第一章 平靜的死刑犯

幽暗的牢房中，**靜靜躺著，不知在想些什麼，臉上偶爾會浮現出痛苦之色，彷彿忍耐著某種折磨。

這時，腳步聲傳來，牢房門被人從外面打了開。

一位中年探頭進來，叫到：「250號，出來。」

見是熟識的獄警，**露出一絲笑容，道：「老王，能不能直接叫我名字，這代號真不好聽。」

被稱做老王的獄警也笑了，回道：「那是你小子倒霉，進監獄也能排到這麼個號，抓緊時間，別磨磨蹭蹭的。」

「好。」**應了一聲，但手鐐和腳鐐十分沉重，他費了好大勁才站起身來，問道：「老王，你這是要帶我去放風啊？」

「放風？想得美，我帶你去吃最後一頓飯。」老王瞪了**一眼，嘴上起開玩笑，心中卻有些黯然。如果這個斯文清秀的年輕人不是死刑犯，他們也許會成為不錯的朋友。

**當然知道老王是開玩笑的，在這裡待了大半年，他還從未見講過哪個囚犯被單獨提出去槍斃，就算自己犯下的是驚天大案，也不可能如此。

沒有多問，老老實實走出牢房，他艱難的挪動著腳步，把後背暴露給老王，這是囚犯出去時的規矩。

沉重的鐐銬擊打在地板上，發出陣陣刺耳響聲，讓陰森的監獄更添幾分壓抑。

一路向前，通過了幾個門崗，老王敏銳的察覺出**有些顫抖，便問道：「還在頭疼？」

「嗯，十幾年的老毛病，早就沒治了。不過也疼不上多久了，我的日子應該快到了吧。」**的聲音古井無波，似乎在說一件和自己全然無關的事情。

「你的情況比較特殊，應該還會有一陣子。」老王見過太多的死刑犯，早以為自己已經洞悉了世態，但看著**有些瘦弱的背影，還是替他不值，低聲道：「我一直不明白，你年紀輕輕，前途光明，為啥非要這麼干，就因為頭疼治不好？」

**搖了搖頭，依舊十分平靜的說：「是，也不是，我覺得這就是我的命。」

「命個屁，我就不信那玩意。」老王嘆了口氣，繼續道：「唉，老哥我也就能祝你下輩子投個好胎了。」

「下輩子嗎，如果有的話，但願如此。」**仰起頭，似在對老王說，又似在對老天爺說。

不一會，兩人來到一間鐵門前，四個全副武裝的警衛守在門口。

老王將房門推開，對**道：「進去吧，今天有人要見你。」

「好。」**有些納悶，自己可沒什麼親人了，那麼到底是誰要見自己。

他剛要邁步進去，卻又發現老王沒有跟上的意思，不由詫異道：「你不進來？」

「這次我可沒有權利進去。」老王嚴肅的說。

無論囚犯見任何人，都必須要有獄警在旁監視，今天可真是奇怪了。

**帶著疑惑，走入房間，鐵門被人從外面關閉。等看清坐在桌子旁的老人時，他頓時驚訝道：「劉教授，怎麼是您？」

這老人正是他當年上大學時，一門選修課程的主講。

因為對那門選修課十分感興趣，所以**和劉教授接觸的比較多，也算相當熟悉。只不過畢業之後，就再沒有什麼聯繫了。

劉教授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示意**坐下，開口笑道：「呵呵，小張，咱們有幾年沒見了吧。」

**想和劉教授握個手，但又怕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便坐下來，說道：「三年了。」

老人有些唏噓，「真沒想到再見面會是在這裡。」

「是啊。」**很沒有營養的接了一句，心中猜測起對方的來意。

犯下事情后，幾乎所有人都和自己劃清了界限，**不覺得老人今天的出現，是為了見自己最後一面這麼簡單。

看著**沒什麼變化的樣貌，劉教授卻從他眼睛里發現了一些不同，那是深沉到極處的平靜，彷彿世上的一切，對於這個年輕人都不重要了。

在老人的記憶中，自己這個學生有著遠超同齡人的冷靜細緻，雖然一直被頭痛折磨，但卻從來沒有放棄過希望。如果不是一次偶然得知，他根本無法想象，**竟然會走上今天這樣一條不歸路。

雖然已經看過卷宗，劉教授還是想要親口問一下：「聽說你殺了人？」

對於這件事情，**並不後悔，也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坦然道：「是的。」

見**如此態度，劉教授的聲音也有些轉冷，「幾個？」

「十一個。」**若無其事的回答，就好像這個數字指代的不是人命，而是某種完全沒必要多加註意的東西。

劉教授瞪視著**，喝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毫不畏懼的回視，「那些敗類幹了太多壞事，所以該死。」

劉教授幾乎吼叫起來：「該不該死，你說了算？」

**看出對方是發自內心的關切，所以才會變得情緒激動。他微微笑了笑道：「我說了不算，但那些被他們逼死逼殘的人，可以說了算。」

「傻孩子，就算真是這樣，也輪不到你來管啊！」劉教授痛心疾首的說，「世上有多少不公平的事情，你又能管得了幾個，何必非要把自己搭進去。」

**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對不起教授，我感覺已經快要堅持不下去了。如果不在發瘋或者死掉前，為這個世界，為那些苦難者做點什麼，可能以後永遠都沒有機會了。」

劉教授對於**的病症有些研究，知道他確實是快要不行了。從談話開始到現在，這個年輕人就一直強行忍耐著，但偶爾抖動的面部肌肉，還是將他的情況表達了出來。

畢竟，得了這種病的人，能夠堅持到成年就已經是個奇迹，更何況**目前還保持著正常的神智。

老人長長一嘆，「假設你的頭疼可以治好，你還會這麼做嗎？」

「您知道，我這個人不怎麼喜歡假設。」**將目光移向窗外，那裡有藍天白雲。

劉教授決定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轉而問道：「還記得當年我給你講過的那個構想嗎？」

**當然記得，在第一次聽劉教授介紹時，他完全被對方天才般的構想驚呆了。不過在他看來，以目前的科技手段，幾乎沒有成功的可能，所以才婉言拒絕了加入實驗室的邀請，離開學校步入社會，想要做一些有現實意義的事情。

「傻孩子，如果你能再等上幾年，也許一切都會發生改變。」劉教授面帶惋惜，繼續說道：「那個構想，如今已經接近完成，只差最後一步。」

「您說什麼？接近完成了？」**滿臉不可置信，即便一向淡然，也還是被這個消息徹底震驚了。

因為他明白，如果那個構想真能夠成功，想要治好自己的頭疼，簡直輕而易舉。更為重要的是，整個人類社會，或許都可能發生前所未有的變革。

這一刻，**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他有些顫抖的問：「還差哪一步？」

老人沉默半晌，低沉道：「人體實驗。」

**立刻明白了，目光灼灼的看著老人，「劉教授，你是想讓我當志願者？」

被洞穿心事，劉教授虛弱的靠在椅背上，點了點頭：「是啊，自從得知你的事情后，我就有這樣的想法，但一直沒能下決心。」

「那麼我來替您下決心吧。」**的眼睛明亮得嚇人，「我願意做志願者，無論會發生什麼。」

「不，你一定要考慮清楚，如果實驗失敗，將有很大可能引發腦死亡。而根據與國家的協議，就算成功，你仍然會被執行死刑。」劉教授彷彿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說出了這句話，「如果你拒絕的話，至少肯定可以多活上一陣子。」

**又一次笑了，帶著憧憬，帶著遺憾，甚至還帶著解脫。

「總歸要死，又有什麼區別，就算是我為這個世界，最後留下一點東西吧。」他無比堅定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