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段非分結局番外一
三十一歲的駱林有個秘密。
那就是,他還是個處男。
究竟為什麼會淪落到這個樣子駱林自己都不知道。三十歲之他辜負了自己的好臉好身段,從始至終都保持著單身這也就算了,現在他已經有了個相處了一年多的戀人,竟然還保持著這個狀態……
他真的,真的是個健全的男人。
真正說來這也不能怪駱林。他那位小他八歲的戀人是個痊癒中的白血病患,兩個人是在醫院裡正式開始了這段關係。那是生死關頭,人都可能沒了,怎麼可能會有滾床單的興緻。後來他的戀人段非出了院,有半年都處於小心休養的狀態,連個小感染都可能重新讓人倒下。駱林生性體貼,一心投入到了照顧戀人的工作當中,加上模特的本職又忙,就沒來得及在情情/愛愛上更進一步。
然後呢,段非好的差不多了。兩個人要是每天膩在一起,肯定不出幾周就能把最後一步跨過去。然而段非卻選擇了去美國繼續大學學業,兩個人分隔太平洋兩端,親昵的時間自然也減少了。
其實在段非去美國前的一周,他們兩人差一點就要跨過那條線。那時駱林躺在床上,襯衫的扣子全被解了,連褲子拉鏈都被拉了下來。段非跨在駱林身上,抬手將長袖衫脫了扔在地下,正準備俯下/身吻駱林脖子的時候,壞事了。
段非流鼻血了。
要是換了別人這件事可能算是尷尬的情/趣,但是段非有白血病史,這突然的粘膜出血讓兩個人同時都「咯噔」一下,頓時就軟了。曖昧的氛圍瞬間煙消雲散,聯想到舊病複發的可能性,駱林直接拉好衣服,坐起來開始往醫院打電話。
檢查報告是兩天之後出的,沒什麼大事,就是段非脆弱的鼻粘膜在地暖開得過分的房間里撐不住了而已。駱林鬆了一口氣,等消息的那兩天他的心就沒放下過,幸好是虛驚一場。
畢竟白血病不比別的,只有撐過了三年這個關口才能說人是暫時保住了。
又被折騰了一遭的兩個人在出了醫院之後一前一後地走著,中間隔著不短的一段距離,是因為沒開車,又怕狗仔拍到。結果經過某個綠地公園的時候,段非沒忍住,還是上前去牽了駱林的手。那是一月中旬最冷的時候,兩個人頭上都罩著圍巾帽子和墨鏡,接吻的時候這些衣物擋著臉,從旁也分辨不出來誰是誰。後來等回了駱林的公寓,段非脫外套的時候發現駱林怔怔地在看他的臉,不知道在發什麼呆。
明明都是三十多歲的成年男人了,怎麼還有這麼單純的眼神呢。段非這麼想著,走向駱林,抬手在對方的額頭上敲了一下。
駱林終於回過神來,揚起嘴角笑了笑。那笑容裡面混雜了慶幸和苦澀,解讀出來就一句話——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段非每次都會被駱林這種無言的表達所感動,只是他實在笨嘴拙舌,做不出什麼回應。那天晚上段縈去參加遊學冬令營沒回家,段非就少見的在駱林家過了夜。當時段非應該也是想好了要發生點什麼的,結果可能是折騰過的這一遭比他想像的要累人,那天晚上他從后抱著駱林,一邊吻著駱林的頸后,一邊就睡著了。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醒過來的。不知道段非是不是還有點迷糊,他眯著眼睛笑了笑,啞聲對駱林道了一聲早安。那種溫暖的微笑簡直讓駱林想到了小天使——一種完全和段非性格不搭邊的東西。然而在段非意識到已經天亮了之後,他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駱林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天知道段非是在咬牙切齒,他離開之前這最後能共度的一晚,他還是沒能和駱林再發生點什麼。
過了一天駱林和段非在機場依依惜別了。這種地方總是還要低調一點好,兩個人連接吻都沒法接,段非就只能拉起手提行李去安檢了。
他這一走就是一年多。
駱林對遠距離戀愛沒什麼擔心的。他原本就是空中飛人,去紐約的時間又多,趕上日程的話和段非一個多月就能見一次。換做別的情侶可能會擔心對方出軌,但是駱林覺得兩個人生死都走過來了,自然很難再被什麼東西分開。
段非離開的時候和駱林的想法是一樣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段非大部分時間都獨自一人身在國外,心態還是慢慢地變了。
他沒有出軌。甚至說,他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切斷了和所有女人的聯繫。
……後來駱林調笑他說,他當時應該不搭理男人才對。段非只能幹笑兩聲,沒法回答。他這一輩子都沒對除了駱林之外的男人有過興趣,也沒辦法總結自己的性向。而回去紐約的時候,他簡直是把女人當怪物在躲,生怕駱林哪天忽然來過找他,看到他和女人在一起產生誤會。
比這種極端的表忠心更可怕的是,段非怕了。這怕的理由有許多,但是歸根結底還是一回事。
他怕駱林離開他。
這害怕幾乎是突然冒出來的。
原本他還能保持自己的步調,雖然時不時想著駱林,但是見到了對方的簡訊或者收到電話,都會讓他積累的不安被打散。駱林不管工作多忙都會和他保持聯繫,段非為了保持自己一貫少言少語的本色,有時甚至會忍痛做那個先結束通話的人。每到那時駱林就會下意識的道個歉,笑著說自己又佔用了他寶貴的學習時間,讓他不要忘了休息。
每次聽到那幾句話段非都恨不得抽自己幾巴掌。等到掛斷了電話,他經常會覺得空蕩蕩的。他並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所以只能猜那是寂寞的感覺吧。
寂寞歸寂寞,以前段非也一個人熬過日子,所以乾脆一根筋的開始讀書。他對自己成為大齡大學生的這一事實非常不滿,每次都黑著臉去聽lecture,然後在筆記本電腦上噼噼啪啪異常用力地開始記筆記。原先教授同學都有點怕他,後來他們都親切地管段非叫「kingofnotesatthefrontrow」,翻譯過來就是坐在第一排的筆記之王。
測驗前有人壯著膽子問段非借筆記,段非懶得一個個回應,乾脆列印好了十幾份,誰來問直接摔給誰,省得那一頓客套。他這作風莫名其妙地給他增加了好人緣,連帶著和同學也走得近了。
然後那天他被拽著和一群比他小好幾歲的同學出去吃飯,一伙人中還有好幾個一直唧唧喳喳的女生,讓他的臉陰得能滴出水來。
再然後,他看見這一群女生聊得興起,直接從包里扔出一本cosmopo1itan,聊起了男/色話題。
在然後的然後,這群人聊到了駱林。
段非一直沒有實感說駱林是有多火。他沒有去追駱林的硬照,也沒有去網上搜索過駱林的名字,最多只是看看駱林上電視時的採訪。
這些事情他都下意識迴避了。所以直到那天段非才意識到,自己避開的原因是什麼。
……他知道駱林喜歡自己的工作,每當偶爾提起,眼神里都會有特別的神彩,讓段非很喜歡。他知道駱林是個出色的模特,他那麼認真而有天賦,理應得到很多人的承認。
他明明應該為駱林的人氣感到開心的。
但是眼見著一群和駱林毫無關聯的人,用激動地語氣說著「哦我的老天我真是愛死他了」的時候,段非忽然覺得心往下一沉。
雜誌的跨頁上,駱林赤/裸著上身,仰起頭眯著眼睛。他裸/露出的皮膚上似乎被塗了油,整個人都變成了小麥色,在黑色的背景下泛著光。幾個女生的用手指點上駱林胸膛,一路向下,在人魚線上打了個轉,停在了駱林的下/身處。
女生們壞笑了起來,那笑容里有種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東西。
段非把玻璃水杯慢慢的握緊了,又慢慢地把手鬆開,對眾人說他突然想起有些急事,非走不可。
一群人「哎」了兩聲,還沒來得及出聲挽留,段非已經離開了。
……那天晚上段非在租住的公寓里摔了一個杯子。當時他那沒有由來的憤怒已經在爆發的邊緣,非常想摔點什麼東西。只是一想駱林一直不喜歡他這種暴虐的部分,他只能拚命忍著不去動手。然而他氣得手都在抖,拿水杯的時候水杯乾脆滑脫了,在地上清脆的裂成幾片。
段非盯著那些碎片,連打掃的心都沒有。
之後他在電腦前坐了一個晚上,終於把之前沒做的事情補上了。他搜索了駱林的新聞,照片,論壇上別人的評論,以及各種平台上和駱林有關的話題。
他看著駱林的名字被無數次提起。絕大多數的時候,和這個詞有關的內容都是正面的,認真,努力,天賦,溫柔,然後發言人會過分輕易地得出結論——「喜歡他」,「愛他」。甚至有人在網上寫出長長的情書,遣詞用句讓段非想吐。然而裡面提及的許多和駱林有關的細節,卻是連段非都不知道的;這群人把駱林在公眾面前的每一次出場談話都記了下來,當聖經一樣背誦,不知道是怎樣的一種痴迷。負面的內容也有,駱林過去的一些照片被翻了出來,他被惡意的猜測,成了一個出賣自己身體給同性的男人。在這些低劣的猜想里,他們肆意的將下流的場景扣在駱林身上,甚至有人說,啊,雖然知道駱林是這樣的貨色,但是我也想嘗嘗他的味道啊。就算他是男人,看著那張臉,操起來也一定很爽。
段非無法形容自己看到那句話的感覺。
他死死盯著那一行字,只想把那個發帖人從屏幕背後扯出來,將自己的拳頭捅進那個人的嘴裡,再用力把拳頭抵在牆上,讓那人後腦開裂,流出紅白的漿水來。
就好比自己珍藏了十多年的寶貝,一夕之間被所有人看在眼裡。有些人要把它捧上神壇,有些人要把它擲在泥地里,結果卻是同樣的,都是要將它從他的身邊帶走。
對於後者,段非簡直起了殺心。對於前者,段非竟然也有著難以言喻的,超乎想象的嫉妒。
明明知道那些人和駱林的生活毫無干係,卻遏制不住的想讓他們從駱林的世界里徹底消失。
……要是駱林是自己一個人的東西就好了。只放在自己能看見的地方,只對自己一個人好。
這樣的想法讓段非恐懼起來。他自己也知道他的性格里有極其極端的一面,暴虐,粗魯,陰暗,還有可怕的控制欲。駱林不喜歡這樣的他,所以他絕對不能讓駱林發現。
第二天早上駱林給他打了電話。段非沒有接。他坐在床上盯著手機屏幕,看著駱林的名字亮起來又暗下去,把頭埋在了屈起的膝蓋里。
段非那裡發生的一切,駱林都是不知道的。自從段非去了美國,駱林第一次去看望的時候兩個人的氛圍還是如常,兩個人的相處方式卻在之後慢慢地變了味道。
段非的聯絡越來越少,偶爾駱林打過去的電話還會不接。這樣的情況頻繁起來,駱林漸漸也覺得不對勁起來。第二次去探望的時候駱林表面上不顯,其實心情很沉重,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那是四月,駱林從歐洲飛過來,降落的時間本來就是一大早,竟然還提前了將近一個小時降落。駱林已經做好了自己去市區的準備,結果到了出口,段非竟然早就在那裡候著了。
段非還是喜歡他的,駱林看見段非的時候忽然就這麼確信了。看到他的時候,段非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和他們之前每次見面一樣。然而那光彩馬上就黯淡了下去,讓駱林跟著覺得沉重。
那次他們相處的時間很短,而段非反常的沉默。駱林本來覺得不安,段非卻在舉止上愈加地體貼。去機場時段非給他帶了早餐,為他準備了能在車上休息時用的毯子和枕頭,一早就安排好行程,帶他去私密而符合口味的餐廳。駱林想不出頭緒,既然段非不想說話,便也陪著什麼都不說。這麼待了兩天,駱林得出去見朋友了。
雖然已經是紐約的熟客,駱林每次總有一些人來不及見。這回要見的是幾個化妝師的朋友,在lgm時就相熟了,雖然性格過分熱情,卻都是些很有趣的人。駱林前幾次來都沒來得及打招呼,這會再推辭就過分了,所以還是去赴了約。
化妝師圈和模特圈差不多,都是多彎人的地方。駱林的五個朋友里其實只有一個彎人,但是另外四個直男耳濡目染,竟然也有了點曖昧的氣質。一群人吃了晚飯,又把駱林擄到了工作室,要給他試新眼妝。到最後折騰半天只畫了一隻眼睛,眼線太重挑的太高,完全是女妝那個調調,奇怪得很。
駱林很少跟人鬧在一起,一不小心忘了時間,回過神已經快十一點了,趕緊給段非去了個簡訊,說自己在東九街,現在馬上回去。
段非就回了一句話:我來接你吧,在哪條道的交界?
駱林發了個地址出去,想了想又說不用接了他自己回去,就把手機放下去卸妝了。弄完了一群人簇擁著駱林下樓去,為首的黑胖子喝多了酒,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到了門口還往駱林臉上親了一口。
駱林簡直哭笑不得,推開人之後,發現段非站在街角,旁邊停著他的車。
被戀人撞見被人親還是挺尷尬的一件事情。駱林走向段非,準備解釋。
然而段非的臉上並沒有不滿或者憤怒的表情。他只是看著駱林說,沉默了一會兒,說,走吧。
駱林上了副駕駛,說,都是朋友,他們喝多了才這樣,下次我會注意。
段非看著前面,說了句沒事。
想了想駱林說,不好意思讓你還來接我,下次我自己回去。
段非沉默了一會兒。方向盤打了個彎,他向左側過頭去,忽然說:
「……我沒什麼好的。現在能做的也就是送送你了。
在這個語境下,這句話可以算是諷刺了。但是段非說話的時候很認真又很慢,讓駱林莫名的難過。
……那天晚上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上,中間隔了半臂寬的距離,什麼也沒說,就這麼睡了。
四月份,天慢慢開始亮的早。駱林的時差還是沒有倒過來,三四點醒了就一直沒有再睡過去。然而因為太累,他便沒起床,只是閉著眼假寐。五點鐘的時候他感覺到段非醒了,翻了個身,從后抱著駱林,額頭抵著駱林的脖子。
段非一直喜歡這個姿勢,原來少有的兩個人一起入睡的時候,他都會這樣將駱林抱著。這回兩個人一起躺下,段非卻是碰都沒碰他,讓駱林下了把話問清楚的決心。
天要慢慢的亮了,駱林皺著眉頭,準備嘆口氣翻過身去,好好問問段非最近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而在動作之前,他就感覺到了脖子上一陣溫潤的濕意,還有睫毛顫抖著滑過自己頸后皮膚的感覺。他感受到段非沉沉地呼吸了一次,鼻息並不穩,像是在壓抑著什麼。
段非沒有真的哭出來。他手臂上的溫度很燙,抱駱林抱得很用力。
駱林沒再說什麼,任憑段非抱著。這回來他們兩個都沒怎麼好好擁抱接吻,他很想念和段非之間的接觸。
他覺得段非似乎很難過,他卻不知道為了什麼。現在安慰的話說不出口,那麼等天亮再說吧。
在段非的懷裡,駱林竟然又一次沉沉地睡過去了。
然而等到天亮,面前的人又一次變得沉默,小心翼翼地對待他,卻又保持著距離。
駱林只能啞然,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個夢。
……四天的假期結束,駱林要回國了。
段非送他到機場,兩個人擁抱了一下,道了別。安檢門前駱林回過頭來,想再看看段非,卻沒發現段非的影子。
有什麼東西沉沉地壓在駱林的心上。等下了飛機,駱林打開手機,第一條簡訊就是段非發來的。
「暑假我不回去了。」
駱林低下頭看了看手機,拉著行李停在了到達出口的前面。周圍的人來來往往從他身邊走過,他不應該站在這裡擋道的。
他閉上眼睛,深深的呼吸了一次,然後把手機放回到口袋裡,繼續往前走。
他沒有回復,也不知道該怎麼回。
……駱林和段非的關係在交往一年後降到了冰點。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都沒想到,在經歷了生死的關卡之後,他們之間的感情會莫名其妙地走到這一步。
駱林接了個電視劇。之前他從來沒幹過這種事情,一是他喜歡自己的本職,二是開始拍電視劇的話,就勢必要有一段時間一直待在國內,集數越長,角色越重,就越不能離開。
他一直都沒有回段非的簡訊。他不知道自己是做錯了什麼,讓段非會突然對自己改變態度。也有可能感情就是這樣,過了一段時間,自然會到瓶頸期,是自己沒有經驗,少見多怪。
他或許應該像自己以前做過的一樣,雖然不明就理,還是先行認個錯,把段非安慰起來,好言好語的勸著。
但是這一回他沒法開口。段非那句「不回來了」,讓駱林有種被背叛的感覺。
他一個人期待了很久,想著再熬一個多月,兩個人終於能在一起過一個夏天,很不容易。
駱林頭一回真真正正的把段非晾著了。段非幾周里零零碎碎的給他發了幾條簡訊,駱林沒回,段非也就沒再發。電視劇開拍的那天是五月頭上,段非終於給駱林打了個電話。時隔一個月,段非終於給他打了個電話。
段非在撥通電話后沉默了很久才說了一句話,聲音聽起來特別啞,像是病了。
他說:「……我們還在一起,對吧?」
駱林聽了這句話,心口一陣絞著疼。話說出口了,卻只有一個字,嗯。
兩個人再沒什麼話好講。掛了電話之後駱林坐在椅子上,沒什麼力氣。
……
由段非起頭,他和駱林又漸漸地恢復了聯繫。頻率和之前一樣,談及的話題也差不多。駱林很努力地做出和往常無異的樣子,段非看起來也比之前熱情很多,看起來和以前沒什麼不同。
但是兩個人都心照不宣的,避開了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的這個話題。
五月底了,段非放了假,卻真的沒有回來。駱林等了一個多星期,終於知道段非當時說的那句話是認真的了。
他不死心地幻想過,說是段非其實只是鬧脾氣,該回來還是會回來的。結果人家真的待在了紐約,沒想過挪窩。
當晚視頻的時候駱林還是在笑,很自然。他問段非,你待在那裡有什麼打算?段非沉默一會兒,沒看屏幕,說了一句,也沒幹什麼。
駱林不再笑了。他想和段非把話說清楚,段非卻擺擺手,說他有事要忙,今天就先下線了。
關了電腦,駱林一個人坐在書桌前,閉著眼睛用手撐著頭。天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黑的,段縈放學回家的時候他才想起來今天還沒做飯,站起來的時候頭有點發暈。段縈跑到房間找他,放下書包抬起頭問他怎麼了。駱林對著那張和段非相似的臉,什麼都說不出來。
之後駱林病了有兩天。那兩天段非發了簡訊想跟他道歉,駱林的手機放在一邊,慢慢沒電關機了,之後才看到。
一個月之後是駱林的生日。段非送給他的表提前三天就到了,還有一張精美的卡片。
駱林低下頭。這份禮物實在很精緻,只是機械錶冷冰冰的,溫度並不如一個擁抱。
然後呢,駱林生日的六月三十日也如期到來了。明知道是不切實際的幻想,但是他還真的想象過一打開門,段非會站在他面前。
但並沒有。他從白天等到晚上,等來的是段非的電話。生日快樂,段非說,忘記壓在零點,你不要生氣。
駱林沒說話,過了很久才說,段非,我們談談吧。
段非沉默了非常久,然後問他,你是想分手嗎。
……駱林準備了很多詞,但是被段非突然提到這麼一句,讓他連呼吸都不順。
他想說的是,段非,我不知道我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但是我想解決它。
並不是分手。
駱林不明白,為什麼段非甚至會想到這個詞。
到了最後,他只能努力平穩了自己的語氣,反問段非:「……你想嗎。」
段非在電話那頭呼吸越來越重,最後顫抖地說了一句:「我不想。」
「……」
「我不想,駱林,我不想。」
……
駱林成為三十二歲的第二天,他做了一件在他看來說是瘋狂都不為過的事情。
他什麼行李都沒帶,現買了機票,飛去了紐約。
到紐約的時候是早上八點鐘,段非應該還沒去上課。駱林來到段非的門前,敲了敲門。
沒人應。駱林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敲砸上去。那是可以稱之為擾民的音量,持續了一分多鐘,終於有人應了門。
駱林看著段非,笑了笑。對方的表情里一臉的不可置信,駱林的喉結滾動一下,問他:「你不請我進去嗎。」
……
段非的表情是懵的。駱林故作大方地站在客廳里,但是還沒想好說什麼。
到最後段非問他,你怎麼來了。
駱林說,我過生日,想見你就來了。
段非低了頭,說,對不起。
駱林忽然就覺得有點難受,但他還是得笑:你不用說對不起,是我自己自說自話來的。
段非不說話。
駱林看了段非半響,然後對他說:
「段非,你抱我一下吧。」
段非詫異地抬起頭,看見駱林一邊笑一遍看著他,對他說:
「昨天是我生日,你就當送我個生日禮物,好嗎。」
駱林的的確確是在微笑著的,但是段非卻不忍心再看下去。他的手抖得很厲害,駱林把那雙手拉過來,繞在了自己的身後,然後用手臂環住了段非的肩膀。
……
那個擁抱小心翼翼的,簡直有些道別的意味。
意識到這一點,段非的頭腦里「嗡」的一聲炸開了。駱林的頭原本埋在他的頸窩裡,他猛一掙開,帶開了些距離。
他看見了駱林臉上難以掩飾的受傷表情,這讓段非狠狠地咬了咬牙。然後他伸出手去,將駱林的後腦按向自己,粗暴的吻了上去。
這是他們之間最不柔情蜜意的一個吻。段非的舌頭突入到駱林的口腔里,像是侵犯一般抵著駱林的舌頭,像是要堵死駱林的呼吸。接著這舌尖細密的掃過駱林內里的每一寸,圍繞著駱林的舌頭開始打轉,然後在駱林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之後,段非猛地咬上了駱林的舌尖。
血腥味蔓延開來。段非在駱林疼的發抖的時候又一次突入,像是律動一般來回進出,散發出暴戾的荷爾蒙。駱林已然硬了,下/體是熱而沉甸甸的一團,隔著褲子抵在了段非的小腹上,因為漲得厲害,甚至能感覺出前端的形狀。他像是自暴自棄一般張開了嘴,來回吮吸著段非的舌頭,甚至伸出手來,狂亂地撫弄著段非的背。
段非的理智被盡數帶走了。呼吸已經變成了喘息,他將手從駱林的上衣下擺伸進去,拇指向上滑過結實的腰線,一直來到了駱林的胸口,找到了那凸起的兩點。
只是用指腹粗暴地來回揉搓而已,駱林卻已然站不住腳。段非喘了一口氣,將駱林往後一推,駱林順勢就倒在了沙發上。
駱林抬頭看著段非,眼神因為情/欲而顯得濕潤。段非俯下/身來,抽走了駱林的皮帶。
之後發生的事情都在情理之中。段非用手和嘴巴駱林先去了一次,然後把駱林扯到了卧室的床上,用駱林射/出來的液體做了潤滑,兇狠的刺穿了對方。出入之間見了血,駱林疼得抬起手臂,擋在臉上。
律動原本在狂暴地進行著,卻又在忽然間,那幾乎要頂穿駱林的力度不見了。段非停了下來,放下了架在肩上的駱林的兩條腿,然後慢慢地從駱林的身體里離開了。貫穿駱林的東西在徹底離開時掀起了極度的疼痛,這讓駱林不禁緊緊閉上了眼睛,頭向後仰著,咬緊了牙。他喘了幾口氣,終於能把手放了下來,再睜開眼睛看著俯在自己身上的段非。
段非忽然間像失去了力氣。他低著頭,一手撐在駱林的身側,一手小心翼翼地抬起來,用指尖撫摸著駱林的心口。
駱林的胸口因為呼吸而起伏著。段非將額頭抵在了上面,手不再動了。
他的聲音很悶。駱林聽見他問:
「……這不是最後一次,對吧?」
駱林的下半身還處於一片麻木地鈍痛,還沒有餘裕來分析他這句話的意思。
段非的聲音開始發抖:
「你不是來和我分手的,對吧?」
駱林終於反應過來一點,呼吸之間依然是疼,只能微微抬起手,放到段非的發間。
「我說了……我說過了我不想和你分手……」
剛經歷過情/熱的皮膚那麼燙,眼淚落在胸口都顯得涼。駱林沸騰的頭腦慢慢地冷卻下來,他想讓段非的頭抬起來,但是段非固執的不想被看見現在這種狼狽的表情。
駱林的聲音在被穿刺中叫得啞了。他輕輕地梳理指間段非的髮絲,問他:「你究竟怎麼了?」
段非的聲音哽了半響,沒有回答,只是反問駱林:「你為什麼過來找我?」
駱林的頭腦有些空白,先前激烈的性/愛讓他整個人都有種失魂落魄的感覺。他沒有什麼猶豫,直接說出了口:
「……想你了。」
這句話放在往常絕難出口,駱林現在卻覺得很自然。他拽了拽段非的頭髮,低聲說:
「你說你還是人嗎……我過生日都不回來。我幹什麼了讓你這麼討厭我?又不理我又不想和我分手,到最後還逼我倒貼上來。」
段非沒回應,伸出手環在駱林的腰間,死死地把他抱住。
駱林嘆息般地輕輕說了一聲:「恨死你了。」
段非抱駱林抱了很久,終於抬起了頭。他的臉上濕漉漉的,小心翼翼地湊到駱林的面前,接了個濕漉漉的吻。
駱林看著面前段非忐忑不安的表情,不知為什麼,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這人之前的棺材臉絕對是裝出來的。現在這張臉,終於才算是有點二十多歲的樣子。
段非身上那種暴戾又陰沉的東西終於慢慢散去了。他俯在駱林身上,靜靜地貼著駱林的心臟,啞聲說:「駱林,我喜歡你。」
駱林的胸腔里沉沉地一聲共振,是真笑了:「我知道。」
段非好像越活越回去,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能傻乎乎地道歉說:「你不要怪我。」
駱林呼了一口氣,無奈的說:「我不怪你。不過你能不能換個姿勢說話,你這麼大個人,壓得我胸悶。」
段非並不理解駱林身上那種平和的氛圍。他總覺得事情被自己搞的很糟糕,但是駱林的情緒卻好像不是這樣。
他從駱林身上起來,駱林也撐著坐了起來。駱林的下/身若受了力還是會疼的難受,便翻了個身,趴在床上,用床單裹著自己的腰部以下。
「說吧,怎麼回事?」
駱林幾乎是用放任般的眼神看著他。段非忽然就明白了他們之間相差的年歲,最終還是以這樣的方式展現了出來。
在他一個人和自己過不去的時候,駱林卻能放下自尊,近乎於縱容地包容他。
這讓他愈加的羞愧起來,只能低頭坐在床上,乖乖和駱林認錯。
……段非以身作則的闡述了「作死」的含義。
在清楚地認識到駱林的受歡迎之後,段非的嫉妒一發不可收拾。這種情緒燒了他幾天,到最後卻變成了徹頭徹尾的不安。
原先住院休養的時候駱林總是在身邊,工作之外的時間毫無意外地被自己佔據著。然而現在兩人見面的時間大大減少,段非覺得自己簡直得了妄想症,忍不住在想駱林是在和誰在一起,做什麼事,說什麼話,有什麼表情。
雖然明知道以駱林性格絕對不會移情別戀,段非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佔有慾。之前他一直都是個脾氣惡劣的人,明知道不能怪駱林和別人接觸,卻還是有個聲音在心裡蠢蠢欲動,忍不住要去向駱林遷怒。
之前他把駱林從身邊逼走,就是因為這個問題。段非覺得自己這副樣子醜陋極了,生怕被駱林發現自己的這種傾向,然後再一次灰心喪氣,離開自己。
他想把這種情緒壓下去,偏偏又壓不下去,每次在露餡前都只能急急忙忙地切斷和駱林的聯繫,生怕駱林發現。
然而這種方式自然慢慢地把駱林推得遠了。他不是傻子,自然也感覺得出來。到最後段非一個人待在公寓里,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1oser。
負面循環到了極致,他徹底陷入到了自我厭惡的怪圈。
說起來,他身上根本沒有什麼能讓駱林喜歡的東西。他不會愛人,不知道怎麼對人好,連話都不能好好說明白。他更不是什麼有趣的人,不僅沒有自己的事業,連性格也可以說是惡劣……這麼看來,駱林並沒有什麼能喜歡他的地方。
簡而言之,他根本就是個從各方面看都配不上駱林的人。這麼明顯的事情,駱林只是還沒意識到吧。之後要是駱林真的想清楚了,他們之間會是什麼結局,不用想都清楚。
段非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生命里最好的東西就是駱林了,如果哪天駱林不在了,他又該怎麼辦?
這個可能性實在太可怕,讓他簡直想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抓著駱林。這樣的感情過分沉重,讓他自己都要喘不過氣。要是被駱林發現了,一定會把人嚇走的吧。
所以他寧肯和駱林保持距離,也不想在駱林面前暴露出自己扭曲而極端的佔有慾。
段非簡直是用赴死的心情跟駱林坦白的。駱林聽他說完了,無奈地笑了笑:
「在醫院裡你不是看得很開么?連死都不怕,現在怎麼怕成這樣。」
段非懊惱地一頭埋在枕頭裡,只是搖頭,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能和駱林在一起,不得不說是有僥倖的成分在的。但是得到是一回事,維持關係則是另外一回事。他已經不是個病人了,駱林對他不欠著道義和同情。如果生死都沒讓他們分開,他們卻因為自己惡劣的性格無法在一起的話,簡直比從未在一起更讓他覺得絕望。
段非在駱林之前並沒有愛過什麼人。他想自己給自己一點時間,慢慢把頭腦理清楚。但同時他總覺得自己再這麼推拒下去,駱林一樣會離開他。
提到分手兩個字的時候段非連想死的心都有了。不管怎麼看,走到這一步都是自己的錯。
所以在駱林一反常態的突然出現在段非面前時,段非已經負面到了極點的情緒,直接導向了「駱林想和我分手」這一結論上。
他接吻的時候整個人都是絕望的。駱林那種被動的人如果走出這麼一步,大概是想在分開之前再留一些紀念吧。
駱林的身體里那麼溫暖,段非把自己埋進去,有種從未感受到的幸福。但是想到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變得只覺得想哭。
沒有了。這種感覺就要沒有了。段非好不容易偽裝出的面無表情徹底土崩瓦解,他看著駱林遮著臉流出眼淚,覺得身體都變冷了。
所以段非除了坦白自己的恐懼之外,再不知道怎麼做才好。
然而他預想中的酷刑並沒有來。駱林輕輕地一句「想你了」過後,段非莫名地感到了一陣安心。
駱林還沒有放棄自己。真是太好了。
……
兩個人終於把話說清楚了。駱林簡直無語,因為這種事情,兩個人冷戰了三個月,到底是多能折騰。
等到段非近乎於幽怨的問他為什麼一個月都不和他聯繫的時候,駱林直接把他的頭扇到了一邊去。「我要忙著工作養家養孩子,你當我和你一樣,不工作也有人給錢花?」
段非任性的抱著他:「你別去工作了,以後等我畢業了養活你。」
駱林瞥他一眼,段非頓時心虛,乾笑道:「我開玩笑的。」
兩個人待在床上,頭靠著頭,不說話,就是好好地歇這一陣。半晌駱林說:「以後我們好好把話說開了,別再藏著掖著的。只要是兩個人在一起,總是會有不順的地方,你別把每件事都看的那麼重,怎麼想的就怎麼跟我說,一起想辦法解決就行了。」
「我這種人……」段非又要開始消沉下去,駱林打斷他:「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早就知道了,你不用現在才開始擔心。」說完了他嘆了口氣,「按你的道理來說,比你好的人多了去了,我難道要一個個喜歡過去?」
段非聞言,在駱林脖子上咬了一口。咬完了覺得自己真他媽幼稚,愈加的鬱卒,又把頭低下去。
「這輩子也就讓你一個人折騰了。你就放心吧。」
駱林低聲地這麼說道。段非的鼻子一酸,緊緊地把駱林摟著。
……
兩個人膩歪夠了從床上起來,駱林的腳落在地上,當場臉就白了。
後面的某個地方,實在太疼了。
段非看見了,心也跟著揪起來。兩個人之間的第一次,硬是被自己弄成了這種這個德行。想著至少抱駱林去浴室,結果根本抱不起來。
戀人比自己高了七公分,身體修長優美,都是緊緻的肌肉,上手比看著要重許多。再看看自己病後過於蒼白消瘦的體格,段非簡直想一頭撞死在牆上。
駱林一個人躲進了浴室,把乾涸的血跡和精/液從身體里清洗乾淨。段非的愧疚簡直要把他的心都吃了,只能守在浴室門外,像條犯了錯的大狗一般蹲著,等著主人出來。
等到駱林換好衣服出來,只能哭笑不得地看著段非,摸了摸他的頭髮。
段非跟駱林道歉,說自己不是想那麼粗魯的。駱林嘆了口氣,低低地說了一句:
「沒事。挺好的。」
——能和喜歡的人結合在一起,那種安心的感覺和疼比起來,並不算什麼。
……
兩天後的七月二號,段非拉著箱子去了機場,換了回中國的機票。
航班預定下午起飛,駱林本來應該和他一起走的。結果這個人走路還不利索,偏偏一大早跑了出去,不知道要做什麼。還有半小時就登機了,段非開始擔心駱林會不會放他鴿子。
登機前的十五分鐘,駱林一路小跑著到了地方,表情因為牽扯到了痛處而顯得不自然。段非還來不及問他去了哪兒,駱林就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枚戒指,扯過段非的手,套了上去。
那是枚銀戒指,穩穩地套在了段非左手中指的指根上。駱林有點不好意思,深呼吸了兩次,理了理頭髮,對段非說:
「在一起一年了,我覺得也該對你有個交待……我媽總是問我結婚的事情,哪天你要是想好了,我帶你一起去見她吧。」
段非怔怔地看著他,說不出一句話。
駱林的臉愈加的紅,估計也覺得自己一番話說的太直白,只能轉開話題:「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下次給你換個好一點的……」
段非沒再聽他講下去,只是一把將駱林扯了過來,吻在駱林的嘴上。
……
那枚戒指段非一直保留著,並沒有讓駱林再換。
而五年後的某天,段非在駱林給他戒指的那個地方跪了下來,為駱林戴上了一枚白金鑲鑽的戒指。
一枚求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