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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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夜晚,輕輕的風劃過一片靜寂,泛起層層的虛無的漣漪,後院的一切都隱在沉沉的暗影里,灰色的屋檐,層層的琉璃瓦,台階邊有些細小的青苔,腳步微微一頓,鞋間還有些瑣細的碎石,紅門木拴,一層一層的窗格,從里望進去,便可看見床榻上熟睡的人兒——
門沒有鎖緊,他握住門邊,大掌來回推拉幾下,因為這屋久不住人,只要稍稍用力,鎖栓便鬆動了,發出些輕微的碰撞聲,墨雲軒輕輕將房門推開,步覆輕柔地走近床邊。
半側白皙的美麗的小臉輕輕枕在枕頭上,雙目緊閉,挺拔的鼻尖在暗夜下劃開一小塊陰影,長長的睫毛微微的曲卷,呼吸均勻,凈白的肌膚平滑如絲綢,淡淡的如同初春的暮色,耳邊的青絲順著臉側滑落下來,瑩綠的玉石耳墜在黑夜裡發出點點晶亮的光,如夢幻般美麗。
眼眸微微下斂,瞳孔黯然,他伸出修長的五指輕輕撫上她的臉,指腹溫涼,帶著淺淺的愛憐,黑色如星漆的眸子此時滿懷柔情,只可惜,此時的夏子漓看不見。
他終於忍不住來看她,內心如此糾結,糾結的如此疼痛,他那麼氣她,恨她,在宴會上,當著那麼多朝廷大臣的面,她竟然當面拒絕他,他愛她,何必在乎別人的眼光,就算在大殿上強吻她又怎麼樣呢,她不應該是他的女人嗎,可是她哭了,就在他的吻深然落下,情意綿綿的時候,他才發現她居然在哭,他的吻就那麼的不堪,如此讓她難以接受,他的炙熱纏綿卻換的她眼角兩行冰冷的淚,她將他男人的自尊刺的深疼。
而明明是皇甫昊首先在百官之前對他出言不遜,他知她一直放不下皇甫昊,從她嫁過來的第一晚,他們本來的洞房花燭夜,她在酒里下藥,想要避開他,可是殊不知,他一早就看穿了她的意圖,跟他斗,她真的沒有一點點的勝算,因為皇甫昊,她一而再再而三挑戰他的怒氣的極限,他是王爺,他知道有多少人嫉恨他的勢力,嫉恨他的權力,有多少人等看他什麼時候能倒下來,然而,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她哭著跪著替別人求情,一次又一次,她的淚,皇甫昊被關入牢里,她的失神,她的落魄,都讓他囤積的怒氣無處發泄,這是她帶給他的無聲的羞辱,那一刻,他真的有想恨不得一手掐死她。
因為皇甫昊,她到底有多少次跟他對著干,一次次將他的男性的自尊踐踏的乾淨,很多時候,他裝著不知道,他只想給她時間適應,讓她慢慢的走近他,了解他。可是,她總是一次一次讓他失望
原本,他並不想那樣的粗暴對她,他一早就想好了要守護她,珍惜她,十年前,他抱著她的軟軟的身子的體溫溢滿他的心間,第一次,他那麼近,那麼近的接近一個女孩。
他是多麼渴望的再次得到
然後,正當他激情滿滿,輕輕撫著她的身軀,如久旱的蛟龍,突注入澇水,這麼多年的等待,能成現實,他終於可以這樣等著她長大,將她抱在懷裡,他摟著她,她卻在他的身下輕輕的問
「放過我的爹爹好嗎?」
他怒火就猝然騰起,一路飆升,額上青筋冒起,滿滿的無法抑制,原來在她心中,她對他,如同將自己變作一顆被人玩弄的棋子,送到他的床上,然後用以交換的條件,然後他冷冷的——
「腿張開——」
他看出了她的忐忑,深深的惶然,然後卻再沒有任何憐惜的刺進她的體內
可是她下一瞬她的凄哀的叫聲又立即震動他冷酷的神經,她在他的身下,蛾眉緊蹙,雙腿顫抖,他知道她的痛,心又忽然的軟了,他輕輕的慰語,軟軟的聲音讓她『乖——』
然而,她含著淚搖頭,隨即想要逃開,泣聲喊出了『昊哥哥——』
昊哥哥?後來,他才知道,昊哥哥——皇甫昊。
於是,他終於明白,這十幾年來,不僅是他在執著的等,她身邊還有個一直陪同她長大的男人,皇甫昊
於是,在梅花樹下看見神情凄楚的她,他有些嫉妒,為什麼她這樣凄切的眼神不是為他,她惦記的不會是他,那一剎那,他心裡難受,憤懣——
於是,當她在轉過身子的那刻,她的美,如同大雪裡的梅花,芳香馥郁,傾盡芳華,絲絲沁香。
然而,看著他的晶瑩水眸卻是濃濃的恐懼,原來她對他的心是如此的疏離,而這讓他忽然間便感覺到了憤怒,突然間,他意識到,在她被迫承歡的那刻,她儼然已經是他的女人,他努力壓制自己的脾氣,不能操之過急——
接著,進屋,見他,她的恐懼更加明顯,這令他惱怒,但是他竭力壓抑,然而,在吃飯的時候,當她一聽到皇甫昊三個字,勺子『叭』的一聲落在地上。
誰也不知道他當時的怒意有多盛,但是,他也只是頭也不抬冷冷的吩咐侍女『給王妃換個勺子』
他在給她機會,讓自己學著去容忍——
就算因為夏衍,就算是他如此痛恨她的父親一把火燒掉了母妃的寢宮,母妃凄聲的哀叫,他一個十來歲的少年,親眼見著這一幕,一個從小捧在手心,從來害怕疼痛的嬌弱的女子一瞬間要她承受蝕骨驚心的劇痛,在嬌軀在熾烈的火中被化成灰燼,那是多麼的殘忍,可是為了她,他沒有除掉夏家,沒有殺掉夏衍,有一瞬,他想過,但是,最終,最後,他還是收手了
只因為,那時,她站在門口,拖著軟軟的裙擺,步覆艱難,痛苦盈滿雙眸,進來問他「難道非得這樣嗎——」
難道。非得。這樣。!
她的神情,她的凄楚,他看在眼底,他冷冷的不開口,內心卻已經開始忐忑,如果,當真殺了夏衍,那麼,他怎麼去面對最後的自己。
面對她。,所以,因為她,他收手了。
寧王想要在短時間內滅了夏家,唆使皇上滅九族,他在旁譏誚的笑,都當他是死人么,九族?他的女人怎麼可能讓她被滅,嚴格算起來。他也是女婿,難道還能把他一起滅了么他一向不喜與人發生正面衝突,為了她,他甚至不惜對寧王下狠話,只為保住她的性命。
她不聽話,因為她的父親,跟他賭氣,她甚至以自己的性命來要挾她,至始至終,他都不希望這件事她攙和進來,他知道寧王,夏子嬈的算計,還有其他勢力在背後的推波助瀾,因為,她是他的女人,入了他的王府,他希望她的身心完整的屬於他,她不應該還一心一意的牽挂相府,他的仇人爹爹,雖然,他可以因為她而放過夏家,但是絕不會出手阻止別人對付夏衍,她是他一直捧在手心裡疼愛的人,他怎麼捨得,讓她受一點點的委屈,然後,她卻砸了飯菜,以性命來逼他,然後,他毫不猶豫用軟鞭狠狠的抽她,她疼,叫聲凄慘,渾身在地上打滾、
如果沒有紫兒猛然一把拉住,他還會繼續打下去,沒有憐惜,他要讓她痛的撕心,給她一次狠狠的教訓讓她長記性,以後不許再拿這種對抗的套路出來,他不許她拿自己的身體來糟蹋——
單薄的床榻上,漆已經剝落,她身上的衣服已經與普痛女子的無異,那些劣質的布料,他真怕刺的她的水嫩的皮膚髮疼,還有這床,這麼硬,這麼破舊,可能是她這輩子還沒睡過的吧,他指腹輕輕撫著她的側臉,眸子如水般溫柔,眸光平靜,巴掌大的小臉,突然感覺又瘦小了些,他心疼的眼神恨不得立即讓她抱起來緊緊摟在懷裡,他本來想狠狠的折磨她下,讓她誠服,但是現在才明白,心愛的人不好過他自己的心更難受,她在後院,如此的安靜,如此的淡定,反而是他不安了,一天到晚,坐立不住,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漓兒——」他低頭,輕輕的在她熟睡的耳邊喃呢
夏子漓原本是疏開的眉頭,卻在聽到他的聲音,蛾眉在沉睡間卻微微蹙起——
他輕輕一愣,眼睛里有些微微的歉疚,不管怎樣,那天,在天牢里,他的確是太粗暴了,應該是弄傷了她吧。
他在她額頭輕輕的落下一吻,輕柔的,溫熱的,然後抬眼看她此時的睡相,香肌美膚,瑩白剔透,胸前的衣襟因為側躺著,領口微微的敞開,眼眸情不自禁就瞟進去,當真是誘人無比,但是,墨雲軒只敢看,不敢碰觸,生怕一個不好就弄醒了她。
此時,若是醒來,她的恐懼和惶然肯定會更深——
他在她床邊坐了許久,借著夜色,輕輕的將她的鬢髮理順,眼底便是一片柔情蕩漾。
許久,呆的時間足夠長,終於,他依依不捨的起身,眼眸在停留在她臉上
轉身,白色的錦袍一如既往的散發只屬於它的渾然天成的貴族氣息,墨雲軒負了手,丰神俊秀,英氣挺拔,大踏步的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