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包龍圖下令捉妖僧 李二哥首妖遭跌死
詩曰:
為人本分守清貧,非義之財不可親;
飛蛾投火身須喪,蝙蝠遭竿命被坑。
溫殿直帶著一行做公的搶入麵店里,只見和尚下樓來,溫殿直便把鐵鞭一指,交做公的捉這和尚。那和尚見人來捉,用手一指,可霎作怪!柜上主人,攛掇的小博士,並店裡吃面的許多人,都變做和尚;溫殿直與做公的也是和尚。若干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呆了。做公的看了,不知捉那個是得。麵店里熱鬧一場,吃面的都自散了。溫殿直看那主人家並眾人,依舊面貌一般,看那店裡不見了和尚。溫殿直即時交做公的分頭去趕;發報子到各門上去,如有和尚出門,便交捉住。
即時溫殿直回府,正值大尹晚衙升廳打斷公事。溫殿直當廳唱喏,龍圖大尹道:「我要你捉拿妖僧,事體若何?」溫殿直稟覆道:「使臣領相公台旨,緝捕彈子和尚。適來大相國寺前見一個行法的,叫做杜七聖,一刀剁下了孩兒的頭;對門麵店樓上有個和尚,把那孩兒的魂魄來收了,交他接不上頭。杜七聖不勝焦燥,就地上種出一個葫蘆兒來,把葫蘆兒一刀剁下半個,那麵店樓上吃面的和尚便滾下頭來。和尚去樓板上摸那頭來按上了,下面孩兒的頭也接上了。使臣見這般作怪,交人去捉。只見那和尚把手一指,店裡人都變做和尚,連使臣並手下做公的也變做和尚,交使臣沒做道理處。告相公,這等妖人,實難捕捉出賜相公麾下。」龍圖大尹道:「我乃開封一府之主,似此妖人在國之內,恐生別事,朝廷見罪於我。」即時分付該吏寫押傍文,各門張桂。一應諸處庵觀寺院人等,若有拿獲彈子和尚者,官給賞錢一千貫。如有容留來歷不明僧人,及窩藏隱匿不首者,鄰佑一體連坐。因此京城內外說得沸沸的。
卻說東京市心裡,有一個賣青果的李二哥,夫妻兩口兒在客店裡住,方才害病了起來,沒本錢做買賣,出來求見相識們,要借三二伯文錢做盤纏。當日出去借不得,歸東悶悶不已。渾家道:「二哥!你今日出去借錢如何?」李二道:「好交你得知,今日出去借不得錢。街上人鬧哄哄地,經紀人都做不得買賣。說昨日一個和尚,在麵店樓上吃面,只見他的頭骨碌碌滾落地來,他把手去摸著頭,雙手捉住耳朵安在腔子上,依舊接好了。做公的見他作怪,一齊去捉他,被那和尚用手一指,滿店裡人都變做了和尚一般模樣。如今開封府出一千貫賞錢,要捉這和尚。元來這和尚三五日前曾騙了善王太尉三千貫銅錢,叫做彈子和尚。」渾家道:「二哥!真箇有這話么?」李二道:「我方才看了榜來,為何與你說謊!」渾家道:「二呀!我如今和你沒飯得吃,若有采時,捉得這個和尚,請得一千貫錢來把我們做買賣,卻不足好?」李二道:「胡說!官府得知不是耍處。」渾家道:「我包你請得一千貫錢便了。」李二道:「你怎地交我請得一千貫錢?」渾家道:「二哥!好交你得知,這和尚不在別處,遠便十萬八千里,近便只在目前。」李二哥道:「在那裡?」渾家道:「在間壁房裡。」李二哥道:「你見他甚麼破綻來?」渾家道:「間壁這個和尚,來這裡住有三個月了,不曾見他出去抄化,也不曾見他與人看經。每日睡到吃飯前後才起來出去,未到黃昏后吃得醉醺醺地歸來。我半月前,因吃了些冷物事,脾胃不好,肚疼了,要去后,怕房裡窄狹有臭氣,只得去店後面去上坑,卻打從他房門前過,那時有巳牌時候,只見他房裡閃出些燈光來。我道這早晚兀自有燈,望破壁里張一張時,只見那和尚睡在床上,渾身迸出火來。和尚把頭抬一抬,離床直頂著屋樑,唬得我不敢東廁上去,便歸房裡來了。這和尚必然就是妖僧!」李二哥道:「這事實么?」渾家道:「我與你說甚麼脫空!」李二哥道:「你且低聲,不要走漏了消息!」分付了渾家,出門一地裡逕到使臣房來,卻又不敢入去,只在門前走來走去。做公的看見,喝聲道:「李二!你有甚事,不住在此走來走去?」李二道:「告上下!男女有件機密事,將來見觀察。」做公的應道:「你在門首伺候,待我稟過方可入去。」
適值溫殿直正在廳上,做公的稟道:「告觀察!賣果子的李二在門外走來走去,我問他,他道有機密事要見觀察。」溫殿直道:「叫他人來。」做公的出來,引李二到廳下,唱了喏。溫殿直見了,不敢驚他,笑吟吟地問道:「李二哥!有甚事來見我?」李二道:「告觀察!男女近日因病了,不曾做得道路。早間出來幹些閑事,只見張掛榜文,男女也識幾個字,見寫著出一千貫賞錢捉妖僧。歸去和渾家說,渾家道:『隔壁歇的和尚是妖僧。』」溫殿直不敢大驚小怪,笑著道:「李二哥!這件事卻要仔細,你夫妻兩個見他甚麼破綻來?」李二把渾家的言語說了一遍。溫殿直道:「這事卻要實落,你去補一紙首狀來。」李二應了出來,央做公的草了稿兒,討一張紙,親筆謄了真,入來當廳遞了。溫殿直道:「如今這和尚在店裡么?」李二道:「每日子飯後出外,到黃昏便歸。」溫殿直道:「你且在這裡坐下,待我交人去買些酒來與你吃。」不多時買將酒來,交李二吃了。溫殿直叫過做公的來,交李二做眼,帶一行人離了使臣房,取路來客店左側一個開茶坊的鋪里坐了。交李二走來走去看那和尚。
當日未有黃昏時候,只見那和尚吃得醉醺醺地,踉踉蹌蹌撞將來。李二慌忙入茶坊里見溫殿直道:「告觀察,和尚來了!」卻好和尚走到茶坊門前,溫殿直指著一行做公的道:「捉這妖僧!」眾人發聲喊,正似皂[周鳥]追紫燕,猛虎啖羊羔;一發都上,把那和尚橫拖倒拽,把條麻索綁縛了。眾人前後簇擁,押著逕奔甘泉坊使臣房裡來。溫殿直道,」慚愧!幹辦得這場公事,且交龍圖相公安心。」眾人把那和尚捆縛做餛飩兒一般,那和尚醉了不醒,[鼻句][鼻句]地睡著。溫殿直即時進府,申覆大尹道:「妖僧已拿下了。本合押赴廳前,因這和尚大醉不省人事,見在使臣房裡。稟領相公台旨。」龍圖大尹見說,交且牢固看守,待來日早衙解來。溫殿直出府到使臣房裡看那和尚酒還未醒,分付眾做公的小心看守。
卻說那和尚到半夜酒醒,覺道好不自在,開眼看見燈燭照耀如同白日,兩邊坐著都是做公的。和尚問道:「這是那裡?」做公的道:「這是使臣房裡。」和尚吃驚道:「貧僧做甚麼罪過,將我來縛在這裡?」眾做公的情知這和尚是個妖僧,不敢惡他。內中有一個年紀老成的做公的道:「和尚!你不要錯怪我們,這是我們的職事。我們家中各有老小,不去惹空頭禍。因你客店裡隔壁賣果子的李二說,你住了三個月,不曾與人看經,又不出去抄化,每日吃得醉醺醺地。說你來歷不明,因此我們來捉你。」和尚道:「我自有官員府院宅里齋我,這也不干他事。」公的道:「和尚!沒奈何,等到天明,你自去大尹面前和李二分辯。」將有五更,溫殿直交做公的簇擁著和尚入開封府的廊下伺候。
大尹升廳,四司六局立在廳前:只見大尹出來,公座甚是次第;一似水晶燈籠,卻如照天臘燭。皂隸喝:「低聲!」溫殿直押那和尚到廳下,唱了啼。大尹看了李二的首狀,看著和尚焦燥道:「叵耐你出家為僧,不守本分,輒敢惑騙人錢財!」交獄卒取面長枷來,把和尚枷了,叫兩個有氣力的獄卒過來。」與我把這和尚先打一伯棍,卻再審問他!」獄卒唱了喏,將和尚腿上打不得兩三棍,眾人發聲喊,門子喝:「低聲!」喝他們不住。大尹見枷窟里不見了和尚,卻縛著一把苕帚。大尹道:「怎有這般妖人,方寸捉那和尚枷在這裡,卻如何是把苕帚?」
正說之間,只聽得府衙門處有人發喊,大尹驚問:「有甚事?」把門的來報道:「告相公!有一僧人在門外拍手大笑道:『好個包龍圖,無奈何我貧憎處!』」包大尹聽得說,大怒道:「這廝敢如此無禮!」即時交人下手去捉:「這番捉著妖僧,依例賞錢一千貫。」當時做公的奔出府門,逕來捉這妖僧。和尚見人來捉他,連忙走到街市上,不慌不忙,擺著褊衫袖子去了。做公的見了,緊趕他緊走,慢趕他慢走,不趕他不走。做公的趕得沒氣力了,立住了腳;只爭得十數步,只是赴他不看。眾人將趕到相國寺前,那和尚在延安橋上,望見眾人趕來,和尚連忙走入相國寺山門去了。
溫殿直道:「這和尚走了死路,好歹被我們捉了。」分付一半做公的圍住了前後寺門,一半向佛殿兩廊分頭趕捉。只見本寺長老出來與溫殿直相見了,道:「告觀察!本寺是朝廷香火院,觀察為甚事,將著一行人,手執器械來寺中大驚小怪?」溫殿直道:「我奉大尹相公台旨,趕捉一個妖僧到你寺中,你莫隱藏了,會事的即便縛將出來。」長老道:「敝寺有百十眾僧,都是有度牒的。但有掛搭僧到寺中,知客不曾敢留過夜,若是觀察趕到寺中,必然認得此僧,何不便捉了,卻來這裡討人?」溫殿直道:「這妖僧騙了善三太尉三千貫錢,蒿惱得一府人不得安跡。若不送出來時,我稟過大尹,交你寺中受累!」唬得長老慌了,道:「告觀察!本寺僧都是明白的,不是妖僧。若不信時,都叫出來交觀察一一點過。」溫殿直道:「最好!」長老即時鳴鐘聚集本寺百來僧眾,交溫殿直點視。溫殿直同做公的看時,都叫不是。溫殿直道:「長老!我親自趕入你寺里來,如何便不見了?須是交我們搜一搜一看!」長老道:「貧僧引路,交觀察搜便了。」從僧房裡到廚下,凈頭,庫堂,都搜不見。轉身到佛殿上,見塑著一尊六神佛,三個頭一似三座青山,六隻臂膊一似六條峻岭,托著六件法寶。溫殿直道:「寺內不塑佛象,卻緣何塑那吒太子?」長老道:「那吒太子是不動尊王佛,以善惡化人。」溫殿直與眾人見殿上空蕩蕩地,只見那吒。一行啊人正出殿門,只聽得佛殿上有人叫道:「溫殿直!包大尹交你來捉貧僧,見了貧僧如何不捉廠溫殿直與眾人回頭看時,卻是那那吒太子則聲。眾人看那那吒,泥龕塑就,五彩妝成,約有一丈五尺來高;六隻臂膊旱旱地動,三顆頭中間這顆頭張開口,血潑潑地露出四個獠牙,叫道:「溫殿直!你來捉我去!」唬得長老和眾人大驚,道:「作怪!作怪?」眾人要來捉那吒,卻又是泥塑的,如何捉得他去!那那吒又叫道:「怎的不交人來捉我去?」眾人商議道:「莫不是泥塑的那吒成了器,出來惱人么?如今去稟覆大尹,須把那吒來打壞了,便不出來惱人。」長老道:「觀察,這個使不得!妝塑的工本大,將他壞了,日後難得成就。」溫殿直道:「今日不祛除了,恐成後患!」眾僧中一個有德行的和尚,合掌向佛前道:「龍天三寶,可以護法,逐遣妖僧出來,不則恐妄壞了神像。」禱祝已畢,只聽得外面有人拍著手呵呵大笑道:「觀察!我在這裡,何勞費力?」一行做公的見了,正是和尚。發聲喊,都來捉妖僧。只爭得十來步遠,只是趕不上。那和尚引著一行人,出了相國寺,徑奔出大街來,經紀人都做不礙買賣,推翻了架子,撞倒了台床,看的人越多了。赴來趕去,直趕出了城。過了接官廳,將到市稍頭,那和尚叫道:「你眾人不要來趕了,我貧僧自歸去了罷!」看著汴河裡涌身一跳,只聽得騰地一聲響,和尚躥入水裡去了。眾做公的道:「今番好了!得他自死在水裡,也省了許多氣力。」那汴河水滴溜溜也似緊的,眾人都道:「他的屍首不知[氵吞]到那裡做住!」溫殿直只得回去稟覆大尹,正值大尹在廳上打斷公事,溫殿直唱了喏,把捉妖僧的事從頭說了一遍。包大尹聽了,道:「叵耐這廝,惱得我也沒奈他何,得他自跳在水裡死了也罷!」
說由未了,只聽得階下有婦人聲叫屈,大尹問道:「為甚事叫屈?」婦人道:「告相公!丈夫李二為出首告妖僧,已經捉獲到官,僅將我丈夫拘禁。於今婦人也不願支賞錢,只要放丈夫回家,趁口度日,出賜相公台旨。」大尹道:「李二首告得實,合給賞錢與他,如何把他監禁了?」溫殿直道:「不曾監禁他,朝夕管待他酒飯,留在使臣房裡,伺候相公台旨。」大尹交叫他出來,溫殿直即時到使臣房裡,叫出李二到廳下。大尹道:「既出榜文在先,合給賞錢一千貫與他。」當時東京一貫錢值銀一兩,李二是個窮經紀人,平白得了一千貫錢,非細的好了。李二夫妻兩個當廳領了賞餞,謝了大尹,出府門回到店裡。
古往今來,說話的總是一般;沒錢便罷休,有了錢便有沈待詔來攛掇,張博士來相幫。李二去相國寺前典了一所屋子,門前開一個大果子鋪;夫妻二人,豐衣足食。時遇冬天,半日有晌午前後,生著一爐栗炭火,安排了幾杯酒,夫妻兩正向火吃酒之間,只見一個人走入來,叫聲:「李二郎!有細果買些個!」夫妻二人卻認得是和尚,驚得木呆了。和尚道:「李二郎!你不因貧僧,如何得有今日快活?我特來問你求一齋。」他夫妻兩個有一個會事的,就出來拜謝了這和尚,便齋他一齋打甚麼緊,終不成他真箇要你的齋吃?他來試探你也未見得。或者把幾句好言語指斷他,交他離了我家便了。李二夫妻卻沒有這般見識,千不合,萬不合,起個念頭道:「你這妖僧!說你被做公的趕捉,跳在汴河水裡死了,你卻因何又來我家引惹是非:你若會事,快快走去,若少遲延,我這裡叫一聲,當地巡軍來捉你去吃官司不要怨我!」和尚道:「若奈何得我時,捉了我多日了。你首我吃官司,我又周全你請了一千貫賞錢,交你夫妻二人快活受用。我來見你,你合當謝我;倒發惡念頭,要叫做公的捉我。你這漢子甚不近道理,交你受些疼痛!」用手一指,喝聲道:「疾!」只見那李二向的火盆飛起來,望李二臉上只一掀,李二大叫一聲,忽然倒地。渾家慌忙來救,扶起來看時,栗炭火燒得臉上都是潦漿泡,看那和尚時,不見了。
李二被火燒得疼痛不可當,沒錢時也只得自受休了。因有了這幾貫錢,便請醫人救治。敷上藥,越疼得緊。叫了三日三夜,煩惱得渾家沒措置處。只見門前一個道人,青巾黃袍,走到櫃邊,叫聲:「抄化!」李二嫂道:「我家沒事時,便與你兩三個錢打甚麼緊,這裡人命交加,卻沒工夫與你。」先生道:「娘子!你家中有甚事!」李二嫂道:「好交先生得知,被一個妖僧把我丈夫潑了一臉火,燒起許多潦漿泡,敷上藥越疼。叫了三日三夜,只怕要死。」先生道:「娘子!貧道收得些湯火藥,敷上便不疼,瘡瘢便脫落。屢試屢驗,救了許多人。」李二嫂道:「休言便好,口止得疼痛時,自當重重相謝。」先生道:「你去請他出來,就取些水來。」李二嫂入去扶出李二,把碗水遞與先生。先生把一個藥包兒抖些葯放在水裡,用鵝毛蘸了敷在瘡上,李二喜歡道:「好妙藥!就似鋪冰散雪的便不疼了。」先生道:「這個不為奇妙,即時下落瘡瘢交你無事,你意下如何?」李二道:「若得恁地,感謝先生!」先生道:「此乃熱毒之氣,你可出外面風涼處吹著,瘡瘢即便脫落。」李二依先生口出街上來。先生交李二坐在凳上,先生看著李二道:「你叫三聲『瘡瘢落』,這瘡瘢便落下來。」李二聽得好喜歡,盡性命叫了三聲,貝見那李二坐的凳子望空便起,去那相國寺十丈長的幡竿頂上,不歪不偏,端端正正擱一個住。街上人見了,發起喊來。李二嫂出來看見,吃了一驚,道:「苦也!苦也!先生!我丈夫如何得下來?」先生道:「不要慌!我交他下來,交你認得我則個。」那先生脫了黃袍,除了青巾,李二嫂仔細看了一看,唬得叫聲苦,不知高低:元來卻是妖僧。那和尚道:「你丈夫不近道理,一心只要害我,卻又害我不得。我且交他在幡竿上受些驚恐!」街上人鬧鬧哄哄都來看,內中有做公的看見道:「見今官司明張榜文。堆垛賞錢要捉妖人。這和尚又在這裡逞妖作怪,須要帶累我們。」做公的與當坊里甲一齊來捉這和尚,那和尚望人叢里一躲便不見了。眾人道:「自不曾見這般蹊蹺作怪的事!」那李二緊緊地坐在幡竿頂上,下又下來不得,眾人商議救他,又沒有這般長的梯子,驚動了滿城軍民,都道:「這和尚卻也利害,這個人如何得下來?」
卻說當坊巡軍,飛也似來報包大尹。包大尹即時坐轎來到相國寺里,下轎,排開交椅,坐在殿前,抬起頭來看時,見李二坐在幡竿頂上凳子上,高聲叫救人。包大尹尋思沒個道理救他下來,交叫他妻子來問他。李二嫂向前拜了,包大尹問道:「你丈夫為何緣故得在上頭?可對我實說。」李二嫂把和尚投齋潑火的事,道人敷藥的話,一一說了。包大尹道:「叵耐妖僧恁般無理,若今次捉住,斷然不與干休!」說由未了,佛殿上一壁廂走出一個和尚來,到大尹面前唱個喏。包大尹睜著眼問道:「和尚!你有甚事來見找?」和尚道:「貧僧有個道理交李二下來。」包大尹道:「吾師若救得李二下來,當以齋供相謝。」只見這和尚輕輕地溜上幡竿,雙手抱著李二,高叫道:「包龍圖!你是清正的官,我貧僧不敢來惱你,我自問善王太尉化得三千貫錢,干你甚事,你卻要來捉我?我無可報答你,還你一個李二!」從空中把李二直攛下來。眾人發聲喊,看那李二時,正是:
身如五鼓[口卸]山月,命似三更油盡燈!
畢竟李二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