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潛軼事二三事陸柒
齊羽飛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誰。一下子給震到說不出任何一個字來。
只知道,自己來到的時候,似乎已經沒有看見雅子了。他還以為,雅子是和麋鹿在一塊兒。
齊羽飛到底是比他年長好幾歲,於是,靜靜的,在消化了他所說的消息以後,一隻手搭住他肩膀,說:「想哭就哭吧,世子,沒有人看見。」
他終究只有七歲。或許,父母有教過作為一個男子漢不能怕死。可是,父母不可能教過他,看見自己朋友遇難會不難受,保持一副冷血心腸。
朱潛久遠的回憶里,似乎記得有這樣的一幕,他很小的時候,曾記得,他娘親為了何人的身故而忍不住的心痛流淚。
原來,是這樣的一種滋味。
朱潛到底是沒有哭,袖子一抹擦的是臉上的汗漬,問:「只有你一個逃出來嗎?」
「他們讓我動用假人,我先出來摸清狀況。不是說不能逃出來,我們怕逃出去以後被皇帝知道了,皇帝會對世子動手。因此,必須先確保世子的安危。」齊羽飛解釋說。
「那麼,這個解藥——」朱潛對葯袋裡的草藥眯下眼睛,發現,正是娘親給他的那種稀有藥材,叫做青蒿。
齊羽飛和他貓在山中的灌木叢里躲著,一邊繼續解說自己逃出來以後的行動:「因為倉皇堡少主說了,世子可能出事,要我先確保解藥。我找來找去,最後發現了——」
「居士是嗎?」朱潛在看見皇帝發現竹清出現時的表情,心頭其實一痛的,因為大概知道居士是落在誰手裡了,而且八成是凶多吉少的狀態。
齊羽飛嘆的氣吹到了地面上:「我在一個木屋,看見了居士。居士命懸一線,倒也不忘世子。知道我是為給世子尋找解藥的人,他把身上的葯袋解下來給了我,說,這草,是神仙草。曾經有一次救過他的命,或許對世子有用。」
「這麼說,居士還活著?」朱潛說著起身,有些話,必須問清楚竹清。
齊羽飛一把拉住他,再次搖頭:「後來不是走水了嗎?」
「你放的火?」朱潛回頭看他。
「不。」齊羽飛道,「我哪敢輕易放火。放火的話,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你們都又七零八散的。」
「火是誰放的?」
「不知道。我從居士屋裡出來以後,居士的屋子就著了火。我本想回頭救人,可那火勢趁著一陣風,猛地增大了。我只能狼狽而逃,實在慚愧不已。居士把救命葯給了我們,我卻置他於不顧跑了。」齊羽飛臉上一片哀傷和心痛。
現在,他們兩個人要怎麼辦。那肯定是回去和其他存活的小夥伴匯合了再做打算。說真的,失去一個同伴的感情,實在太難以忍受了。
齊羽飛一邊走,一邊不得不欣嘆起來:「她真的死了嗎?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這孩子,一直都是那麼的出人意料——」
他這句話,正好佐證了他乍然聽見雅子死的消息以後,不是悲痛而是過於吃驚,到現在都沒有辦法相信的態度。
可是,他說這話有意讓朱潛為雅子死的來龍去脈解釋更多的目的沒有達到。只見朱潛在他左後方走著,臉上冷漠,沒有絲毫動容的表情,彷彿只認準自己這時候腳底下走的路。
齊羽飛給愣了下,是想:剛才這人,還一臉的真心難受和疼痛,結果,才不過多長時間過去,這個好不容易回到七歲狀態的孩子,驟然間又變回了小老頭的常態。
護國公的孩子,果然是與眾不同,和護國公一樣,都是沒有心的?
再說那火在大院里燒著,火勢那麼大,早讓院子里的人都驚慌失措了。
看守著麋鹿的侍衛也好,瑜鞅和大黑被囚禁的地方也好,到處都是兵荒馬亂的狀態。趁著這陣子騷亂,瑜鞅和大黑沒有理由趁機而逃。反正看著他們兩個的人,不是去救火,就是趁機當了逃兵先保自己的命,全跑的七七八八的。
余留下來的兩個,不用吹灰之力,被他和大黑瞬間給解決掉。
他們本想去追齊羽飛,後來想齊羽飛八成在這裡到處摸著狀況呢,這樣想找齊羽飛飄忽不著的動靜反而難。不如去找被囚禁的其他人,更容易一些。
於是他們順著朱潛被帶走的方向尋找過去,結果,先找到了在空地里盤坐的麋鹿。
麋鹿坐在空地中間,四周的皇家護衛早跑了,根本沒有人看著他。結果,這傢伙居然在空地里就此打坐起來,神態像是泥菩薩入定了一動不動的。
在大黑看來,這傢伙不是突然傻了吧,連逃跑都不會逃跑?
瑜鞅擔心表弟是受傷了動不了,趕緊走過去,先搭住了表弟的脈搏,摸了會兒,發現表弟壓根體內沒事,是病情都好像痊癒了一般,好的是七七八八了。
他就此一巴掌揣了下表弟的後背,氣憤地說:「你做什麼?世子呢?!」
好東西,自己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保護朱潛,自動請纓跟到這裡來,結果這人一個人在這裡苟且偷生,都根本不見自己要保護的朱潛的蹤影了。
麋鹿方才睜開眼,好像剛回過神來,看著他和大黑兩個,問:「你們出來了?」
「我說你怎麼只剩你你一個人了?世子呢?!」瑜鞅再次對著他大發雷霆地質問。
麋鹿伸下懶腰,見著自己四周一個敵人都沒有,有些驚奇:「發生什麼事了?」
瑜鞅要被他氣出血了,喊:「你這是睡著了嗎?」
大黑一樣被他氣得夠嗆。想自己那會兒,還被這人想保護朱潛的勇氣給內心裡感動到稀里糊塗的,結果什麼都不是。
「沒有。」麋鹿說,「我不是福星嗎?我得保存好自己,然後,才能罩著他不出事。所以,我不敢和他們直接起衝突。」
瑜鞅黑了臉。
大黑使勁兒瞪著他們兩兄弟,想他們兩兄弟究竟是不是朱潛這邊的人。要是他們的品性沒有問題的話,那隻剩下一個問題了。那就是,這個麋鹿,說是福星下凡轉世的人,其實原來阿,福星是一隻稻草腦袋。
麋鹿瞧著表哥神情不對了,在表哥肩頭上用手指頭敲了敲。
瑜鞅差點一巴掌摑到他臉上看他醒不醒!
麋鹿說:「我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頭。」
「什麼不對頭?」瑜鞅等著他狡辯。
「那個皇帝走出屋的時候,根本不敢看著我。」
瑜鞅冷靜了下來,開始仔細琢磨他這話里的含義:「你的意思是說——」
「皇帝八成知道我中了毒,但是沒有死。可是,他不看我,你知道這個是為什麼?」
瑜鞅想了想。
大黑在原地著急,只擔心自己主子的安危,沖著吞吞吐吐的麋鹿吼著:「你有什麼話快說!不知道世子現在如何了,是不是安危可靠?」
麋鹿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全盤託了出來:「我覺得,皇上綁架了世子,但是要世子馬上去死這事兒太過詭異。你們想想,要是你們是皇帝,會想著讓世子馬上去死這種下下策嗎?」
大黑本來想,皇帝有千萬個理由可以馬上殺了朱潛的,畢竟朱潛是皇帝的死對頭,不是嗎?可是,在想想麋鹿說的話,又貌似有幾分道理。
那是皇帝,朱準的腦子,不可能想事情,籌謀計劃都這麼單純的要死要活的。
麋鹿繼續舉例子說:「要是我是皇帝,讓世子馬上去死,哪怕找好了替死鬼,找好了理由,讓天下似乎有那麼點可信度,可是,要讓護國公夜叉相信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護國公身邊擁有天下第一智囊團和鬼才,能不知道是皇帝所為。皇帝也不可能傻到不知道這點。皇帝應該做的是,像萬曆爺一樣,把護國公的孩子當成人質,給扣押在京師里。一方面對得起天下道義,一方面可以制約住護國公。」
瑜鞅明白了他說的話,同樣的,認為他說的有道理,說:「你是指皇帝狗急跳牆了嗎?」
大黑這會兒回想起來,想起當初自己和兄弟會被派到護國公府里保護朱潛,正因為萬曆爺狗急跳牆了,似乎要與護國公同歸於盡的態勢。
而萬曆爺為什麼突然間會狗急跳牆了,這與萬曆爺沒有過多久命喪西天有著最根本的關係。
想想,要是萬曆爺身體好,自己都長命百歲的,何必與護國公急於一時,畢竟這麼多年他都熬過來了,而且處處制住了護國公。
這樣說法,朱準這麼迫不及待地想殺掉朱潛,本身就是不合邏輯的,有著極大極深的秘密的。
瑜鞅嘴角一彎,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詭異的弧度:「難怪智者們說,說世子總有一天要一統天下。皇上本來年紀輕輕,與世子差不多的年紀。這使得智者們的話似乎沒有什麼說服力。現在一看,原來如此啊。」
麋鹿和大黑都被他這句說穿了的話,給驚了一下,全身給僵硬著,能感覺到一種電流傳遍全身,動顫不已。
「世子知道?」瑜鞅輕輕挑眉對著表弟。
「他知道的——」麋鹿十足自信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