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對比
陳大川的滿腔怒火沒地兒散發,閨女兒子身邊總有外人,鬧起來肯定不好看,何況李官鎮的媳婦孩子也不贊成他在陳家莊這般作騰。
男人的心思沒辦法猜,他只不過是想最後盡一盡孝心,在老家留下一個美名罷了,怎麼媳婦孩子的就不配合一下呢?
他不懂得小孩子的簡單之處,或者給過一顆糖一塊點心,或者抱過一兩次牽著手玩過一兩回,那也能存在於記憶之中。
但是陳老爺子給過他們什麼呢?虎頭跟豹子對這家人完全沒印象,連仇恨都沒有。
又怎麼會願意跪在陰森森的棺材旁邊痛哭流涕,還得哭上七七四十九天?做什麼春秋大夢呢吧?
陳大川非要鬧騰什麼風光大葬四十九天的排場,王氏與阿穗只能把鋪面全撐起來,王家姥娘姥爺也再也抽不開身跑到陳家莊看外孫子,虎頭跟豹子,如今雖然跟她們還是很親熱,到底,不怎麼留戀,疲累之時賴著騎上黃金蟒在山林間任意穿行,實在是太過愜意,再不想回到李官鎮的小院子里圈著了。
這段時間都過得舒坦,尤其是陳大海一家四口,有人管吃管喝管消費,只需要到時候上班似的在老爺子的棺材一側跪一跪坐一坐,練聲似的嚎幾腔兒……
就是工作服的顏色不好看,全家人都得披麻戴孝。
老爺子的棺木停在正屋,陳大川歇息在原先居住的破茅草偏房,咬著牙堅持要熬過自己提出的四十九天。
就是這日子越發的寒冷了,初冬的夜風穿過破窗戶扇子直直刮在腦袋上,裹上件孝衣都不管事兒。
日子難熬。有時候也覺得沒有意思,最初村子里還有來弔唁的鄉鄰,陪著掉幾個眼淚疙瘩,讚美一下陳大川的孝心,可是誰能陪著你這麼多天?現在就剩下陳大海兩口子還間或在棺材旁轉悠幾圈了。
狗蛋跟狗剩,早溜得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偶爾回家。那也是為的吃喝討要銀子。
七七四十九天的理想。到底,沒能完美的實現。
因為,陳大川帶來的錢。花完了。
這可是積攢了很久的家底兒,原以為八十多兩銀子足足還有剩餘,結果,江氏白著一張臉說家裡揭不開鍋了。
兩口子成天圍著二哥轉悠。任勞任怨給跑腿採購與做飯,不就為的多昧下點兒銀子嗎?沒有油水了。誰干陪著你耗日子啊?
「二伯你去跟阿珠妹妹拿些銀子唄?瞧她大手大腳的那個能作法兒,昨兒個還請了好些村裡人到別墅里吃喝,聽說殺了一整頭豬……」,狗蛋已經饞的垂涎三尺。殺豬菜的味道,足足飄了半里地遠。
「那個死丫頭,親爹在這兒受罪呢。她倒是有心思好吃好喝填歡別人,怎麼就不知道給咱們送來些?」
陳大海幾乎沒蹦高兒大罵了。扯了陳大川的胳膊抒發怒氣:「二哥你是不知道,那丫頭自從回來,東家送禮西家送禮,卻從來沒進老宅一步過,我原先想著是跟我們叔叔嬸嬸的不親也就算了,可是現在二哥你在呢,這是喪了良心啊!」
陳大川一張臉黑了白白了黑,跟感冒藥片似的,勉強——答了一句:「那孩子——知道我們守孝——不能動葷腥——」。
連葷腥都不動,整日里老鹹菜菜餅子對付著,那怎麼花費的八十多兩銀子?豬腦子竟然沒好意思追問。
好意思的,只能是趁著夜色跑別墅里找閨女。
天氣寒涼了,二樓的平台上沒了人,全轉戰到一樓的大廳,地龍還沒使用,大廳的溫度很適宜穿著夾衣活動。
溫先生也很喜歡這種家庭氣氛,燭火高燃,映照的白漆牆面與地板都是亮堂堂的,手邊一尊紫砂茶壺,茶香裊裊,他就在這茶香裏手執一本書,不怎麼看,身子斜靠在竹搖椅上,前後的晃蕩著,舒服的很。
兩個雙胞胎在燈下玩雕刻,山上的干樹皮,揀厚重的拾回來,雖然他們練手,只要小心別傷到手就行。
阿珠跟歡兒一對兒,頭對著頭在下棋,溫先生教習的棋藝也連帶了阿珠這個學生,兩個小子不喜歡,正正好歡兒有了個旗鼓相當的對手。
天冷了,黃金蟒也不再留戀山上的自由,老老實實地盤在木地板上交頸而眠,輕易不肯睜開小眼睛。
棒槌娘辭了煤山的幫工,專門兩邊跑,給別墅做飯,回養豬場陪兒子。
這會兒灶房都拾掇利索了,她褪下衣袖往外走,別墅裡面有「蛇大仙」鎮宅,不可能潛伏進什麼賊人,方圓幾里地都安全得很,她習慣了不打招呼自行離開。
只是,今夜裡打開院門,卻冷不丁的嚇了棒槌娘一大跳。
「莫怕——我是阿珠他爹——」,陳大川已經猶豫了不短的時間,當老子的跟閨女伸手要銀子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可這腿腳就是難邁的很。
他的聲音干啞又疲憊,七七四十九天的守靈真不是鬧著玩的,棺木裡面做了那麼多防護措施,還是無法控制的散發出越來越濃烈的味道,周圍的鄰居們都早受不了了,據說暫借住到親戚家的有不少……
棒槌娘的驚呼聲,倒是給了他不得不進去的理由,他的腳步在棒槌娘的注視下勉強走的沉穩些,關緊院門的聲音,終於結束了。
可是他已經走到了燈火明亮的客廳外面,一隻手也撩開了客廳的門帘子,屋裡的溫馨畫面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麼鮮明的對比。
在他披麻戴孝又冷又傷心哭爹喚娘的時候,他的兒女們,穿戴的綾羅綢緞吃著殺豬菜下棋聊天兒……
儘管,雙胞胎看到了親爹還是很歡喜的跑過來抱大腿,溫先生彬彬有禮的請他上座,陳大川還是覺得肚子里一口怒氣正在無限的膨脹又膨脹。
因為,上次就不贊同他的「七七四十九天」守靈建議的小閨女,此刻一雙單眼皮的小眼睛,依然銳利的看向了他,似乎在等待他說出此行的目的。
那是一雙能洞悉世事的眼睛,更能看透陳大川的打算。
而歡兒少爺,下意識的一手擋在了阿珠身前,水汪汪的大眼睛,警惕的盯著陳大川。
上次這爺兒倆不歡而散,陳大川幾乎沒大巴掌抽到阿珠臉上,歡兒可是親眼見到的。
兩隻黃金蟒終於睜開了眼睛,懶懶的看向小主人,又懶懶的閉上了。
陳大川滿心羞憤,強忍著吐出一句:「阿珠你跟我出來——」。
兩個抱大腿的小子這會兒發現了親爹身上的臭味不同凡響,已經嫌棄起來了,互相扯著往溫先生那邊退,還捂著鼻子噁心道:「姐姐你別跟爹靠近了,臭,臭死了!」
臭?這還沒熬夠七七四十九天呢,到了日子,更能熏死人!
「嫌惡我?嫌惡你爹?啊?」陳大川的怒火轉向了兩個小子,這是他的好不容易才生下的兒子,實指望陪著自己守靈,讓祖宗們都瞧瞧自己有了后,讓鄉鄰們都看看自家多麼孝感動天。
可偏偏這倆小子被他姐姐給教壞了,自始至終,跟著阿珠在棺材前磕個頭就算作罷,其後再沒露面兒,任憑自己吃苦受罪挨凍,都狠心的沒搭理一句。
兩個娃兒到底還幼小,被親爹吼上兩句立刻慌了神兒,躲到溫先生身後「哇哇」大哭。
阿珠按下歡兒的胳膊,往前走了幾步,站到了陳大川跟前兒,一字一頓的問道:「爹——有——什麼事兒?」
她的脾氣,一直不算怎麼好,性子又有些冷清,歡兒急的滿腦門子冒汗,再次跟近阿珠身邊,少年郎的身板兒還有些單薄,但是個頭兒,已經到了陳大川的下巴頦兒,勉強算是有點兒氣勢了。
「大川叔你別生氣——有什麼話慢慢兒說——」。
歡兒這句話,卻又惹惱了陳大川的另一根神經,他似乎底氣足了些,板著臉看向阿珠跟歡兒之間的空隙,口中喘了粗氣:「姑娘家——不知道忌諱——總這麼廝混——算怎麼回事兒?」
這樣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卻一下子打懵了好幾個人,最起碼溫先生,跟被針扎了似的滿臉不敢相信。
「陳兄——這是說的什麼話?歡兒跟我在此遵規守矩,從不曾有任何僭越——」。
阿珠忽然回頭一笑,彎身施禮:「溫先生莫放在心上,我爹並非為此莫須有的事情而來。」
她的聲音轉而清冷,眼睛直視著陳大川,清晰的問道:「爹——可是——八十兩銀子——不夠用了?」
「你——」,陳大川一口老血只能咽回肚子里,他不是一個長袖善舞能見風使舵的人,他也不知道怎麼就作騰成這個樣子了,其實他心裡很疼愛孩子們的,原來——不也最疼阿珠的么?
「爹別擔心,我知道那錢數不少,您怕回李官鎮沒辦法交待,影響了咱鋪面的生意,我前些天回去,就把這窟窿給您補上了。」
而且補給了王氏整一百兩,超過了被陳大川挪出來的本錢。(未完待續)
ps:今兒身體狀態不錯,加更一章,祝雲楓樹小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