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槲寄生(二)
馬爾福莊園被冬雪裹成一片素銀。風一吹,紫杉樹簌簌地落雪,平日里閑庭漫步的白孔雀,此時都鑽進了人工建造的巢穴,花園裡的百般景色自然也被藏匿,只有莊園本身的建築屹立在這片土地上,彰顯著它的端莊厚重。
馬爾福一家在花廳等候著他們的客人。在這個凍手凍腳的天氣,雖然房間里燒著壁爐也不冷,可盧修斯此刻一肚子的火氣,只提前一天傳了個信就要登門拜訪,他們以為馬爾福莊園是他們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的地方嗎?更重要的是,身為吸血鬼的懷特侯爵似乎忘記了今天還是聖誕節。
可不滿歸不滿,一想到即將收穫的一切,盧修斯還是保持著平日的風度。
古老的時鐘敲響,三名巫師準時出現。
「盧修斯,愉快的早晨,聖誕節快樂。」翠西脫下猩紅的披風,連同手裡黑色的雨傘一起交給家養小精靈。她同他握了握手,又跨了一步,擁抱了納西莎,「西茜,好久不見,九月那會兒我就想來拜訪你了,不知道盧修斯有沒有告訴你。」
克莉斯多飛速地捕捉到了馬爾福夫婦之間的眼神。看樣子是沒有了。她垂下眼,向他們問好,安靜地站在洛哈特身邊不再說話。她能感覺到,來自德拉科的眼神把從頭掃到了尾。她不打算理會他,只希望一會兒女主人能給她一杯熱茶,讓她獨自一個人呆一會兒。
然而,納西莎並沒有做這樣的打算,她的聲音淡淡的,「麥克米蘭小姐第一次來,讓德拉科帶你四處看看吧。」
克莉斯多有些驚訝地抬起頭,在她的印象里納西莎對她似乎並無多少好感,可她似乎在納西莎的臉上捉摸到一絲親切,「不了,夫人。」她弄不清楚現在的情況,只好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外面太冷,您隨意安置我在哪兒坐坐就好。」
「馬爾福莊園可不止有花園,麥克米蘭小姐。」
克莉斯多的臉微微泛紅,她可不曾料想到這個四處轉轉的意思代表了整個莊園。不然她也不會用怕冷的借口婉拒。馬爾福夫人的話讓她有一點兒被指責的感覺。她在腦海里飛速地想著措辭,還沒來得及回應……
「媽媽,您就不必再多說了,三年級的時候,我就想邀請克莉來過聖誕節了。」德拉科露出一個含蓄的笑,「我很樂意。」他朝克莉伸出了手,「請。」
克莉看著他灰藍色的眼睛,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受,只覺得他的笑容比他父親還假。
「那就謝謝了。」她回以禮貌的微笑,打算等大人們忙碌他們的正事時,再讓多比把她帶到會客廳休息。可當他們繞出花廳,德拉科卻抓住了她的手。「冷?」他抿著唇,說話的聲音帶著點兒生氣。
曲折的迴廊繞得克莉有些頭暈,直到漫天的白色席捲了她的視野,她站在台階上,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德拉科看了她一眼,將她的圍巾解開又打了個更加暖和的結,也不容她拒絕,給她施加上了保暖咒,克莉斯多瞬間覺得自己像是被扔進了溫水裡,讓她想起某種蛇類最愛的綠皮動物。
「現在可以陪我走走吧,麥克米蘭小姐。」他挑了挑眉毛,而後連看著她的目光都收了回去,拉著她踩在了鬆軟的雪上。
克莉斯多被他一個稱呼刺激到,「馬爾福先生,十五年了,連自家的莊園還沒轉夠嗎?」她甩開他的手,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上去頗有氣勢,可她眼前一花,大片的雪花猝不及防落在了她的鼻尖上。
德拉科笑了起來。
克莉斯多覺得自己是魔怔了才會覺得那笑容帶著一絲寵溺,像是在說我原諒你這麼傻。
「不夠的,克莉,比起一生遠遠不夠,更何況以前我都是一個人。」他的食指劃過她的鼻尖,亮晶晶的雪花在他溫暖的指尖融化,他召喚來一把大傘,徐徐撐開,剛好能遮住兩人,「過來。」
克莉斯多依舊瞪著他,不就是一個無聲的飛來咒嗎?她也會。可是,當她的魔杖輕劃過正確的弧線,咒語卻失靈了。
德拉科的笑容更礙眼了,「克莉,這兒是馬爾福莊園,只有主人才能支配他的東西,至於你們帶來的傘,我想多比一定會將它們穩妥地收拾在衣帽間。」他伸出手,把她拉到了傘下,克莉斯多不喜歡這樣的距離,太近了,讓她有些喘不上氣。
「我想他們會談很久,不如先聽我說說?」
「我還不如去看預言家……」克莉把後半句噎了下去。一定是她眼花,德拉科那張向來高傲的臉上竟出現了一絲懇求。她垂下頭,看著腳下的小道,鬆軟的雪花把它鋪得一絲不漏,要不是德拉科牽著她,她大約連哪兒是路都不知道。
「其實我們可以坐在屋子裡談。」溫暖又舒適,還有熱熱的南瓜汁和可口的小餅乾。她立刻感覺到德拉科把她拽得更緊了,熱量源源不斷地從他的手心傳過來。
「我覺得我們需要認真一點兒,冷靜一點兒,理智一點兒。」
克莉想到圖書室的事,默不作聲。
德拉科沉默了半晌,「六月的事,我很抱歉,我真的沒想到會那樣。」
話剛開了個頭,克莉就開始後悔自己一時心軟了。她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伸進衣兜里,專心致志地走路。
「那是個誤會。扎比尼把迷情劑混在了我的晚餐里,我竟然沒有察覺。我猜你現在肯定在心裡嘲笑我,笑吧,事實上那會兒我就是那麼蠢……」
「這樣啊,我知道了。」克莉斯多打斷道。她沒有笑,風像是要把她輕飄飄的聲音吹走了。
德拉科皺住眉,從他這個角度看下去,克莉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怎麼會這樣?他能感覺得到,克莉是喜歡他的,所以他才願意懇求她,才把那麼丟臉的事情告訴她……他停下腳步,側過身,把依舊前行的克莉斯多扳回面向他,仔細地看著她,在她清亮的瞳孔里找到自己的身影,看著她緊抿的唇而舒展了眉毛,「你知道了?」
他太了解克莉了,抿唇往往是因為不滿和剋制,她需要剋制什麼?
「對啊,我知道了。」克莉斯多看著他,驀然發現少年笑了起來,他身上的衣服有著最深沉的色彩,而他卻是這白茫茫的世界里最鮮亮的存在。她想起魁地奇比賽時,他抓住了金色飛賊,也是這麼意氣風發的模樣。
「那你的回復呢?」德拉科又靠近了些。
克莉斯多驚退了一步,「什麼回復?」
「你該不會以為那時的表白是我誤用了迷情劑吧?」德拉科揶揄道,「就算真的誤喝了什麼,那也只能是吐真劑了。」他心情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愉快,她果然想錯了。
克莉斯多懵住,什麼表白什麼吐真劑?
「我不喜歡達芙妮的小妹妹,你知道嗎?」
克莉斯多感覺自己的臉燒了起來,此刻她無比慶幸他們在花園裡閑逛,想必冰冷冷的北風不會讓她的皮膚泛出緋紅。她的心情又回到了剛回吉德羅家的時候,甜蜜又酸澀,她急於從凌亂中走出來,這時候,她想起了那個夜晚。她深吸一口氣,「別鬧了,德拉科。太冷了,回去吧,我想喝一點熱茶。」
德拉科臉色微變,攥緊了她的手。梅林請告訴他,又怎麼了?明明剛才還好好的。「我想我有權知道拒絕的原由。」
克莉斯多鼓起腮幫子,艱難地說道,「我以為你心裡很清楚。」
德拉科感覺心裡像是點了一把火,他不斷地告誡自己不要急,達芙妮妹妹的事他都解釋了,還有什麼會讓他更難堪。他一臉無辜,「事實上我一點兒也不清楚。」
克莉想給他一個冷笑,可眼圈卻先紅了。好啊,既然他想知道,給他看看也無妨。要是他因為被發現真面目而惱羞成怒,她也不怕,大不了,當一對正常的的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
德拉科看著手裡半張焦黃的羊皮紙,細細地琢磨上面的語句。半晌過去,他仍不明白哪兒不對。這不就是克莉在圖書館順走的那一張嗎?
「從六月到現在,足足六個月的時間,你卻從未寫信跟我解釋過,」克莉斯多停頓了一下,以克制自己即將奔騰起來的情緒,「可是那天我去圖書館,卻發現了這個。對你而言,阿斯托利亞真的只是……」
德拉科抬起頭看著她,眼裡閃過狡黠的光芒。克莉斯多眼皮一跳,那張羊皮紙又塞回了她手裡。
「別吃醋了,克莉。這是我寫給你的信。」他一臉洋洋得意,看得克莉斯多心猿意馬。她咬著唇,語氣裡帶了些委屈,「德拉科,你故意耍我!」
「怎麼可能,我又不知道你那天會去圖書室,還特意跑到我的位置偷走了它。」德拉科心情甚好,把特意和偷兩個詞咬得很重很重。
克莉斯多發現自己根本無從辯駁,「我……」她捂住臉,懊惱地嘟囔道,「不要看我,不準再看著我啦!」
德拉科去不肯罷休,去掰她的手,他喜歡克莉斯多現在這個模樣,「我還沒控訴你從來不回信呢。」
「胡說,我真的一封也沒有收到。」克莉斯多羞憤地瞪著他。
萬籟俱寂,一隻松鼠躍過枝椏,一團兒積雪落在傘面上發出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