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發現
這一日天氣有些沉悶。陰鬱的天空中,灰暗的雲遮住了太陽,連城烏蒙蒙的一片,看不到明亮之光。
傅傾饒抱著書冊走到殿內,正巧看到吳太后閉眼坐在椅子上讓林嬤嬤給她按揉頭部。
「太后可是哪裡不適?可曾宣過太醫?」
傅傾饒將書冊擱到旁邊桌子上,輕聲問道。
太后聽到她的聲音,露出一絲微笑,「沒什麼要緊的,老毛病了。剛才做了些夢,又有點犯了。」
「什麼夢?」傅傾饒隨口問道。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和太后已經頗為熟稔,說話做事便隨意了許多。
走到太後身后,她朝林嬤嬤示意了下。林嬤嬤行了個禮便退了出去。
傅傾饒將手指擱在方才林嬤嬤剛才按揉的部位,繼續先前林嬤嬤的工作。
她習過武,力道拿捏得極好。不多時,太后就舒服地喟嘆道:「有你在身邊,日子舒坦了許多。」
傅傾饒說道:「今日可是又夢魘了?竟然頭痛又犯了。」
過了好半晌,太后才說道:「仔細想想,好像其實也算不上夢魘,就是很多事情一下子湧上來,讓我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喘不過氣?什麼樣的夢這麼奇怪?」傅傾饒忙問道。
太後年紀大了,胸悶的緣由可大可小。若真是做了噩夢的關係倒也罷了,就怕是有了什麼病症。
閉著眼沉默了會兒,太后說道:「就是不停地夢到不同的小孩子。一個個的可愛得很,眼睛水汪汪的,拚命拉著我想帶我去什麼地方。」
傅傾饒正欲寬慰她幾句,就聽她深深一嘆道:「不過是十歲左右的娃娃,力氣怎麼就那麼大。我剛剛還在想,如果跟他們走了,他們可能就不會是那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了。不過他們拉得也太急了些,好像我不去就要與我拚命一樣。我當時竟然有些害怕,就沒有過去。」說罷,又是一嘆,「沒什麼。不過是夢罷了。」
傅傾饒的手便是一頓,眼前不由地浮現了春生和二丫死時的模樣。
「十歲左右的孩子……他們哭什麼呢?是不是哪裡在疼?」她滯了下,終究是忍不住,問道:「他們有什麼特徵嗎?身上有沒有血?」
「血?」太后回想許久,搖搖頭,「不記得了。現在想想,若真要說個特徵出來,那就是他們好像都是上天派來的使者一般,飄在空中,沒有腳。」
傅傾饒一時沉默。
半晌后,她微微垂下眼帘,平靜地道:「您做得很對。下次他們再拉您,您還是不能跟著去。」
「為什麼?」
「他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您若過去,定然不會適應。」傅傾饒抬眼看了下外面暗沉的天空,喃喃說道:「能活著才是最好的。」
『活著』二字甫一入耳,太后渾身一震,記憶瞬間清明。
「說起來,很多年前我也做過類似的夢。夢到有人要拉我去旁的地方。不過我沒過去。」
「什麼時候的事情?」
「當時皇後娘娘過世不久,我夢到她來找我。她說了很久的話,可惜我一個字也聽不到。她急了,就拉著我想帶我去別的地方。我明白她已死,心中懼怕,就沒有動。」
太后如是說道。
屋內氣氛有些沉重壓抑。
太后抬手止了傅傾饒按揉的動作,喚人進來,命令道:「換個香吧。現在這個味道太沉悶了些。」又喚了傅傾饒去旁邊坐下,與往常那般讀書來聽。
新換的熏香氣味清淡,不知是何人所調,味道十分奇異,傅傾饒第一次聞到。
但就是這樣清淡的香氣,卻激得她頭暈眼花,一陣陣泛著噁心。到最後就連書也讀不下去,只扶著額捂住嘴,靠在椅子上不住喘息。
太后發現了她的異狀,忙喚過林嬤嬤命她扶著傅傾饒到偏室歇息片刻。
傅傾饒明白是自己遭暗算后,體內殘留的某些東西與這熏香衝撞了。她有心想要堅持到回去,無奈頭腦發僵全身酸軟。被林嬤嬤扶著歪到榻上后,便再也堅持不住,暈了過去。
熏香擴散在屋子之中,仿若無處不在的劇毒,擾亂著傅傾饒的全身上下。
昏昏沉沉間,她間或醒了一兩次,模模糊糊聽到太后和林嬤嬤兩個人在說話。
她一向眠淺,可此時就算她怎麼努力,也無法醒轉。
「太后,她該怎麼處理?」
「隨便找個地方丟出去吧。」
「娘娘,您可不能那麼簡單饒了她!她可是在您眼皮子底下還做出這樣的事情!虧得太後娘娘待他那樣好,她卻一直欺騙您!」
太后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比之先前,更帶了明顯的怒意,「不知好歹的東西,虧得哀家那樣信任她!這樣擾亂朝堂的污穢,哀家一刻也不願多看。丟出去,讓宣兒看看,他給哀家送來的是個什麼!」
傅傾饒拚命想睜開眼。可還沒能成功,就又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轉,是被周遭的吵嚷聲給驚醒的。
她沒來得及睜眼,就被陣陣襲來的冰冷之氣給攪得皮肉發緊。不適地動了動身子,才發現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上,而雙手,早已被綁縛在了身後。臟腑之中的衝擊力舒緩了許多,她長長地舒了口氣,腦中漸漸清明。
正欲睜開眼,就聽稍遠處傳來一個冷到極致的聲音:「潑醒她!」
傅傾饒剛剛醒轉還未能適應,就感受到一陣極涼極冷的水兜頭潑下,澆了個透心涼。
冰涼的水浸透衣衫貼在肌膚之上,她凍到難忍打了個寒戰,這才發現自己衣衫凌亂,裡面裹在胸前的纏布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這個事實讓她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滲在濕冷的衣衫上,黏膩膩地難受。但是這種觸感此時卻讓她有種怪異的安心感——衣衫雖凌亂,但至少還是完整的。
這時她注意到周圍有嗡嗡嗡的討論聲,才發現這兒竟是楚涵宣與臣子商議事情的大殿。
「段溪橋呢?人是他帶來的,他現今去了何處?」
高座之上,楚涵宣厲聲問道。
眾官員中的林墨儒出列。他看了眼狼狽的傅傾饒,心中升起些許不忍,忙別過臉去,說道:「段大人今日去一個鎮子上查案去了。」
一塊硯台忽地飛到這邊,砸到地上,碎成兩半。
「荒唐!堂堂大理寺卿,怎就隨便出外查案?來人,把他給朕找回來!朕倒要看看,對此他要作何解釋!」
楚涵宣面帶怒意踱步而至,隨意瞥了傅傾饒一眼,便見她頭髮散亂間襯得五官更加漂亮了幾分,不由蹲下.身子,伸出五指扣住傅傾饒的下巴,將她的臉掰到與他面對面。
他用力很大,指甲嵌進皮肉,火辣辣地疼。傅傾饒面不改色,睜開雙眼,冷冷地回視。
她神色坦然目光湛然,楚涵宣注意到后,心底那股子怒氣愈發濃烈。
扣住她的下巴拎得她上身離了地,眼看她憋得面孔發紅,顏色濃得好似要滴出血來,他漸漸揚起一個笑來。只是那笑還未來得及在他唇邊凝滯,他忽地發力,拽著傅傾饒用力一擲,將她朝地上狠狠摜去。
身體與地面相觸,發出一聲悶響。
傅傾饒被縛住的手臂著地,摔得生疼,又硌得脊背發痛,忍不住悶哼了聲。肺腑處一陣翻湧,喉嚨發甜,嘴角溢出血絲。
這艷麗的顏色深深刺激了楚涵宣。
他走到傅傾饒身邊,矮下.身去,輕拭了下那血絲,又一點點擦到她的衣服上。待到手乾淨了,他驟然使力,揪住她的衣襟將她拉得離了地。
「年前你去過銅里鄉是吧?你去那裡做什麼?嗯?」他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低聲道:「嗯,流血了,不錯。不過有個問題我很好奇。如果我再用力些,你會不會就能流更多血了呢?」
他話音剛落,就猛然發力,將傅傾饒又一次摜到了地上。
傅傾饒喉嚨發腥發甜,綳不住,劇烈咳嗽起來,血順著唇角慢慢往外流。
眾官員面面相覷。
傅傾饒欺君罔上,縱然是『死』,也可以當眾讓侍衛帶走交由刑部處置。不知為何楚涵宣會當眾扼住她的咽喉,還要發那麼大的火。
不過大恆現在的這位帝王喜怒無常,大家都是知道的。他想做什麼,無人敢勸。雖然有的官員看著傅傾饒的狀況,心憂不已,甚至在考慮要不要出眾幫傅傾饒一把,但也只是想想罷了,並未去做。
眼看傅傾饒如砧板上的魚肉一般只能任由自己處置,楚涵宣心裡燃起一簇興奮的火苗。
他探手過去,想要再次將傅傾饒拎起來。誰知在他身形微動的時候,傅傾饒已知曉他準備做什麼,就拼了全身的力氣早一步將頭撇開。
手落了空。
沒能得逞的楚涵宣大怒,抬起腳踹向傅傾饒。
傅傾饒往旁邊滾了幾滾,濕漉漉的頭髮往一邊歪去,露出發間一塊『之』字形的傷疤。
那疤痕很明顯,佔據了頭頂處不少位置。這疤痕又很不明顯,因為它顏色已然淺淡,只比頭上皮膚稍深一點點罷了。
這時,官員隊伍騷亂起來。
一人撥開眾人走出隊伍,朝傅傾饒的方向踉蹌行了幾步,微微顫著聲音,說道:「你竟然還活著……居然,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說話的人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