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家法
楚涵宣好整以暇地坐在旁邊,看著明夫人神色間遮掩不住的慈愛和喜悅,再望望一旁難掩激動的明大人,微微眯起了眼。
半晌后,他終於受不了明夫人瑣瑣碎碎的關切聲,起身徑直向外面行去。
明大人舉步跟了上來,正要開口問詢,楚涵宣抬手制止了。
「明小姐初初回府又受了些驚嚇,你就在家裡多陪陪她吧。」
「可是陛下……」
「朕准你一日的假。」
語畢,楚涵宣又回頭看了眼匆匆跟過來的明夫人和傅傾饒,吩咐了黃公公攔住她們,一個字也未再多說,便離去了。
這一會兒,他一直在思量一件事情。
先前他看楚雲西待傅傾饒十分特別,一直懷疑楚雲西為什麼會對一個陌生的官員如此愛護,總覺得他背著自己在做些搬不上檯面的勾當。
今日經歷了這些后,現在一想,就也明白過來。
楚雲西定然早就發現了明月盈的身份。
明月盈乃是溫意寧的未婚妻,而楚雲西又是溫意嬈的未婚夫婿,兩人早已熟識。溫家多年前出了事,兩個人重遇后,怕是因著思念故人而暗中相助了。
只是……
楚雲西既然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為何不勸阻她?竟然讓她繼續這樣裝扮下去入朝為官?!
也太不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了些!
楚涵宣暗暗想著,雙拳緊握,眼中漸漸泛起一絲狠戾。
待到楚涵宣的轎子已經看不清了,明學政才快步回了屋。他望著正低聲說話的明夫人和傅傾饒,遲疑著,不知該怎麼開口才好。
傅傾饒一直側耳細聽周遭的動靜。見他回來,她本欲起身相迎,被明夫人一把拽住了。
「你看你現在這情況,還客套什麼?趕緊進屋休息休息。我讓人備些水,你好生梳洗一番。」
明夫人說著,作勢就要往外行去。剛走沒兩步,被明學政一把拉住了。
「夫人,你且慢著。此事若想順利,必須得有其他打算。」
明夫人不明所以,見著明學政神色有些無奈又有些愧疚,她心裡陡然升起一股不安,「你……你想做什麼?」
明學政張了張口,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兩人正僵持著,就聽到輕輕的「咚」的一聲響。轉眼去看,才發現傅傾饒已經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你這是做什麼?趕緊起來,趕緊起來。」明夫人忙走過去準備將傅傾饒拉起來。
傅傾饒微微垂著頭,堅定說道:「孩兒不孝,請父親責罰!」
她表情專註神色認真,明夫人錯愕了下,終於明白她不是在開玩笑,當即慍怒,「你這孩子說什麼渾話呢?起來起來!」
明夫人伸手去拉傅傾饒,指尖剛觸到她的衣衫,旁邊明學政卻是拊掌笑了。
他連道了兩個「好」字,欣慰地贊道:「你這娃娃,倒是對得起自己的姓氏!」又伸手攔住明夫人,面色一整,冷了聲音揚聲喝道:「來人!拿家法!」
聽到明學政這句話,明夫人驚得臉都白了。
傅傾饒倒是很平靜。
「明家現在還在用那條九節鞭嗎?」見明學政點了下頭,她反而低低笑了,「這個好像也是莫七叔叔做的吧?往年沒能好好看看它,如今到是可以親自嘗嘗它的味道了。」
那條烏黑長鞭被捧進來的時候,明夫人氣得臉都青了。
「明學政,你如果敢在我面前對孩子動手,我絕對跟你沒完!」
明學政掂了掂手裡的長鞭,叫來兩個粗壯婆子,命令道:「等下無論發生什麼,你們都把夫人好好拉住!如果拉不住誤傷了夫人,你們的命,就也交待給這鞭子罷。」語畢,揚鞭空抽了下。啪的一聲響,沉穩厚重,震得空氣都似在劇烈抖動。
屋內人的丫鬟婆子們驚了下。不待眾人反應過來,又是「啪」地一聲。這一次,卻是落在了傅傾饒的背上。衣衫瞬間破裂,登時一道血印就出現在了脊背之上,。
明夫人又氣又急,平素的溫和端莊再也不見蹤影,一直使盡全力拚命往前,想要掙脫婆子大手的拉扯。她眼睜睜看著一鞭又一鞭抽了下去,嘶吼著喊道:「明學政!你個混蛋!姓明的,你給我住手!她能回來是命大。可如今這條撿回來的命,眼看著就要被你折了!你住手!」
明夫人叫得喉嚨都啞了,那鞭子卻絲毫停頓也無,準確而又堅定地一下下抽了過去。最後血染脊背,傅傾饒支持不住暈了過去,方才作罷。
明學政看了看染血的鞭子,剛讓婆子鬆開手,明夫人便踉蹌著跑到傅傾饒的身邊,拉著她的手不住地落淚。
御書房內,聽到傅傾饒被家法處置、明夫人氣得快暈過去明學政都沒住手之事,楚涵宣停下手中的硃筆,笑了。
「明學政是個聰明人。他自己先把人處置了,我或許睜隻眼閉隻眼就會放過明月盈了。」
他正要繼續批閱,思量了下,喚了人來,「去,把袁太醫叫來,讓他去明府一趟,給明大小姐診治。」
看了看眼前的奏摺,他心情不佳地往旁邊一推,轉而拿起旁邊的一本談論長生之道的書,靜靜看著。如此等了許久,袁太醫才去而復返。
「怎麼樣?」
「傷得很重,整個背上都是血,皮肉都快翻出來了。」袁太醫嘖嘖嘆道,面上滿是不忍,「這麼個小女娃娃,明大人也真下得去手。」
楚涵宣卻是露出了微笑。
他將手中的書擱到一旁,復又提起硃筆,喃喃地道:「明學政倒也知情識趣。既然如此,這次就依了他,這事兒,擱下吧。」
是夜,明府一間卧房內,火爐燒得極旺,屋子裡很是暖和。
傅傾饒趴在床上,因著怕壓到傷口,上身只覆了一層薄薄的棉被。背上的傷**辣地疼,鑽心刺骨。且因上了葯,還滲出一絲絲癢,卻是抓不得撓不得,只能生生地捱著。
熬得太過辛苦,縱然有凝神的熏香燃著,她也睡得極不踏實。
一個丫鬟進屋看了看火爐,又添了些炭將火撥旺了些,就打著哈欠去外間了。
窗戶發出了極其微小的響動,而後被人打了開來,一個黑影翻窗落進屋內。
來人站在窗邊望著傅傾饒,直到感覺到涼意了,這才舉步向前,走到床邊。他抬起手,將手中的一個瓷瓶輕輕擱到枕邊,正要收回手,卻臨時改了主意。
探指觸到那個薄薄的棉被,他突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就想縮回手來。偏偏心裡那股子期盼太過強烈,他雖極力剋制,可是效果不太理想。
手指,已經捏到薄被的一角了。
「段大人好興緻。下官都傷那麼重了,您還有心情來開玩笑。」
悶悶的說話聲突然響起,段溪橋的手頓了頓,終於收了回來。
他原本在外辦案,沒想到大理寺忽地派人去尋他,說是傅傾饒女子身份被發現。他話沒聽完就心急火燎地趕回京城,卻聽林墨儒說傅傾饒是明家大小姐。
明家大小姐?
段溪橋聽到這個說法,倒是真正笑了。只是無論她身份怎麼樣,『欺君』一罪怕是免不了的。半分也不敢大意,將手頭的事情交給旁的官員,當即就往外跑,想要多打探一些消息。
結果剛出大理寺沒幾步,就聽說了明學政怒打親女的事情。
很多人都在感嘆一個女娃娃被打成這樣怕是沒法嫁人了,但段溪橋關注的卻是楚涵宣對此事的反應。
他派了個太醫走了一趟。
而後,便是悄無聲息。楚涵宣再沒旁的指示。
段溪橋默想了很久,方才確認,傅傾饒的『欺君』一罪,怕是真的能揭過去了,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給你送瓶葯來。女孩子家,背上留了疤終究不好看。往後每天睡前塗一次,一個月後疤痕便會盡皆消失。」
「活著就已經不易了,怎還顧得上那許多?」趴著的傅傾饒把頭埋在手臂間,許久后,悶聲悶氣地說道。
「顧不上?這一個月你不堅持住,往後得後悔一輩子!」段溪橋徹底惱了,「不肯用是吧?告訴你,哪一天你不好好敷藥,我就會跑過來親手給你上藥!」
這話一出口,不只是傅傾饒,就連段溪橋自己,也愣了。
——如果敷藥,必然得用手塗抹在傷處。傅傾饒傷在脊背,如果他給她上藥……
想象著薄被下那光裸脊背的曼妙弧度,段溪橋只覺得全身的血氣都在亂竄。
「不必了!段大人事務繁忙,怕是沒有這個時間吧!」傅傾饒急急說道。
段溪橋就笑了。
他雖看不見她的樣子,卻能想象得到她說這話時又驚又慌的表情。
撫了撫遮掩住她脊背的被子,他輕輕說道:「事務繁忙算什麼?你若肯的話,我可以放下手頭所有的事情,日日守在這裡,只為天天給你敷一次葯。只是我雖有心,卻怕你不肯給我這個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寫著寫著才發現,需要交代的事情太多,女裝的部分今天寫不到了……
明天!明天一定會有!!
【頭盔來一個。。默默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