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猙獰面目
與此同時,金鑾殿那邊的氣氛也變得空前緊張起來。
文官武官們排成兩排,將大門口死死堵住。一人隔著御林軍的保護帶揚聲大喊:「你們想幹什麼?謀朝篡位者,必當被五馬分屍,九族誅滅!你們若不想遺臭萬年,就速速退下,我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色厲內荏的叫喊只換來幾聲嗤笑。
「現在,京城被我們攻下了,皇宮裡也早已經是我們的人。你們這麼一小撮人不過是負隅頑抗罷了,我倒是想知道,你們怎麼個將我們誅九族法呀?」一個戎裝打扮的人弔兒郎當的道。
與他們對峙的老者登時氣得一噎。「你們別以為你們暫時佔了上風便了不起了。須知,秦家軍還在京城,秦大將軍人也就在宮中!」
「呀,我們沒告訴你們嗎?在入城之後,我們便已經第一時間派了人往秦家去請秦老太爺了。至於秦大將軍……她一介女流,似乎才剛生下孩子?她手下的人也早已經被打散編入其他地方,其中大部早在上京的路上就被我們打得落花流水。這樣的人,你們以為她拯救你們於水火么?」對方冷笑不止。
老者登時臉都白了。
他們自然是知道,既然這群人都已經殺到這裡,那麼自然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的。即便是秦家軍真能殺到這裡來,但以他們的防備能力,只怕人到了宮門口也會被攔下。可是,縱觀天下,現在唯一能讓他們有點期盼值的也只有秦家軍了!
一瞬間,他們都暗恨不止:為什麼秦明蘭偏偏是個女流之輩?她又為什麼偏偏要在這個時候生孩子?但凡時間再早點或者晚點,現在也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啊!
眼看一席話將他們全都鎮住,喊話的將士十分得意,回頭衝天機先生行個大禮:「先生,差不多了。」
天機先生點點頭,捋一把花白的鬍子,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裡頭被重重包圍起來的皇帝太子,慢條斯理的道:「皇帝陛下,在下之所以追隨郡王殺入京城,一切也都是迫不得已。不過,過去的事情說再多也沒用,現在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還請陛下您請出玉璽,再寫一份傳位詔書給郡王。郡王說了,只要您乖乖聽話,他自會看在多年的父子情分上不再多做追究。從今往後,您也能繼續在皇宮裡住著,做您的太上皇頤養天年。」
「那太子呢?」皇帝沉聲問。當叛軍殺到眼前,皇帝反而鎮定下來,一臉平靜的問。
「太子殿下……」天機先生目光一轉,又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陛下您當是知道的,既然您都已經有郡王這個繼承人了,那又何必還留下其他兒子礙眼?郡王是個好孩子,以後他一定會將您所有的兒子該孝順的份都一起孝順給您的。」
「是這樣嗎?」聽聞此言,太子也不禁開口。
天機先生笑著點頭:「自是如此。太子殿下同郡王做了十多年的兄弟,難道還不明白他是什麼人嗎?更何況身為帝王,那自然是要一言九鼎的。」
這都八字沒一撇的事呢,就已經開始直接自稱是做帝王的人了!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紛紛臉色大變,有人直接破口大罵起來。
太子好些,連忙舉手示意大家噤聲,他高揚起聲音問:「九弟何在?孤要當面和他說話。」
「這個就不必了吧!郡王說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他不忍心看著自己兄弟死在自己面前。」天機先生淡聲道。
「既然都是下定決心要做帝王的人了,他難道還連這點殺伐果斷的心都沒有?」太子輕笑,「還是說,其實九弟根本就不在,一切都是你信口捏造的?」
天機先生從容的面色稍稍一凝。下一刻,他便又昂首淺笑起來:「太子殿下是在試探老夫嗎?老夫乃郡王手下第一謀士,在封地時便追隨郡王左右。這一路更是同郡王一道走過來的。可以說,沒有郡王,就沒有今日的老夫。太子殿下不妨問問殿下身邊的人,是不是這回事?」
話音一落,他身邊的人便紛紛點頭。
太子見狀卻是撇唇:「孤並未否認這件事。只是現在,既然你們說要孤自裁才肯放過父皇,孤可以答應。但是,孤必須得到九弟的當面首肯才心甘情願!」
「皇兒!」聽到這話,皇帝不禁低呼出聲。
太子回頭微笑:「父皇請不要傷心。孩兒蒙受您多年的愛寵,今日能以這條性命換取您的生存,也算是報答了您的養育之恩,孩兒並無任何怨懟。」
「那也不行!」皇帝用力搖頭,「朕本就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你卻還青春年少。這些年朝政也早已經悉數交付到你手中,這個國家離不開你!要死也該是朕去死才對,朕早就不該繼續拖累你了!」
「父皇!」太子激動的握住皇帝的手。
「皇兒!」皇帝也動情低叫。
那邊,天機先生見狀,面上的平和淡然微微一綳,一抹殺機一閃而逝。
清清嗓子,正要說話,那邊太子卻又釋出一抹淺笑:「不過兒臣以為,父皇現在還不至於如此傷心,孩兒到底會不會死還要兩說。須知九弟還遲遲未曾出現呢!兒臣以為,以兒臣這些年和九弟的兄弟感情,他也不至於就真的狠心要了兒臣的命!您說呢?」
「太子殿下您又何必還在這裡拖延時間?」天機先生強忍住心頭的焦急,嘴上冷笑不止,「郡王心善,不忍心見到兄長死在自己面前的畫面,所以才特地命老夫過來代他行事。所以不管你們怎麼拖延,郡王是不會過的。但太子殿下,你今天卻是必須要死的!」
「是嗎?」太子淡笑,「天機先生,孤素聞你的賢明,也知你乃不出世的高人。其實孤一直不明白,九弟他到底是如何打動你,讓你心甘情願為他出山,出謀劃策的?」
「那自然是郡王宅心仁厚,用他的真誠打動了老夫。」天機先生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樣道。
「好一個宅心仁厚!」太子拍掌嘆道,「那天機先生你又到底知不知道,九弟他是為何被遣去封地?你又知不知道,孤乃父皇欽定的太子,孤才是這皇位的正統繼承人!你和他分明就是倒行逆施,謀奪江山,現在又何來的這般理直氣壯?」
「太子殿下您過去或許是皇上欽定的太子。只是您品性低劣,殘害手足不說,甚至圈禁陛下,身為太子卻越過陛下插手國家大事,狼子之心路人皆知。老夫身為天鳳王朝的一員,是斷斷看不得這個國家就此落入你的手中!所以,即便是被天下人指摘,老夫也必定要除了你這個禍害!大不了等事成之後,老夫自刎以謝天下便是了!」天機先生騎在馬背上,廣袖一揚,說不出的氣度斐然。
如果不是站在這裡的都是皇帝的心腹大臣,只怕他們都已經被天機先生這副模樣給騙了。
正在這個時候,忽的一名小兵跑了過來,附在柳將軍耳邊說了幾句話。柳將軍面色一沉,連忙又轉述給天機先生。
天機先生渾身的閑適自在瞬時一收,眼神也跟著一暗:「確有此事?」
柳將軍點頭:「屬下派的是屬下手下最得力的幹將過去的。既然他們都這麼說了,那就一定是了。」
天機先生眼睛一眯,立馬轉過頭來。雖然還是那般溫和謙卑,但給人的感覺早不如方才那般舒適從容,反而有幾分狠戾與急迫。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太子殿下您就真不用再垂死掙扎了。老夫這裡早備好了毒酒一杯,您還是趕緊喝了吧!不然,聖上龍體有恙,讓他一直這般站著,對他的身體損傷極大。想必太子殿下您也是不想看到這一幕的。」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孤喝了毒酒,你們就放過父皇,放過在場的諸位大人們,也放過孤的愛妃還有兒女們?」太子沉聲問。
「這個太子殿下儘管放心。郡王宅心仁厚,也是從小看著諸位小皇孫長大的,他又哪裡捨得動他們一根毫毛?」天機先生笑道。
「好!」得到保證,太子直接點頭,竟是答應了!
天機先生一喜,文武百官卻是沸騰了。
「不行!太子殿下不能死!」
「便是我們死,也絕不能讓殿下死!」
「正是!你這老賊,我們和你拼了!」一名文臣氣得滿面通紅,捋起袖子便撲了過去。
但是,不等他靠近,天機先生身邊一名侍衛便直接長槍一挑,將文臣扎了個透心涼。
撲通一聲,文臣落地,至死也不曾閉眼。
其他方才還在大聲呼喊的人見狀,卻是紛紛噤聲,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你,你居然殺害朝廷命官!」
「是他先要襲擊老夫,老夫迫於無奈自保,這也不得已而為之。」天機先生理理袖子,說的雲淡風輕。
「你這分明就是草菅人命!」有人大叫,再度撲過來。
想當然,他也性命不保。
但文人耿直,見狀也並不害怕,竟是又前仆後繼的大罵著飛撲過去。
「夠了!」見狀,太子臉色大變,連忙高喊出聲,「諸位大人,你們請聽孤一言!」
所有已然決心慷慨赴死的朝廷命官不得已停下腳步,一臉憤憤的看向他。
太子低嘆口氣:「他們這麼多人,分明就是有備而來,便是犧牲了你們的性命,那也必定是保不住孤的。既然如此,你們為何不好好保重自己?犧牲孤一個就夠了。」
「太子殿下!」
聽到這話,不少文臣都不禁熱淚盈眶。
太子含笑搖頭:「你們不用為孤擔心。用孤一個人,換取你們所有人的安然無恙,也算是值了!」
「不!」他越是這麼說,這些忠心的臣子便越是沉不住氣,竟是怒從心頭起,已經有人直接拔起侍衛們的大刀要和叛軍干架了!
天機先生見狀,也終於按捺不住了。大手一揮:「上!將這些人都殺了!」
「是!」
後頭的將士們早等待這一刻多時,立馬舉起兵器殺將過來。這邊護衛著皇帝太子的御林軍也忙不迭舉槍抵抗。
又是一陣槍林劍雨。
刀光劍影,哀嚎陣陣。
等到一盞茶的功夫過後,御林軍已被殺得七七八八,屍體和叛軍的堆疊在一起,鮮血將金鑾殿大門口染得通紅。
眼看著守護他們的人被三倍於他們數量的叛軍一格一格絞殺,金鑾殿內的君臣紛紛白了臉色。
但看到這一幕,天機先生眼中卻發射出嗜血的冷芒,唇角的笑意也越發的和藹可親。甚至,他終於翻身下馬,慢悠悠的踏過屍體走入金鑾殿內:「如何?諸位大人若是想和我們拚命的話,儘管上來便是,我們奉陪到底!」
「你這老賊,我們和你拼了!」一名武將也不禁大喊,卻被太子及時喝止,「龐將軍,站住!」
「太子殿下!」龐將軍回頭。
太子搖頭,主動伸出手:「毒藥在哪?」
「果然還是太子殿下識相。」天機先生臉上的褶皺瞬時都笑成了一朵花,連忙從袖中摸出一隻巴掌大小的小瓷瓶遞過去,「這可是上好的鶴頂紅,只需一點便能瞬息斃命。郡王還是十分為太子殿下您考慮的。雖然您之前數次欺負了他,可他到頭來還是不忍心讓您受太多苦。」
「如此說來,孤這個小弟倒真是心善得叫孤都自愧不如了。」太子笑道,伸手去接瓷瓶,但天機先生卻猛地將手一縮,又將瓶子收回袖子里。
「來人。」他道,一名小卒立馬送上一隻精緻的酒壺。
天機先生親手打開壺蓋,將瓷瓶內的毒藥倒入酒壺中,然後親手倒了一杯酒出來,這才雙手畢恭畢敬的送到太子跟前:「太子殿下,請慢用。」
太子唇角一勾,接過來掩袖就要喝下。但不妨天機先生又大叫一聲:「等等!」
太子不由皺眉:「天機先生還有何吩咐?」
「既然都是這輩子最後一杯酒了,太子殿下您又何必還遮遮掩掩的?就這樣當著大傢伙的面喝了吧!也讓我們都好生瞻仰一番太子殿下的英姿。」天機先生笑道。
這話說得好聽,但實際上,這人還是怕他趁機偷梁換柱,死里偷生吧?太子眼神一冷:「如君所願!」
便昂頭,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好!」這下,天機先生終於滿意了,拍手大讚,「太子殿下果真有君子之風,老夫佩服之極!」
太子冷笑,想要說話。但才一張口,鮮血便從嘴角淌了出來。很快,眼角,鼻孔,耳朵里也紛紛有鮮血流淌出來。太子痛苦得皺起臉,身體也終於支撐不住,軟軟倒地。
「皇兒!」見狀,皇帝也是滿面痛苦,高呼一聲飛撲過來將他抱入懷中。
「太子殿下!」官員們也都淚流滿面,哭著跪地不起。
「父皇,沒事。兒臣,兒臣只是有點疼,其他還好。您放心,兒臣馬上就不疼了,不疼了……」太子勉強擠出一抹笑,抬起手想為皇帝抹去眼角的淚珠。但才舉到一半便失去了力氣,無力垂下。
他的雙眼,也緩緩合上了。
「皇兒!」
「太子殿下!」
人群中立馬爆發出一陣巨大的悲鳴,幾乎要衝破天際。
「皇上!太子!」
而就在這個時候,又一道焦急的呼喊從遠處傳來。抬眼看去,竟然是平王爺帶著人聰明趕到了。
或許是因為身體還未完全恢復的關係,他的臉色蠟黃,額頭上滿是豆大的汗珠,鼻子里呼哧呼哧的喘著大氣。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咬著牙以最快的速度朝這邊行來。
當看到被眾臣環繞之中躺在皇帝懷裡七竅流血的太子,他立馬彷彿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一般,身體搖晃幾下,無力跪到在地:「微臣來遲了!」說罷,也淚流滿面。
見到他們出現,天機先生的面色也不由緊繃起來:「平王爺,你這個時候還來做什麼?現如今,太子殿下已經服毒自盡,我們郡王也早答應了會尊聖上為太上皇,其他皇子皇孫我們也都會妥善對待。你也放心,只要你乖乖歸順我們郡王,你便已然是天鳳王朝的平王爺!」
「你們會真的尊皇上為太上皇?你們會妥善對待皇子皇孫?」平王爺聞言冷笑,「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們一路走過來,看到被殺死在路上的諸位小皇子是怎麼回事?你們何其狠心,居然連太子殿下還不到兩歲的小女兒都給殺了!」
「你說什麼!?」此言一出,皇帝陡的抬起頭,渾濁的雙眼中冒出兩道尖銳的利芒,「朕的兒子,朕的孫子孫女,他們都怎麼了?」
平王爺淚流滿面,垂頭大叫:「皇上,微臣對不起你,是微臣來遲了!方才微臣在過來的路上,居然發現……發現這伙叛軍在四處搜尋皇子皇們的下落,只要抓住一個,當場斬殺,毫不留情!微臣雖然將這些作孽的人全都就地處斬,可是……可是諸位皇子皇孫的性命卻是再也救不回來了!」
「不!」皇帝立時面色一白,噗的吐出一口鮮血。
「皇上!」眾臣見狀,也顧不上太子,連忙又趕過去將皇帝給扶穩了。
「哈哈哈!」見狀,天機先生放聲大笑,「老夫今天才知道,原來你們皇族眾人也能這麼天真,居然還會相信什麼給你們留後的諾言!郡王既然馬上就要登基為帝,那麼日後繼承大統的自然就只能是他的兒子!留下你的其他兒孫做什麼?讓他們慢慢積蓄實力,而後再殺回來奪了郡王的位置嗎?郡王哪有那麼傻!」
「你放肆!」
平王爺當即大怒,一把抽出佩劍:「本王要殺了你,為本王的侄子侄孫報仇!」
天機先生卻是一臉鄙薄之色:「平王爺,現在皇上的後人都已被殺得一個不留,如今和皇上血脈最為親近的也就只有你一人。你不尋思著趕緊保全自己的血脈,卻還非要往我們真裝,是也想讓自己斷子絕孫嗎?」
「本王就算是斷子絕孫,也絕對不會讓你們的奸計得逞!」平王爺高聲道,手中長劍一揮,「來呀,將這些人都給本王抓起來!」
「是!」氣勢雄渾的一聲高喊,遠遠的從南邊飛奔而來的將士們二話不說,舉起武器又是一番惡戰。
自然,一路從天津城奔波過來,又是在城門口苦等,又是在京城肆虐,然後還炸宮門,又進宮和皇帝等人對峙這許久,這些人的精力早消耗得差不多了。平王爺一行人卻是追在他們後頭過來的,前後不過進行了幾場小戰,才剛剛熱了個身罷了。現在和他們對打起來,正是精力充沛的時候。
不出一頓飯的功夫,柳將軍衛將軍被俘,天機先生失去了左膀右臂,也不得不卸下得意舉手投降。
眼見控制住了叛軍,平王爺再也顧不上其他,連忙飛奔進金鑾殿,撲通一聲在皇帝身旁跪下:「弟弟,哥哥來遲了,哥哥來遲了啊!你要打要罵,儘管來吧,這都是哥哥欠你的!」
「哥哥!」好容易又遇到一個親人,皇帝痛苦得不能自已,瞬時抱住他,「朕的太子死了,真的兒子死了,真的孫子也都死了!朕絕後了呀!」
「沒事,沒事,他們不在了,可你不是還活著嗎?只要你想,再生一百一千個兒孫都沒問題!」平王爺也摟著他大聲道。
「不可能了,朕已經老了,朕再也生不出來了!」皇帝搖頭痛哭不止。
平王爺也不禁淚流滿面。
忽的,皇帝突然止住哭聲,抬頭一把握住他的手:「哥哥,現在一切弟弟都只能靠你了!」
平王爺一怔。「皇上,您說什麼呢?」
「朕的兒孫都已經死了,可是你的還在呀!你有那麼多兒子,肯定不會不捨得過繼一個給朕的,對不對?哥哥,你說對不對?」皇帝淚汪汪的眼中滿是希冀,眼巴巴的盼著他點頭說一聲是。
平王爺卻為難的皺起眉:「皇上,您還年輕……」
「朕不年輕了!朕的身子早就毀了!自打小十六齣生后,太醫便給朕診斷過,說朕再也無法生育子嗣了。朕再也生不出來了!」剛剛承受了重大的打擊,在血脈至親跟前,皇帝再也扛不住,大聲將事實哭喊出來。
平王爺瞬時也愣住了。「怎麼會這樣?」
「朕哪裡知道呢?可事實便是如此。」皇帝擦擦眼淚,「或許這便是朕的命吧!當初繼位之時便被羅剎國行刺,現在朕好容易教導出來一個聰慧的太子,結果……」又留下兩串淚珠,皇帝低頭看看早閉上眼彷彿陷入沉睡中的太子,長嘆一聲閉上眼,「這是老天爺不讓朕安穩坐上皇位啊!既然如此,朕便不和天鬥了,朕老老實實讓出皇位還不行嗎?」
說著,他又睜開眼:「放眼這一輩的十多個兄弟,只有哥哥你和朕是一母所出,這些年也多虧了你的幫助,朕才能坐穩這張龍椅。現如今,也該是朕報答你的時候了!哥哥,你便當是可憐可憐低低,讓出一個兒子來給弟弟好嗎?弟弟不想百年之後連個摔盆哭靈的兒子都沒有啊!」
「皇上,不是微臣不願意,而是……哎!」平王爺無力搖頭,「微臣的幾個兒子您也都是知道的。長子是世子,他的身份是最高的,可是自小體弱,又膽小如鼠,文不成武不就。現在他年紀也大了,再教她儲君事宜怕是也晚了。至於李側妃所生的幾個兒子,老大也是個不成器的,其他幾個也都多多少少有些毛病,都被他們的母親給慣壞了。餘下幾個庶子更是不值一提。微臣將他們都思考了一遍,實在是找不出來一個能將這個江山一肩挑起的人啊!」
「那可怎麼辦?」皇帝一聽也傻了。
平王爺無力搖頭。「不然,你便去宗室那邊尋覓看看吧!我皇族延綿幾百年,如今枝繁葉茂,其中必定不乏年輕有為的孩子。你好好去尋覓尋覓,一定能找到適合的。」
「不,朕不要他們!那些庶子都不是好東西,朕不要,朕是相信大哥你!」皇帝拚命搖頭,一雙手死死抓住平王爺的手。
平王爺被抓得眉頭直皺,連忙拍拍他的後背以做安撫:「好好好,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既然如此,那咱們兄弟再一起好生考了考慮,到底該怎麼辦,如何?」
「還能如何考慮?一切全都只能靠大哥你了!」皇帝搖頭道。馬上像是又想到了什麼,他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看著他。
平王爺被看得有些發懵。「怎麼了?」
「大哥,我怎麼就沒想到呢!」臉上浮現一抹欣喜,皇帝緊緊握住他的手,「大哥你的兒子都不行,可是你行的呀!以前小時候,我們兄弟倆可是一起進學,先生都誇讚你比我聰慧,比我更能舉一反三的呢!後來朕跟著父皇學習治國之道,每每學完后回去跟你說,你的反應也比朕快得多。若不是因為你非嫡子,這皇位早就該你來坐的!」
「皇上您萬萬不可這麼說!」平王爺一聽臉就白了,「當初是微臣年紀小不懂事,才會胡亂品評國事。現在微臣已經知道錯了,微臣再也不敢了!」
「哎,咱們都是兄弟,說說又怎麼了?這裡又沒有外人!」皇帝不以為意的道,激動之情溢於言表,「大哥,你說朕直接將皇位傳給你如何?」
「皇上!」平王爺彷彿被嚇壞了,整個人都傻在那裡。
皇帝卻是越想越覺得這個法子好,連連點頭道:「思來想去,現在只有這個法子最好了!大哥你年富力強,身體也比朕好,這些年治理南邊卓有成效,想必再將另外半邊天下教導你手上你也是能管理好的。至於二子的問題……以你現在的條件,只要肯努力,一定能再生出來不少兒子。到時候再好好調。教一番,不愁沒有能繼承大統的!」
「不行啊皇上!此事萬萬不可!」平王爺終於反應過來了,第一反應就是拚命拒絕。
但皇帝哪裡肯聽?當即便道:「這事就這麼定了!來人,準備筆墨紙硯,把朕的玉璽拿來,朕要擬詔!」
「皇上!」
「皇上!」
平王爺急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只能一疊聲的叫著皇上。而就在這個時候,卻聽那邊也傳來了一聲嬌軟的呼聲。
聽聲音……竟是太子妃?
平王爺心猛地一沉,轉頭朝旁邊看過去。
被縛住手腳站在一旁的天機先生慚愧的低下頭,不敢和他對視。
原本一直念叨著叫中書令來擬旨的皇帝聞言也抬起頭。當見到並肩而來的秦明蘭和太子妃時,他護得一愣,不可置信的抬起眼:「太子妃,你怎麼來了?不,你,你沒死?你怎麼會……」
「方才是有人去東宮想要殺死兒臣還有小皇孫,但還好有三堂嫂在,她及時將兒臣等護住了。然後三堂兄的舊部也聞訊趕到,將叛軍悉數剿滅,兒臣才得以趕到這裡來向父皇報告這個喜訊。」太子妃徐徐走進來,不急不慢的道。
啪的一聲,皇帝手裡的筆掉到了地上。
「你是說,朕的孫兒還活著?他們都還活著?」
「他們自然還活著了。如若不然,兒臣又哪裡還有臉面過來面見父皇您?」太子妃柔聲道。
「哈哈哈!」終於,皇帝陰鬱的內心一下變得明朗起來。但因為過度興奮,他忍不住又吐了一大口血。
不過這一次,他卻是半點異樣都沒有,徑自轉身抱住了太子:「皇兒,你聽到了嗎?你聽到了嗎?你的兒子還活著,他們都好好的,朕和你的血脈都沒有斷!朕的皇位還有人繼承,有人繼承啊!」
「殿下!」
太子妃這也才注意到倒在地上七竅流血的太子,立時一愣,趕緊飛跑過去。「殿下這是怎麼了?他為什麼流了這麼多血?殿下,殿下,你快睜開眼啊,臣妾來了,臣妾來和你團聚了!」
「太子妃,您不要再叫了,您再叫也沒用。太子殿下已經服毒自盡了。」一旁的太監哽咽道。
太子妃陡得抬頭:「服毒?誰讓太子服毒的?他為什麼要服毒?」
太監看了看外頭的天機先生,又低下頭。
太子妃會意,當即站起身:「你竟敢逼死殿下,本宮一定要殺了你!」說著,跌跌撞撞的跑過去,撿起地上一把刀就沖著天機先生看過去。
「趕緊攔下她!」平王爺一見,臉色立時也白了,連忙放聲大吼。
左右的人也早有防備。平王爺話音才落,便已經有人上前一步,一把將太子妃手中的刀奪了過來。
但就在刀被奪走的瞬間,又聽咻的一聲,一支又短又小的小箭從太子妃袖中射出,直接射中了天機先生的眉心。天機先生只來得及叫了聲『王爺!』就閉上眼一命嗚呼。
「你!」平王爺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太子妃,你在做什麼?」
「本宮在為殿下報仇!」太子妃氣咻咻的道。說罷,她雙眼一閉,眼角淌下兩汪溪水一般的眼淚。一路跪著爬過去,她撲在太子身上放聲大哭,「殿下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臣妾為你報仇了!這個逼死你的人,臣妾為你報仇了!」
平王爺一滯,緊緊皺起眉頭:「太子妃你也未免太莽撞了。本王本還打算從他身上問出九皇子現在的所在呢!現在你直接將人射殺了,那接下來的事情就麻煩了!」
「有什麼麻煩的?九皇子早就已經死了,正是被這個逆臣賊子給殺死的!屍體我們已經找到了!」太子妃擦把眼淚道。
平王爺一聽,臉色更不好看了。
更讓他不好看的,就是太子妃話音才落,秦明蘭果然就已經叫人將九皇子的屍體給送上來了!而在這群人背後,看看他又看到了什麼?
「阿秀!」
「父王!」被人跟條死狗一般拖在後頭,現在身上早已是灰頭土臉不忍直視,李秀然痛苦得抬頭大叫,「救我!您快救救我呀!」
平王爺見狀也是滿眼的心疼。連忙上前幾步,但馬上又停下腳,冷冷看向秦明蘭:「你們這是在做什麼?為什麼他好端端的會變成這樣?」
「他幹了什麼,父王怎麼不自己問問他呢?」秦明蘭淡聲道。
平王爺臉一沉,果真瞪向李瀟然:「孽障,你又做了什麼衝撞太子妃和你大嫂的事?」
「孩兒沒有啊!孩兒不過是奉命前去東宮保護他們,誰知大嫂根本不聽孩兒的話,不僅將孩兒的人都給殺了,而且還將孩兒的手筋腳筋全都弄斷了。父王,現在孩兒已經是廢人一個了,孩兒被她給廢了啊!」李秀然扯著嗓子大喊。眼淚也流出來,在臉上沖刷開兩道清晰的銀子,看起來格外滑稽。
前面的話就已經足夠令平王爺憤怒了,後面那一句簡直就是點燃了平王爺內心深處的大炮仗!
「秦、明、蘭!」
終於,他忍無可忍放聲高吼:「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本王的兒子?他可是你的小叔!」
「正是因為他也是父王您的兒子,曾經也叫過媳婦幾聲大嫂,所以媳婦才考慮留了他一條命。不然,他現在就已經和那些逆賊一般,橫屍在東宮門口了!」秦明蘭朗聲道。
她還振振有詞了!
平王爺書氣得雙眼冒火:「什麼逆賊?他是本王派去保護你們,保護小皇孫的!」
「咦,平王爺您剛才不是說,您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小皇孫們都已經被殺死了嗎?」一名官員小聲道。
平王爺一滯,馬上又抬起頭:「是這樣沒錯,可是本王總是不肯死心,總想著或許有一兩位小皇子和小太監交換了身份,逃過一劫了呢?所以便趕緊叫阿秀過去搜尋小皇孫們的下落,可沒想到!」惡狠狠的瞪視秦明蘭,「秦大將軍竟是如此歹毒,直接就將自己的小叔當做逆賊給廢了!」
「逆賊便是逆賊,我沒有錯認他的身份。」秦明蘭堅持道。
「那照秦大將軍的說法,本王和他一起過來的,那本王也是逆賊了?」平王爺冷聲道。
「如果父王您非要如此自稱,那麼媳婦自然是攔不住您的。」秦明蘭便道。
平王爺又是一滯。
「你……好!秦明蘭,你好樣的!本王怎麼今天才知道,原來你竟是如此伶牙俐齒,連黑得都能說成是白的?」
「熟黑熟白,父王您心裡有數。」對他的指責分毫不放在心上,秦明蘭依然淡然回應。
平王爺氣得要發瘋!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手腳癱軟跟個廢物一把被仍到地上,他心中恨意滔天,咬牙冷聲道:「既然本王是叛黨,那你也和本王是一家的。是否可以說,你也是叛黨中的一員?」
「那當然不是。媳婦一直是和太子妃在一起的。」秦明蘭根本就不上他的當。
這時候,太子妃也止住了眼淚,點頭道:「本宮可以作證,三堂嫂是一直和本宮在一起的,也是他一路保護本宮過來。至於李三公子……他卻是是叛賊無誤。若不是因為三堂嫂護著,本宮和本宮的孩子都已經被他們給殺害了!」
「太子妃,你說話請憑著良心!」平王爺臉色頓時更加難看。
太子妃仰頭冷冷看著他:「這話伯父還是對自己說吧!你捫心自問,今天這些事,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殿下服毒自盡,到底是誰的主意?還有方才,故意設計誘導父皇以為小皇孫都死了,差點父皇就將皇位傳給了伯父你,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平王爺面色一沉。
「也罷。」頓一頓,他淡聲道,「既然你們都已經猜到了,那本王也就不拐彎抹角了。」
雙手背在身後,他昂起頭,冷冷看向皇帝:「皇上,既然你都已經答應了要將皇位送給本王,那就趕緊將詔書寫了吧!本王還有許多事要辦,沒那麼多時間在這裡和你們虛耗!」
平王爺終於露出他的真面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