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月初八,太子的車駕終於到了京城。
永安帝令大皇子恭王李琿、二皇子簡王李瑧並四皇子李瓏攜旨於皇城外面迎接了太子的回京。
兄弟四人於城門外互相見過禮后,接著未等太子回東宮梳洗去除風塵,太子便被皇帝的一紙詔書召進了宮中。
至於跟著太子一起回來的其他人,比如徐鶯和江婉玉,自然是不能跟著去。她們隨著太子的車駕,則是被人護送著,一路往東宮的方向而去。
徐鶯自始至終都坐在馬車裡,並不敢往外看。
馬蹄聲在外面得得得的叫,車輪子軲轆軲轆,馬車在皇城內兜兜轉轉走了有兩刻鐘的功夫,終於才停了下來。
接著她聽到外面有公公略帶著陰柔的聲音低聲問道:「芳姑姑,兩位姑娘可在馬車上面?」
然後是熟悉的女子聲音:「在呢,前頭馬車的是徐姑娘,後頭馬車的是江姑娘。」
徐鶯聽聲音便知,那位公公所稱的芳姑姑便是在鄖陽府伺候太子並教導她們的大姑姑。
梨香在馬車裡對徐鶯道:「姑娘,只怕就要下馬車了,您將帷冒戴上吧。」
徐鶯點了點頭,然後由梨香服侍著戴上了帷冒,將上面的輕紗放了下來擋住面容。
剛剛弄好這些,馬車的帘子就突然被打開,然後露出芳姑姑方正而略帶些嚴肅的臉來。
芳姑姑看了徐鶯一眼,臉色無驚無波,聲音平靜的道:「姑娘,該下車了。」說完便抬起手臂讓徐鶯扶著走下車。
徐鶯踩著腳蹬走下來,然後便看到后一輛馬車裡江婉玉也已經下了馬車,頭上同樣帶著白色的帷冒。芳姑姑引著她們走到一個穿藍色團領衫,長得面白眉清的公公面前。
那公公大概三十多歲的年紀,身姿挺拔,氣質沉穩,唯有面相有些陰柔。徐鶯猜他應該是東宮管家一類的角色。
而果然她剛這樣想完,便聽得芳姑姑對她們引薦道:「這位是東宮的馮大總管。」
徐鶯和江婉玉不約而同的對他微微屈了屈膝。他連忙側身避開,道:「不敢受兩位姑娘的禮,兩位姑娘請隨奴才進府吧。」說完對身邊的宮女使了使眼色,讓她們過去扶著她們進門。
東宮的宮女將她們一路護送到了東宮西邊的一處院子里,院子裡面花木叢生但卻顯得毫無人氣,一看就像是許久沒人住過然後臨時打掃出來給她們住的。
這院子還有個非常通俗易懂的名字叫做「西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院子處於東宮的西邊,所以便被稱作了「西院」,她很懷疑這東宮裡或許還有叫做「東院」「南院」「北院」的院子。
而她剛剛這樣想完,便聽得芳姑姑對她們道:「兩位姑娘先休息吧,等晚上奴婢再過來領兩位姑娘去正院給太子妃請安,另再去南院和北院拜見其他幾位娘娘。」徐鶯頓時就汗了,這太子取名字也太敷衍了事了吧。
芳姑姑說完這些話后,便帶著幾個宮女下去了。徐鶯和江婉玉則各自行過別禮,分左右邊進了屋子。
####
東宮,南院。
太子嬪柳氏聽到東宮新來了兩個姑娘時,她正在給自己生的東宮長子李晅喂葯。
三歲的小孩子正是愛生病的時候,李晅受了風寒卻是已經有兩三日了。因著太子不在府中,太子妃叮囑東宮要儘力低調,所以連李晅生病,太子妃見李晅病得不重,便也只是請了外面的大夫開了幾貼葯,並不肯讓人拿牌子進宮請太醫。
小孩子病得難受,又不肯喝那苦苦的湯藥,便只一直在哭,柳嬪狠著心不哄他親自餵了半天的葯,李晅卻是喝一口吐一口,餵了半天也未必喂進去有半碗葯。
柳嬪聽兒子哭得心肝疼,眼眶都濕了幾分,又見兒子不肯吃藥,終是放了湯匙,十分無奈的道:「祖宗,你心疼心疼你母親,別哭了將葯喝了行不行?」
李晅卻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繼續眯著眼睛大哭起來,哭得整個臉色都是潮紅。
柳嬪無奈的嘆口氣,最終還是將兒子抱起來哄。
而就是這時候,太子妃派了身邊的宮女前來告訴她,東宮進了兩位新的姐妹。
柳嬪當著宮女的面沒有什麼,只淡淡的說了句「知道了」,但等太子妃派來的宮女一走,她的宮女玉柳一關上門,她的臉色頓時就黑了下來,「哼」了一聲道:「太子妃瞞得真是好緊,整個東宮裡就她是賢惠大度的賢良人,我們都是只會爭風吃醋的妒婦。」
太子帶了兩個姑娘回來,太子妃必定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卻在人都進府了之後才告訴她們,不就是防著她們這些東宮的側室弄什麼小動作對兩個姑娘不利嘛。也太小看了她們,不就是兩個毫無根基的姑娘的罷了,值得她們做什麼。
柳嬪的父親是兵部柳侍郎,她和太子妃皆是被皇上賜婚,同時進的東宮,只不過太子妃為正她為側罷了。但便是這樣,她的身份也比東宮其他妾室要高貴幾分。
李晅生病,太子妃怕給東宮帶了麻煩,不肯讓人進宮請太醫,柳嬪的心裡本就十分不滿。外面的大夫醫術再好,又怎麼比得上醫術精湛萬里挑一的太醫。若生病的是太子妃嫡親的兒子,太子妃還能這般不將他生病當回事?
其實柳嬪也知道,以太子妃的性子,就算是自己嫡親的兒子生病,為了東宮,怕也只會讓請了外面的大夫進來。便如太子妃現在懷著孕,懷相一直有些不好,但太子不在府中的這些時候,卻也是強撐著不肯請太醫,只讓娘家人私下裡送了安胎藥來。只是涉及自己的命根子,柳嬪到底是意難平罷了。
加之太子妃瞞著兩位姑娘要進府的事,心裡對其便越加的不滿。
也是她這幾日都將精力放在生病的兒子身上了,沒發現端倪,之前看著她派人去將西院打掃出來,還以為是她為了固寵要給殿下進人,還私下裡諷刺她:「一個好好的太子妃,倒是干起拉皮條的事情來了,從前的端莊賢惠怎麼裝不下去了。還是國公府里出來的嫡小姐呢,也不怕讓人見了笑話。」
如今才知道,原來是為太子帶回來的兩個姑娘準備的呢。
太子自己帶回來的跟太子妃送到太子身邊的到底不一樣,太子不是好色之輩,但能讓太子千里迢迢從江南帶回京城來,便知她們至少是上了太子的心的。她跟太子妃的年紀一樣,進門最早,這幾年太子雖不至於冷落了她,但也實在是不如以前寵愛了。如今再進來兩個上了太子心的姑娘,她的寵愛只怕越加稀薄了。
想到這裡,柳嬪又不由的一陣心煩氣躁。
而另一邊,在北院里。
楊選侍在聽到東宮要進人時,卻是表現得十分高興,彷彿是自己要納妾一樣,滿臉笑容的道:「這是好事啊,東宮人少,太子妃姐姐要管家事兒多,柳姐姐要照顧皇孫殿下,劉妹妹是個嘴悶,我一直嫌找不到人說話,這下好了,多了兩位妹妹,我可算有個聊天的人了。」
等過來遞話的宮女一走,楊選侍就興沖沖的召了自己的宮女月兒開了箱籠,尋思從裡面找出幾樣東西來給新妹妹做見面禮。
月兒實在不明白自家主子的高興勁,見庫房裡左右無人,不由悄悄的對李選侍道:「娘娘,您是不是傷心得糊塗了?」進來的可是伺候太子的姑娘,她們來了,您怕要越加不得寵了,您不說表現得傷心,也不應該這樣高興啊。
楊選侍卻是真的高興。
太子是元后朱氏所出,而她卻是繼后郭氏賜給太子的,太子和郭後向來是面和心不和。她雖也是官家之女,但她娘家卻是親近郭后一系的,太子對她向來無感,便是沒有新人,太子也不會寵愛於她。
如今東宮多了兩位新姑娘正好,將東宮後院里的水攪渾了,她正好看看能不能在裡面渾水摸魚。既然進了東宮,她總不樂意這樣沉寂無聲的過一輩子。
另一邊,同住在北院的劉淑女在聽到東宮進人之後,其表現與柳嬪的不高興以及楊選侍的高興又有所不同。
來傳話的宮女一走,她卻是坐在榻上發愁,過了好一會之後,才嘆了一口氣,然後吩咐自己的宮女小桃道:「你去將我的首飾匣子拿過來。」
小桃道是,然後將她的首飾匣子搬了過來放在小几上。劉淑女拿了鑰匙開了鎖,打開蓋子看著裡面一匣子顏色已經有些不大好,有些金子上甚至有些發烏的首飾,不由一陣發愁。
她是宮女出身,既無身份又無寵愛,平日純靠著東宮的份例過日子。太子妃雖賢惠,但東宮的下人習慣了看碟下菜,份例到了她手上,早已是被剝了不知多少層。便如這些金釵銀簪,同樣一支碧玉金簪,用的是赤金還是雜金做出來的簪子是不同的,上面鑲的什麼玉同樣影響簪子的品質,而下人們明顯不會將好金好玉用在她的份例上。
太子妃管不到這麼細的事,便是知道了,只要下人們沒有鬧得太過,也只會睜隻眼閉隻眼。而她的這些首飾若是用在給兩位姑娘做見面禮上,明顯是有些拿不出手。若是個不清楚的,反而還容易讓人以為她是在給她們下馬威。
劉淑女合上首飾匣子,又是嘆了一口氣,接著對小桃道:「你去將上個月的時候,太子妃賞下的那兩匹煙霞色遍地金的妝花緞子找出來,等一下給兩位姑娘做見面禮。」
小桃有些吃驚,接著勸道:「娘娘,您就這兩匹好料子了,原是準備了過年做新衣服穿的,這若是拿去送人,您過年穿什麼,總不能穿去年的舊衣裳。」
東宮的下人最會迎高踩低,劉淑女不受寵,分到她們院中的料子,不是陳年受潮的舊料子就是質量不好一洗就會掉色的料子,劉淑女平日少出門,在自己的屋中穿這樣的料子也就罷了,總不能過年能見太子的時候還穿著這樣的料子去。
劉淑女道:「罷了,料子以後總還是會有的,先應付過去這次再說。」何況她當初是那樣的狀況下進的府,太子見著他便會想起當日的受辱,難道她穿得漂亮了,太子就會多看她一眼不成。
小桃還想再勸,不由道:「娘娘……」
劉淑女卻打斷她道:「你快去吧。」
小桃知道自己勸劉淑女不動,只好不甘不願的去了庫房,將鎖在箱籠里的料子找了出來。劉淑女伸手要拿料子時,還有些戀戀不捨的摸了摸料子,這才交給了劉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