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拒絕
第122章拒絕
我的眼傷又加重了些許，不曉得是酒精在作祟，還是那幾日不眠不休地煉器，傷了本元的精神力，沒日沒夜地疼著。
起初只是陣陣的刺痛，我夜不能寐，幾日輾轉之後，那痛楚便更加惡化了。
小紗見我成日氣色不好，便打死不肯往殿內送酒了，竟還會氣鼓鼓地威脅我，說我再強迫她，她就去告訴千溯。
我無可奈何，還是妥協了。
為了收拾收拾自己這愈加惡化的眼傷，便就在寢宮之內暫時進入半閉關的調養狀態，畢竟我的輪迴天雷就該要到了。
九天之後，折清主動到了我的房前，沒有進來，不過在門口徘徊了一陣便離開了。
我當時正凝練著一絲侵入眼中的濁氣，不及心神因折清到來而微微波動，那濁氣猛地躥入我的靈台。縱然只是一絲一縷，也叫我吃盡了苦頭，震出一口鮮血。
這實在是件很詭異的事，那濁氣在我體內停滯的時間越久，我的身子也愈見欠佳。後來推算，是因為我將自己的次心鍛造了出來，算是生生破了自己的不滅之身，本元皆傷，而那濁氣正是鑽了這個空子。
我這就算自作孽了。
這事往大了說，我的輪迴天劫怕都不太容易熬過去，於是嘆息一聲，便是打算尋個地方徹底閉關。
收斂沉靜在修鍊之中的心神，我坐在原地稍微靜了靜，正欲開口喚小紗。庭院之內卻繞進來一個腳步聲，平緩而輕微。
我瞎了有段時間了，便漸漸適應了這種黑暗，多數的時候光聽腳步便能辨出來者是誰。
遂而身形未動，感知著折清的腳步再度停在我的門前。
他想要同我說什麼，我心裡一點兒底都沒有，所以不願主動出聲，省得又換來一陣神傷。
兩方靜謐地等了足有一刻鐘，那倏爾打破此平衡、輕微的敲門聲好似敲擊在我的心口，叫我微微一凜，稍稍坐直了身子。好半天才低低道出一句：「進來。」
我以為他會將我的次心打包好了再給我送回來，又或是因為一些需得我倆同時前往的場合，才過來喚我。
然而都沒有，他站在門口愣了好一陣才開口，聲音微微低沉，輕聲道：「尊上，身子可還好？」
我一默，竟微妙地從他嗓音的低沉中聽出些許擔憂：「嗯，一點小傷，不礙事的。」
次心破不滅之身，本就會帶來一定的傷害，他所指的怕也是這個了。
我旋即站起身，走到臨近的窗邊將窗子推開，這滿室濃郁的酒氣，想必也不是什麼悅人的氣味。我自己沉在這裡頭恍恍惚惚也就罷了，如今來了個折清，自然還是有些上心的。
話及此，其實有些尷尬。我才跟他吵過不久，又擺了一回強硬的面子，實在是自己氣度不佳，他明明還是小了我兩輩的人，自然是該我退讓多一些的。
我抬手揉了揉眉心，笑道：「你生日那天，我同你說的不過氣話。那次心，你不要的話我也不會強求。本就是為了討你歡喜的東西，若是反教你為難，豈不是本末倒置。」頓一頓，平靜道，「我那日其實是想同你道一句喜歡的，卻反倒生了氣，著實是我不好。」
我沒有刻意地去傾聽感知折清的反應，經過那日所認知到的折清，想來他聽罷我的表白也只是風輕雲淡，不過明曉我一直是想要和他和好的態度而已。
我一度以為，折清同我還是有那麼些夫妻的緣分的，不過兩者間多了仙魔的隔閡，生了間隙才會冷淡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這幾天昏昏沉沉地過著，卻又忽而明白些什麼，他若對我有心，又怎麼會拒絕我的次心？都是我一個人的一廂情願。
背後折清的腳步聲漸漸靠近。停在我身側時，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臂，好似要將我側過來些，才能看清我的面容。
末了，輕聲道：「尊上，你是醉了嗎？」
我一晃神，低了眸，總不好叫他看出我眼底的無神。爾後才想到他說的話，沉吟一會兒，如實道：「現在應該還好，只是有點頭……」
唇上倏爾觸上一片溫軟，叫我慢悠悠的調子最後一個暈字生生地給憋了回去。
我眨了眨眼，直到折清的唇淺觸而離，才猛地倒抽一口涼氣地扶住窗檯，咽了口口水。
這……這是個什麼情況？我還沒有退遠，便咚地撞上了窗子，慌張之下倒沒覺著多痛，卻聽得他的聲音帶笑道：「嚇到你了？」
我先是僵硬地點點頭，爾後覺著不妥，又忙搖了搖頭。
這一番的糾結換得折清低低笑出聲來，溫熱的鼻息散在我的脖頸間，叫我身體愈發僵硬。
還未來得及再說什麼，他竟又俯身過來，在我耳邊小聲問：「尊上將次心贈予我，便是最喜歡我的意思嗎？」
我當時整個人有點蒙，或許還有些驚喜，但是折清陡然的熱切叫我有點措手不及，只是怔怔地點了點頭。
他笑了笑，爾後稍微鬆了圈著我的手臂，讓開身子些，好似是在低眸瞧著我。忽而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比及千溯尊上，如何？」
我眼睛不好，反應本就慢了半拍，雖然還是暈乎著，卻能聽懂他語氣之中情緒的驟降，更是愕然於他這一系列的反應，心中覺得莫名，便問了：「這同千溯有何關係？」
良久，他才緩緩一笑：「也是，同他沒有關係。」
我同折清又莫名其妙地和好了。
至於那次心的下落，折清不曾提，我也就不再問了。我私心想著，他既然都同我和好了，那自然是給他收著了。
過程雖然波折了一些，但總的來說結局還是好的。
後來幾天，小紗問我準備何時著手閉關，我的身子拖下去只會愈來愈棘手的。可我想我才同折清和好沒有幾日，總不能立馬就分隔開幾年，萬一他又不理我了可怎麼辦才好，遂而搖了搖頭，氣定神閑地吩咐道，再等一陣兒吧。
和好后的第四日，折清留在我房中沒有走，那時我正在軟榻上打盹，鞋子卻給小毛球胡亂踩著踢得老遠。
折清過來，在我迷糊夢境之下將我輕輕抱了起來，步步往床榻走去。
他離我這般近，我自然是醒透了，頭一次躺在折清的懷裡，除了無所適從的僵硬，或多或少還有些慌亂。
原以為他將我擱在床上便會離開，殊不知我將將訕訕地滾進被窩，便給人吻了吻額頭，低啞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輕道：「尊上，今夜我能睡在這兒嗎？」
我的心猛然揪緊了一下，該也是本能地感覺到他言語中一絲叫人臉紅的危險氣息。
恍然又覺他近來比及從前卻是心急了些，叫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終究沒有勉強我，在我身邊安靜地躺了一個晚上。
一宿沒睡，第二日起床之後，我立刻撒丫子去找小紗。如今我眼睛沒了，春宮圖都沒法看，只能找她們求助。
我從前並不喜歡旁人的親近，所以對此事從不感興緻。可是折清如今是我的夫君，他……咳咳，我自然也該……咳咳的。
小紗給我一問，立馬便跳將起來，咬著牙，聲音直抖：「尊、尊上，我可是同你沒甚區別的，你問我我問誰去？！」
我微頹。
秋水在一邊笑了笑，淡淡道：「尊上莫急，咱們雖然幫不上忙，但是莫離魔尊他們的書房之中倒是庫存很足的。」
我點點頭，風一般地去了。
因著莫離家，夜尋沒有帶我去摸索過，便差了秋水帶路，說是我不好開口，讓她幫我圓著點兒。
秋水往我將莫離府上一帶，便說要去書房瞅瞅。
莫離雖然未有異議地將我領了去，卻還是有些詫異道：「尊上這是為何？」
事到關頭秋水竟至於默了，我想了想，淡淡道：「學習。」
莫離不聲不響地退下了。
我正式開始埋頭學習。
不用眼的學習方法有許多種，尤其還是在莫離他這麼豐富的庫存支持之下的。有些畫面直接飄入腦海之中，不需眼也是能看的。
我沉心看了許久許久，秋水也是扛不住地退了下去，言語之時頗有些尷尬，逃一般地走了。我卻沒什麼觸動，一卷接一卷地看著。
實則，我起初並不知道，其實雙修的法子同這畫面中的差不了多少，我早就已經看過，就是沒這麼些奇奇怪怪的姿勢罷了。
修鍊不滅之身的時候，大成的魔尊可以摒絕此類，除非對此有愛好的，譬如擁有十八嬌妻的莫離，才會如此。
我所知道的，好比我和千溯，都將肉慾摒棄了，是因為沒覺得它能給我多少好處。
但是只要我想，要找回那種慾望還是很容易的，這就是我要來莫離書房的緣由，我總不好當著折清面太冷淡。
一卷接一卷地看，卻始終沒有叫我多觸動，甚至於無聊，打起了呵欠，眼淚花花的。
手中一翻，已然是最後一卷的畫卷，我一如既往地攤開來，再添了個呵欠。
百無聊賴的掃蕩神識而去，但見一淡藍色的身影飄然而顯，衣帶寬鬆，墨發如瀑。
心臟毫無預兆狠狠一縮，熱浪鋪天蓋地地衝上面頰，好似要給灼燒透了，猛然抬手，以一種險些戳瞎了自己般的力道捂住了眼。
誠然，那畫面顯現在我的神識之中，我怎麼捂眼也是沒用的。
而那藍影轉過身來，卻是張陌生的臉，眼眸之中流轉著妖媚，絲絲如鉤，半點兒沒有他背影與人的那份冷清之感。
我不自覺顰了顰眉，胸腔之內怎麼也平復不下來的心跳也是徹底恢復冷淡下來，隨即便好似落進了地獄，一派冰冷。
我很快從那畫卷之中退了出來，起身出了書房。
秋水在門口等著我，見我出來先是意味深長地嘿嘿了兩聲，然而那嘿嘿的兩聲還沒有拖長，便被她自己吞了下去，頓一頓后，小心翼翼地問我：「尊上，你怎麼了？怎的臉色這樣蒼白？」
我摸摸自己的臉，心底發虛得說不出話來。好似做了什麼錯事，張嘴掩飾，便會是更大的錯。
於是我默默地搖了搖頭：「回宮。」
莫離的庫存太足，所以我在他書房一待便是一天一夜才算看完。
回來的時候正是清晨，小紗賊笑著道折清神君已經出門去了，我點點頭，魂不守舍地回了寢宮。
我道的魂不守舍，乃是實打實的魂不附體的遊離狀態，以至於屋內忽而有人開口說話，險些將我嚇得腿一軟癱坐到地上去。
千溯一把將我拎起來，慢條斯理地將慌張垂頭的我打量了一番，施施然道：「你這心虛的模樣，又闖了什麼禍？」
我靠著桌子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子，眼睛也不敢亂瞟，一直低著：「我……嗯……那個……呃……」
千溯不曉得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便退開了幾步，重新坐回靠椅上：「聽聞你將次心送給折清了？」
我心裡無由來地一松：「啊對，就是這個。」
千溯指尖漫不經心地扣著座椅扶手，似笑非笑：「既然不滅之身已毀，元神受損，為何不早早去閉關？」
我摸了一把頭上虛無的冷汗：「我並沒有什麼大礙，再等一陣子就會去的。」
輕輕扣著座椅的聲音一頓，短暫的靜默間，我額上愣是生生地凝出了一滴冷汗。
「看來你最近是同折清和好了，捨不得當下閉關了，是嗎？」好在千溯緊接而來的聲音漫不經心依舊。
我卻覺著口乾舌燥，壓力巨大。縱然看不清千溯的神色，我卻知道他與夜尋都是能一眼洞穿我心思的，至於他們是如何做到的，我委實不甚清楚。
原本還信誓旦旦說要夜尋幫著我瞞一瞞，但如今我自己能頂住壓力不全抖出來就不錯了。
於是稍稍咬緊牙關，再點頭，指尖抖啊抖，摸到桌上的一個杯子。
靜默一陣，千溯微微一笑，聲音轉瞬縹緲起來：「有事瞞我？」
我一顫，猶豫半晌，繼而點頭。
「眼睛不好的事？」
我大驚，猛地抬頭，不敢確信夜尋他竟會擺我一道！「夜尋並沒有同我說什麼，方才你進門的時候我就發覺了。」他頓一頓，似笑非笑，「你竟然敢隻身去闖滄生海，濁氣入眼，以夜尋帝君之能，你暫時看不見已經算是最輕的結局了。」
我已經無話可說了，獃獃地站在那兒。
千溯似笑非笑，拎起了我的一隻手，那裡握著一隻碎成碴兒的杯子，輕輕將我手掰開，碎碴兒就落了一地，嘩啦啦地響。
於是他拍拍我手上的碎屑，漫不經心地再問我：「往後還打算同我說謊嗎？」
蒼天啊……
「不敢了……」
看來千溯果真是很早就知道夜尋是帝君的，而且放任他留在離鏡宮。兩者既沒有過多的接觸，也沒有什麼過節，都好似沒事人一般，只我一人云里霧裡什麼都不知道。
千溯將頹然慚愧的我似塊布袋一般單手拎回了閉關室。因為我的雷劫將至，需得將狀態調到最好，也因為滄生海濁氣太過於霸道，長久以往終會成痼疾。
我雖然心裡不想，千溯在這兒，我又不好反抗，只是道：「我能不能再拖延一段時間？或者明天都可以。」
千溯靠在門口，沉默了半晌。
我直覺地搭聳了腦袋，就要往屋內走，卻聽得身後千溯似笑非笑地開口：「有些事我本不想同你說，省得你心裡頭不好過。可你近來倒是衝動得超過了我的預想，我若是不拉著你，你怕是給人背後刺了一刀都不知道緣由的吧。」
我腳下一頓：「什麼？」
「你暫時丟了一雙眼睛，夜尋暫時丟了一感換來的次心，如今並不在折清手裡頭，而是在仙族新任的司戰之神鳳淮手中。你盡心儘力，倒是給人家鍛造了一把極好的武器。你如今不滅之身算是破了，可魔尊的實力還在。待你同折清同房，兩者仙魔之力首次交融，雙修之法適應階段的衝突之下，實力跌入低谷。那個時候，倘若你毫無防備，會發生什麼，你自己心裡頭有數嗎？」
「……」
原來是這樣。
出乎意料的，我沒有覺著多少痛楚，反倒是將折清突然的熱情帶來的不安漸漸平復了下來，像是徹徹底底、瞬間失盡全身力氣地鬆了一口氣。
我就知道不會這麼好的。
我依舊是沒有立刻閉關，晚上的時候同著折清吃了一餐飯，他見我心不在焉，擔憂問我怎麼了。
我不想試探什麼，只是輕輕問：「折清，我的次心，你把它放在哪兒了？」
他握著我的手驀然一僵，久久都未言語。
「你要殺我？」我聽得我自己的聲音如是淡淡道，平靜得連我自己都覺著可怕，然而接下來他的沉默更叫我覺著可怖，甚至於在慶倖幸好自己是看不見的。
倘若此時此刻他的神情淡漠如霜落在我眼中，我大概也無法維持著這最後一分的氣度了：「你要同我和離嗎？」
「兩族聯姻，並不是你一句話就能離的。」
我淡淡地告訴他：「你答應，便就是我一句話能離的。」
「你將天族置於何地？」他的語調依舊不激烈，好似壓抑著情緒。
「你答應聯姻便是為殺我而來，你們又將我魔族置於何地？」我甚少與人在言語上針鋒相對，尤其是對後輩，便是氣急了也頂多一句冷淡說完之後，覺著格外落了氣度。
我本不該同晚輩斤斤計較，心中說道了一千一萬遍，卻沒法不在意。
他要殺我，我心心念念討他的歡喜，他卻一心一意只要我的命，我難道不是蠢得可以？
「仙魔是世仇。」
「我就從未想過要害你。」
「……」
他不言語了。
我緩緩地站起身，重複道：「和離吧。」
這一次他卻是回應得很快，沉沉且堅決道：「我拒絕。」
我不怒也不笑了，耐心問他：「你要如何？」
折清一概以沉默應對，這樣，我的確拿他沒轍。
我無奈地扯了一抹笑：「折清，如今的境況，我不會傷你，卻不會保證不傷你天族的人。那拿了我次心的鳳淮，你覺著我會讓他活下去？」
折清的呼吸聲一滯，身子周遭連空氣都冷凝了幾分。即便是用腳趾頭想，我也知道他是更加恨我了。
我如今卻並不在意這個了，繼而輕聲道：「我的次心，若是不在你的手上，誰拿著，我便殺了誰。」
接下來，我一閉關就是五年。
出關的時候我的眼睛依舊是沒有好全，千溯道那是我沒有及時治療的緣故，眼前朦朦朧朧能夠看見一些輪廓，也格外費眼。瞧亮一點兒的地方更是刺痛得很，而如今正是漫天大雪，庭院前積了厚厚的一層，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我坐在屋前的階梯上，抱著手中溫熱的茶杯，頭靠著柱子，輕輕地吐出一口薄薄的白霧。
那個時候，我刺痛著的雪白的視野之內，緩緩地踱進來一抹淡泊的藍色，分明刺目，卻叫我挪不開眼睛。
我怔怔的。
「夜尋，你怎麼回來了？」
我同折清關係鬧僵的消息已經傳到了仙界，天族整日戒備，渾似擔憂下一刻魔尊就要揮兵而下。
他作為帝君，不是該護著仙族的嗎？
夜尋嗓音一如既往，淡淡的，甚至未得多少溫柔：「我只是回來看看，你是不是又給折清欺負了。」
一句言語很是奇怪，要論欺負，也該是我欺負折清。可我久久地垂著頭，卻莫名地紅了眼眶，勾起心中久不曾有的酸澀。
可一步錯，步步錯。
如今這個境地將我死死困住而無出路，說到頭也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自然，沒有出路的也不僅僅只有我一個人。
一紙婚約，最終還是害了兩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