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假玉

第四章 假玉

崔琉娘並不覺得葉紀澤真能讓崔老爺改變主意,崔老爺其人最愛面子,出爾反爾的事肯定不樂意,就算是看在他求情的面上,也得緩個兩三天才可能讓自己離開佛堂。

她扯了佛堂的桌布,裹在身上艱難地熬過了一晚。

好歹沒凍著,只是被桌布底下的灰塵給熏著了,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崔琉娘正揉著鼻子,沒想到佛堂的小門再次被打開,卻是最不可能出現的崔明珠站在外頭。

她用帕子捂著口鼻,厭惡地瞥了眼昏暗的佛堂,示意門外的嬤嬤把崔琉娘弄出來:「愣著幹什麼,大哥已經允了,你不用擔心離開佛堂會被責怪。」

崔琉娘木著臉,被嬤嬤扶著踏出佛堂。

她可是一天沒吃過東西的人,哪裡還有力氣起來,自然要嬤嬤們代勞,把身體的重量都壓在旁邊瘦削的嬤嬤身上,壓得嬤嬤氣喘吁吁,直嘆瘦巴巴的大小姐也不知道怎麼長的,瞧著不胖,卻是墜得很。

一邊走著,崔琉娘一邊琢磨,葉紀澤倒是厲害,竟然哄得崔明珠出面。

崔老爺最是寵愛這個最小的妹妹,可以說是有求必應。

不過讓崔琉娘提前離開佛堂,這麼點小事,崔明珠開了口,崔老爺自然不會拒絕。

只是她好奇,崔明珠每回都恨不得崔琉娘在佛堂里呆個三五天,狠狠受一番罪,這回居然心甘情願地開口求情就算了,還親自過來?

出了佛堂,陽光刺目,跟昏暗的佛堂對比鮮明。

崔琉娘伸手擋在額頭遮了遮,就見身邊的崔明珠一臉喜形於色,撇下她趕緊上前。

她眯了眯眼,不遠處站著的青衣人,不就是葉紀澤?

那身換洗的衣袍,顯然跟昨天穿的不是一個檔次。

看得出也是一品齋做的衣袍,用的是上好的錦緞,沒有繁複的刺繡,只在衣襟綉了幾支青竹,卻是襯得葉紀澤玉樹臨風。就連烏髮上戴著的玉冠,也是價值不菲。

顯然,這都是崔明珠的手筆。

不然像崔老爺那樣的生意人,吝嗇倒是不至於,但是還沒看見利益之前,絕不會捨得出手如此闊綽。

「葉公子昨晚睡得還好嗎?伺候的小廝,用著還順手嗎?要是有哪裡不妥當,公子不妨告訴我。」崔明珠酡紅著雙頰,細聲細氣地關懷了葉紀澤。

後者規規矩矩地退後一步,向她團團作揖道:「多謝崔姑娘的關心,小生並不覺得有任何不妥當的地方。」

崔琉娘在後面聽著,險些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這葉紀澤真有意思,故意裝作看不明白崔明珠滿眼的仰慕之情,倒是正兒八經地裝傻。

崔明珠這樣問,不過是個借口。她特意交代下去的,哪個下人敢怠慢了葉紀澤?

聞言,崔明珠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張了張口,搜腸刮肚卻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好繼續親近這位葉公子。

好在葉紀澤也沒想讓她難堪,看見崔琉娘,微微頷首道:「都說崔老爺是大度慈愛之人,果真如此。聽聞崔小姐剛剛病癒,在陰冷的佛堂里呆上幾天,怕是要難受了。區區一枚玉佩,到底是死物。」

他話音一頓,又看向崔明珠道:「兩位崔小姐也是感情深厚,崔小姐早早就來佛堂,也是擔心侄女在佛堂里受了罪吧。」

「這是自然,」崔明珠被誇得心花怒放,雖然心裡巴不得崔琉娘在佛堂給凍得三五天都下不了床榻,如今在葉紀澤跟前自然是裝好人:「我跟流霞素來感情好,而且耳根軟,要不然也不會答應昨兒帶著妹妹去大哥的書房了。」

她面上又露出內疚的神色,輕聲道:「倒是累得葉公子的玉佩壞了,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在這裡替妹妹給公子賠罪了。」

「崔姑娘言重了,這是意外,也怪不了誰。」葉紀澤瞅見崔琉娘蒼白的臉色,便沒有再多言:「崔小姐在佛堂里呆了一晚,連驚帶嚇的,還是早些歇息為好,小生就不打擾了。」

說罷,他看了崔琉娘一眼,轉身離去。

崔明珠捏著帕子,恨不得撕成兩半。對著葉紀澤的背影跺跺腳,她心裡不痛快,回頭對崔琉娘也沒什麼好臉色,揮揮手道:「趕緊送她回梨香苑,再叫個郎中來瞧瞧。」

說完,她再不看崔琉娘,想要循著葉紀澤方向追去,想到龔麗馨說了,跟得太緊了,怕是要讓人厭煩的,便只得抬腳往霜華苑走去。

接下來要怎麼做,還是請教娘親為好。

崔琉娘被送回來,芳春幾乎是喜極而泣了。

平日自家小姐被押去佛堂,沒個兩三天都不能回來。

如今倒好,沒受多少罪,前後不過呆了一晚。

芳春張羅著讓人送來熱水,又準備了清淡的吃食。

崔琉娘梳洗后,吃飽飯足,便叫來芳春:「準備文房四寶。」

「是,小姐。」芳春奇怪崔琉娘從佛堂出來,竟然還能大發詩癮,麻利地把紙筆都準備妥當。

崔琉娘看著手裡的紫毫筆,以及桌案上的上好宣紙。

原身的穿越前輩倒是不虧待自己,雖說爹不喜,娘不愛,身外之物卻都準備得齊齊整整的。

她掃了眼一本上個月在詩集上留下的標準,細細記住了筆畫走向,握著紫毫在宣紙上寫寫停停,低頭吹了吹,又檢查了一遍,滿意地點頭:「這些東西,入夜之前都給我準備好。銀子自己去箱子里取,對外只說去揀點葯,只說給我去去晦氣。」

芳春接過宣紙,還有點愣神。她懂得幾個大字,還是崔琉娘興起的時候教的。

血竭、紫草、透骨草……

小姐突然之間要這些藥草做什麼?

打發掉一臉疑惑的丫鬟出門,崔琉娘又去妝匣里翻了翻。

到底是崔家的獨生女,雖然在家裡受爹娘不待見,但是出門后那些長輩的見面禮都不會差到哪裡去。

崔明珠看不上這些小東西,杜吟秋是全然不管,只讓崔琉娘都收在妝匣中,平日換著把玩就是了。

她掂量著一枚羊脂玉平安扣,玉質雖說不算上等,也是中上等。握在手裡,溫潤微涼。

崔琉娘可不捨得用好東西來做假血沁,沒得便宜了葉紀澤。

不過葉紀澤說到做到,今兒就把她從佛堂里撈出來了,自己也得有所回報。

她是小看了葉紀澤,其實就算後者什麼都不做,只需要稍稍暗示一番。

崔明珠為了能讓心上人留下好印象,當然裝出姑侄情深的模樣,還可能趁著葉紀澤在,特意在崔老爺面前求情。

就算受崔琉娘連累,依舊一副大度不計較的樣子。相比惹事的崔琉娘,崔明珠自然是心胸寬廣,如白玉般高潔。

有一張好皮囊,就是容易辦事。

葉紀澤這算不算是為了幫她,不惜色、誘崔明珠?

思及此,崔琉娘腦海中湧現出葉紀澤衣袍敞開,香肩半露,一臉羞澀隱忍的樣子,另一邊卻是滿臉色迷迷的崔明珠,伸手挑起葉紀澤的下巴,低頭想要一親芳澤的畫面,更是笑得樂不可支。

等芳春匆忙趕回來,看見的便是自家小姐歪在軟榻上,笑得花枝亂顫的模樣。

臉頰緋紅,雙眼還含著水光,倒是樂得不輕。

「小姐這是怎麼了?」芳春滿臉擔心,以為崔琉娘一整天被關在佛堂里,受了不少的驚嚇,如今是魘著了,不然怎會大笑不止?

「沒事,」崔琉娘好不容易收了笑,可不想被身邊的丫鬟當作女瘋子來看待:「東西都買齊了?」

「是,藥鋪的掌柜還奇怪奴婢買了這麼些屬性相衝的藥草,千叮萬囑說是不能混在一起煎藥,不然得壞事的。」芳春真擔心崔琉娘想不開,打算買來這些藥草報復崔明珠。

崔明珠可是崔府的掌上明珠,要是出了事,崔老爺可不會顧及父女之情,第一個就拿崔琉娘開刀!

夫人又是不多事的,這些年來崔琉娘被崔老爺關在佛堂,一次都沒求過情,更是指望不上。

「放心,我還不至於拿自己的小命來開玩笑,這些東西不是拿來吃的,而是拿來泡玉的。」

崔琉娘叫芳春翻出一個破舊的藥罐子,在丫鬟目瞪口呆的眼神里,把手裡的平安扣扔了進去,又把芳春帶回來的藥草一樣一樣放進去,再倒了些清水,便拍拍手道:「把藥罐放在爐子上,幫忙看著,別讓火熄了。」

「小姐這是想做什麼?」芳春面上疑惑,還是盯著火苗,時不時添上石炭。

「等做出來了,你不就知道了?」崔琉娘笑笑,難得賣了個關子:「這三天,爐子的火都不能滅掉,記住了嗎?」

芳春只得應下,一門心思盯著爐子,生怕火給熄了:「對了,小姐,剛才奴婢在院子門口碰上姑奶奶身邊的嬤嬤,說是給小姐請了郎中,被奴婢打發了。」

她心知自家小姐要做隱秘的事,要不然也不會叫自己偷偷借口出府買藥草回來,便三言兩語就打發掉崔明珠身邊的人了。

「你做得很好,回頭賞你。」崔琉娘有丫鬟看著火,伸了個懶腰,昨晚沒在佛堂里睡好,枕著墊子,渾身都快散架了。

事情一了,她索性鑽入被窩裡,美美得睡了個回籠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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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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