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兄妹
這下可不得了了。
但見華紫衣從木墩子上猛地站起,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茶水,隨即大手往木板桌子上狠狠一拍,絕美的俊臉上盛滿了怒意,朝著青苹大吼:「放肆!」
青苹原本就是遇弱則弱,遇強則剛的性子,何況他剛才的做法實在太過份了,這會兒也不甘示弱,與他怒目相視,雙手叉腰,音量拔得比他還高,「本姑娘今兒個還就放肆了!你待怎麼地?以勢壓人嗎?」
白衣、青衣兩位見勢不對,急忙過來勸和。
華紫衣冷哼一聲,終是被白衣青衣兩位勸住了,重新落了坐。
旁邊的洪氏、綠蘋、如蘋早已嚇得臉色發白。這會兒回過神來后,少不得又將仇恨記在了青苹的賬上。
在她們想來,要不是青苹多事,這位貴公子就可以帶她們出去玩了,到時候吃香的,喝辣的,穿綾羅,著錦緞,要是把貴公子哄高興了,說不定人家馬上就會娶她們過門呢。
這母女仨,實在想得太天真了。
這邊張青衣又從懷裡又掏出兩錠銀子遞給了青苹,「事情就這麼定了。這銀子是我的私房錢,你先拿著將家裡的事好好安頓安頓,三日後我再派人過來接你去鋪子里看看。」
青苹想著家裡的破事兒,也的確需要銀兩來解決,於是也不跟他客氣了,直接將銀子揣進了懷裡,然後點點頭道:「這銀子算我借你的,以後發達了一定十倍百倍的還你。」
張青衣揮揮手,笑道:「客氣了。今兒個認識了你,破費一些也是值得的。」說著便朝葉家大小揮了揮手,又朝隨從們示意,待馬匹牽過來后,急忙招呼紫衣白衣二人上馬。
方白衣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然後轉身離去。
華紫衣似乎余怒未消,朝她瞪了兩眼,外加一個不懷好意地冷笑,也隨後打馬離開。
張青衣倒是友善多了,連笑容都是溫和的,「葉姑娘,放心吧,我回去就跟爹去縣衙走一趟,爭取將你爹早點放出來。你們等著好消息吧。」
對於這些,青苹照單全收。
遠遠地,見著他們走得沒影兒了。
洪氏終於按捺不住,恢復了她的猙獰本性,對著青苹就是一頓臭罵,「死丫頭,好好的一頓飯,硬是讓你給攪黃了。你讓我的綠兒如兒以後還怎麼見人哪?臭丫頭,就是見不得我的綠兒如兒們好!看老娘不打死你!」
洪氏叫囂著,扭動著她肥胖的身軀就朝青苹撲來。
青苹側身讓開。
洪氏一個不察,直接摔了個狗吃屎,便索性賴在地上不起來了,坐在那裡捶足頓胸地又哭又罵,鼻涕口水流了一地。
青苹看得噁心死了。
眼不見為凈,乾脆直接走開好了。
錢氏這會兒已是手腳麻利地將鍋碗瓢盆全都清洗好了,灶房也打掃得乾乾淨淨,一應器具擺放得整齊有序,連煙囪上的煙塵也被她清理過了。
這錢氏,實在是一把理家的好手。
青苹看得讚嘆不已,想著還躺在屋裡子的大哥,便決定去看一看。
這大哥,只怕真的是萬念俱灰了。外面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青苹不相信他不知道,但他居然能夠忍住不出來看一眼。還有,一向心疼的妹妹都被這個蛇蠍心腸的後娘逼得跳崖了,他居然連屁也不放一個。可想而知,他的內心已是如何的頹廢喪志了。
其實對於原主的這個大哥,青苹的心裡是有些膽怯的,所以拖到現在也沒好意思過去看他。但今天聽錢氏說得那樣,她就再也憋不住了。
葉家的地皮雖寬,但房屋實在不敢恭維。
青苹原曾想,只有自己的屋子會破爛一些,但進到大哥大嫂的屋裡時,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間屋子雖然比她住的那間要大一些,但裡面同樣沒什麼布置。屋頂是用茅草遮蓋起來的,牆壁是竹篾和泥土糊的,地面坑窪不平,床也是用木板拼接起來的,下面四周用泥土夯實,中間空心,顯然是一個土炕。木板床邊上搭了根木棒子,想是用來掛衣裳的,角落裡堆著兩個破木柜子。
青苹的視線隨即落到床頭牆上掛著的一隻銀手鐲上,忍不住上前幾步,拿了它在手裡。
她還記得,那隻銀手鐲是寶兒周歲時,大哥特意到鎮上的銀器店裡買回來的,當時寶兒喜歡得不得了,戴在手上就不準取下來了。大哥還說,等她以後出了嫁生了孩子,也會送一模一樣的銀手鐲給他的外甥。
青苹回憶到這裡,眼角已有了幾分淚意。良久才哽咽地道:「大哥,你還好么?」
床上躺著的人兒瘦弱得只剩了皮包骨,頭髮蓬亂得不成樣子,背對著她,一動也不動,若不是聽得那粗重的呼吸,青苹真疑心在自己面前躺著的大哥,會不會已經是個死人了。
青苹只得繼續輕喚他,「大哥,我是青苹,我跳崖了,我沒有死成,我回來了。我變強大了,我們有銀子了,我們再也不用受洪氏的欺負了。大哥,你是這個家裡的長子,你有責任和義務照顧我們。」
「大哥,我知道你恨我,就因為我,才讓你的雙腿變成了殘廢,才讓大嫂和寶兒的日子過得這般辛苦。可是,不管你恨我也好,討厭我也罷,但請你,請你一定要堅強,一定要活下去!我們不能沒有你呀,大哥!」
「大哥,我過幾天就要走了,去張老爺家做事,可能會去很長一段時間,家裡的一切還得你和大嫂商量著辦。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啊——」
青苹越說越激動,到後來已是泣不成聲了。
床上的人兒終於有了動靜,緩緩地轉過身來,看著面前大變樣的妹妹,重重地嘆了口氣,「看來你真的變了,以前可沒這麼多話,如今不但話多了,哄起人來也是一套一套的。大哥放心了。」
「大哥——你原諒我了?」青苹隨手擦掉眼角的淚,露出欣喜的神情。
葉安邦深陷的眼窩裡,終於有了一絲兒的神采,隨即伸出枯瘦如柴的手,顫抖著撫上青苹的臉,「我自始自終,都沒怪過你。」
「謝謝你!大哥!」青苹的心裡,總算放下了一塊大石頭。深藏在這具身子里的這股執念,終於在這一刻徹底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