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此非彼
此時的青苹,雖然口不能言,行動有礙,可卻促使她的聽力更加靈敏。外邊的說話聲並不小,也並沒有刻意地瞞她。因此雖是隔了厚厚的一堵牆,青苹仍是將他的話一字不漏地聽了個清楚明白。
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
前世至今,從沒有一個男人這樣掏心掏肺地對待過她。然而感動之餘,卻又無端地生出一絲歉疚來。說到底,她並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個「她」,她不過是個冒牌貨而已。只是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即便她跟他解釋,他也是不願相信的。
罷了,左右自己這個西貝貨也不是第一次哄騙人了,就再可恥地做一回冒牌貨吧。
青苹咧著嘴輕輕地笑了。這一笑又牽動了她脖頸的傷口,痛得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思慮間,蕭翎琰說完了話,已是再次返回了房裡。
青苹一時沒想好要怎樣面對他,便乾脆閉了眼睛裝睡。
蕭翎琰不疑有他,仍是在她的榻前坐了,托著腮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久又聽得一陣輕微地腳步聲,方張二人進來看了眼熟睡的她后,又輕手輕腳地出去了,這一回卻是真的離了景老爺子的醫館。因為他倆出去后,在院子里碰上了老爺子,再三確認了她的無礙之後才走的。
沉寂,一屋子的沉寂,只有暖爐里不時發出畢剝的響聲。
他不離開,青苹只得繼續裝睡,可是裝著裝著卻真的睡著了。
醒來天色已黑,屋子裡點了燈。卻仍是暗暗地,四周的景緻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出斑駁的影像來。
借著昏暗的燈光,青苹看見他安靜地坐在床前,低頭咬著唇。眉頭一會兒緊縮一會兒鬆開,臉上的表情有些糾結,像是在做什麼重大的決定一般。
她不由悠悠嘆了口氣。
這極輕地響動到底驚動了他。
蕭翎琰猛地抬頭,看見她清亮的眸子,不由面露喜色,右手已不自覺地抓住了她的手。隨後緊緊地握在掌心,「醒啦?怎麼樣?還疼嗎?睡得好嗎?餓了沒?我去給你拿些吃的去……」
有些語無倫次、絮絮叨叨地問了一大堆,不過問的也恁地太沒水平了。
青苹又咧著嘴笑了笑,微點了點頭。
「算著時間,該喝葯了。正準備喊醒你呢?你倒好,像是能掐會算一般,自個兒就醒來了。」蕭翎琰說著又快速地出了門,不一會兒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舀了一勺放在嘴邊吹了,才小心翼翼地遞到青苹嘴邊。
青苹微張了嘴,小口小口地喝著。這一小碗湯藥,她卻足足喝了大半個時辰。
蕭翎琰一勺一勺地喂著。臉上的神情專註而認真,沒有半點不耐的意思。期間景蘇楓進來過一次,替她把了把脈。又捏碎了一顆藥丸放到湯碗里攪勻,然後就出去了。
青苹也懶得去問那顆藥丸是幹什麼用的,左右爺爺不會害她的。
足足半月。
蕭翎琰衣不解帶地伺候了她足足半月,這期間除了必要的入廁更衣之外,蕭翎琰可說是半步也未離開過她,餓了就吃藥童送來的粗茶淡飯。困了就趴在床邊小寐。
在他這樣的精心照顧下,青苹的傷終於漸漸地好了起來。已能開口說話,勉強坐起身子自己吃飯了。
這天張皓陵來看她的時候。帶來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從飛馬村到溪水鎮的那條馬路,已經修好了一半,卻是遇上了阻力。
按照原先的計劃,是直接根據以前的山道沿道拓寬鑿平鋪石子兒就行,可是在修到飛馬山頂下坡路段的時候,卻因為前段時間的大雨,導致山頂滑坡,發生了泥石流,已將那條道全部封死,根本過不去了。
如果硬要從那裡開道,便不得不多費一番工夫了。原本資金就吃緊,這樣一來,勢必又要多一部分支出,就更加不划算了。
青苹略一思索,便已想起了那處地方。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山頂的另一邊,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那的確是一個很危險的所在。一個處理不好,就有可能造成山崩地塌的慘變。
趙大柱李常平他們雖是對土建有些研究,但卻並不精通,建個普通的房屋還可以,遇上這樣的大工程吃不準也是正常的。而她自己,前世雖是見識過不少巧奪天工的設計,但俗話說隔行如隔山,她不做這一行,自然不懂,也沒興趣研究,所以可以說是一竅二不通的。也怪自己當初考慮得不夠周全,不然怎麼也得請一位大師坐鎮才好。
青苹想著心裡便懊惱起來,只得嘆著氣道:「叫他們暫時停工吧,等我想到了解決的辦法,再施工好了。把人全部調到荒山那邊去,爭取在年前將荒山全部開出來,來年春天就可以用了。」
張皓陵想了想,眼下也只能這樣了,便也同意地點點頭。
一旁的蕭翎琰卻在此時開口說道:「我倒認識一個土建方面的大家,要不叫他過來實地勘察看看?」
青苹眼睛一亮,面色陡地轉喜,「那當然好了。」
張皓陵見他主動幫忙,不由鬆了口氣。
這些天來,他親眼看著他為她的付出,心裡也不得不服氣起來。換作是他,雖然也做得到,但不一定做得那麼好,那麼周到,那麼的毫無怨言。
「既是殿下肯出現,那這事就容易多了。」張皓陵由衷地說道。
蕭翎琰卻是淡然道:「皓陵,以後別叫我『殿下』了,叫我『藍瀾』就好!」
「藍瀾?」青苹和張皓陵同時驚問出聲。
「嗯。『藍瀾』是我的另一個名字。」蕭翎琰淡然地解釋著,轉頭習慣性地拿了一個桔子剝了皮,遞到青苹的嘴邊。
青苹張口吃進了嘴裡,慢慢地嚼著,臉上的神情有些震驚又有些迷惘。認識他這麼久,從不知道他還有這樣一個名字。可是為什麼會是這個名字?他既然不是他,為什麼又要叫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對於她來說,既熟悉又陌生,既憎恨又牽挂。這竟然是她前世里那個負心男人的名字,他的全名叫做姜藍瀾。
張皓陵只是覺得意外,聽過他的解釋之後,便也沒有多想,略坐了坐,就告辭了。
青苹卻一直沉浸在這種思緒里,好久才回過神來,卻發現蕭翎琰一直在看著她,臉上的神情幾分喜憂,又幾分迫切,「青苹,是不是想起點什麼了?」
青苹搖搖頭,悶聲道:「沒有。」
蕭翎琰頓時流露出失望,瞬即卻又安慰她道:「沒事,想不起來就不要去想了。總之,那不是什麼好的回憶,但願你永遠也想不起來才好。」
他這話里的意思,別人聽不明白,青苹卻是明白的。
他既然認定青苹是他前世辜負了的妻子,而他自己也帶來了前世的記憶,便想當然地以為青苹也應該具備前世的記憶,只是因為某些特別或意外的原因而暫時沒有想起而已。他既害怕青苹想起來,又希望她能夠想起來,那種矛盾的心情,青苹卻是理解的。
正如此刻的她,不也是如此么?
她希望他是他,可是又希望他不是他。
二人各懷心思,又各自糾結了一會兒,便見景老爺子進了院子。應她的情,景老爺子去了趟飛馬村,替她的老爹葉有福看病。
說起來,那葉有福並不是真病,只是因為乍一聽到那些個傳言,氣得了。景老爺子這一去,完全是葯不到病也除了。
因為景老爺子治好了他的腿,也因為景老爺子比年歲大了許多,因此葉有福打心眼裡服他,連帶地對他說的話也深信不疑起來。
等他將原委說過之後,便懊悔自己錯怪了女兒,然後又問及她的病情,因了他對青苹的責怪,不準家裡人去探望她。錢氏瞞著葉有福,偷偷去看過兩回,知道她沒了性命之憂,又調養得很好,便漸漸放了心。
這回見他主動問起青苹的傷情,就知道老爺子已經消了氣,心裡也暗暗鬆了口氣。
果然,聽到景老爺子說青苹的傷已無大礙,很快就能痊癒之後,葉有福便轉過頭來對安邦和錢氏道:「你倆抽個空兒,去鎮上看看她去。如果瞧著真的好了,就接回來養著唄!三丫這孩子,唉,太受罪了……」
言語間,滿滿的都是父愛。
青苹默默聽著景老爺子轉述的話,心裡卻極其不屑。那老頭兒,什麼時候真箇關心她了?不過,也是該回去一趟了,家裡那麼大一攤子事兒呢,這段時間她任性地跑出去,也虧得他們盡職盡責的幫襯著,真心不容易啊。
青苹想著便呆不住了,當下就跟景老爺子說要馬上回去,卻遭到老爺子和蕭翎琰的雙雙反對。反對的理由也一樣:傷沒好全,不能長途顛簸。
更何況,如今從溪水鎮到飛馬村的那段路又已經堵死,就算回村,還得從南塘鎮繞道呢,平白地要多出一百多里的路程。這對於一個病人來說,確實不太方便。
青苹拗不過他倆,便也只得同意再將養幾日。然而這些天一直呆在房間里,實在太悶了,便要蕭翎琰陪著,去鎮子上轉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