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決議
魏拯民中等個子,白凈的麵皮,戴著一副老式的圓邊眼鏡,眼光銳利,招風耳,稍稍前凸的下巴,總的看來,是一個書生摸樣。
馬遷安注意到魏拯民與楊靖宇一樣,很注意個人風紀整潔,整個人看起來很清爽。
此刻,魏拯民正仔細打量著馬遷安,馬遷安慌忙舉手敬禮,「魏書記好!」
魏拯民笑笑,很隨意的拉起馬遷安的手,說道:「哦,這就是小馬同志,聽老楊說,你很勇敢,槍法很好,不錯,不錯,以後就由你擔任槍法訓練任務,行不行?」
「行,沒說的。」馬遷安很痛快的答道。
楊靖宇在旁邊拉了一下魏拯民,說道:「好你老魏,動不動就搶我的人,這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加警衛連長,你想要?拿兩隻山雞來換。」
馬遷安驚訝,救命恩人就值兩個山雞?他看到楊靖宇得意的眨了眨眼,不知道還有什麼下文,沒吱聲。
果然,魏拯民聽到要兩個山雞,立刻苦起了臉,嘆了一口氣,「這麼貴?那我不要了,我上哪給你淘登去呀?」
這深山老林,山雞不有的是?這有什麼難的?馬遷安不解魏拯民的表情。
楊靖宇看到馬遷安不解,解釋道:「安子,現在這裡啥都沒有了,能吃的小動物早被我們抓光了,你讓他上哪找山雞去?來來,你剛回來,餓了吧?吃這個,吃吧。」
楊靖宇將自己眼前的一小碗炒黃豆推給馬遷安。馬遷安確實餓了,抓起就想吃,被陳甜甜一把打掉伸向黃豆的手,「別吃,那是給司令補充營養的,你沒見司令的傷?」
馬遷安這才注意到楊靖宇蠟黃的臉,上面還掛著一層虛汗,想必將軍現在的身體很糟糕。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哎,你看我,司令,你腿里有沒有子彈?我還懂一點醫術,我給你取出來。」
「沒事,是貫通傷,小鬼子的子彈勁兒大,竄出去了。哦?你還懂點醫術?」
「嘿嘿!我打過獵,小傷自己就處理了。」馬遷安摸著腦袋傻笑,他準備一點一點的透漏自己的本事。
「你現在不說俺了?怎麼改了?」楊靖宇不愧是個細心的人,他敏銳的發覺了馬遷安的變化。
馬遷安早就準備好了說辭,從那個打阻擊的營長指出他這個特點的時候,他就已經決定這樣說了,「我看大家都這麼說,那俺也不能落後不是,說我呀我呀的,聽著就洋氣,就改了。」
「呵呵,你這小子,學什麼到是快,好了,你給魏書記再說一遍阻擊戰的情況,我們一起商量一下,怎麼聯繫他們,怎麼指導他們發揮作用。」楊靖宇不準備在馬遷安自稱上過多詢問,浪費時間,在他這裡,很多人的變化都很大,又豈是僅僅一個馬遷安有變化呢。
馬遷安又重新彙報了一遍,並拿出名單遞給魏拯民。魏拯民和楊靖宇看完名單,兩個人都陷入思索中。馬遷安則滿不在乎的吃著陳甜甜尋來的苞米粒,喝著蘑菇湯,吸溜吸溜的吃得歡實。
過了一會兒,魏拯民抬起頭直視馬遷安,問道:「小馬,你是不是有什麼魔力啊?這些同志,」魏拯民抖著手中的名單,「他們可都是老戰士了,意志非常堅強,你三言兩語就說動他們了?我有些不相信,你說說,當時你是怎麼說的?」
不可否認,當時馬遷安發揮的確實好,但是現在讓他重複那些原話,還真有些記不清楚了,馬遷安求援似地看了看陳甜甜。
陳甜甜也猛然想起當時的情形,當時她就覺得馬遷安動員的水平高,自己好像還誇了一句『像我們魏書記似地』。陳甜甜的記憶力不錯,當場複述了大半,基本意思都說出來了,馬遷安在旁邊時不時插一句,「我真那麼說了?」或者,「那是我說的?」以表達驚奇。
陳甜甜複述完畢,看到馬遷安還在扮豬吃老虎,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說:「裝啥呀?你不就是這樣說的嘛!」
楊靖宇和魏拯民聽的目光炯炯,顯然很欣賞馬遷安的動員之語。
馬遷安裝不下去了,他一摸腦袋,帶著一絲不好意思說道:「難道我是個天才?這種辦法都想得出來。」
此話一出,楊靖宇和魏拯民不禁都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連說有意思,有意思。
「可能是當時,我真不想讓他們就這樣犧牲,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險中求勝吧。」馬遷安掩飾自己。
魏拯民接過話,說道:「你不簡單,很有急智,理論水平不錯,我還聽說你與李鳳山那伙子人搞的不錯,有沒有興趣過去,改造一下他們?」
馬遷安一聽,連連搖手,「魏書記,您也太抬舉我了,我哪有那麼厲害,這還不都是從書上學來的嘛。我可不去,我還想跟著司令繼續進步呢,對了,司令,我這回可打死好多鬼子,能入黨了吧?」
楊靖宇笑而不答,努努嘴,讓他跟魏拯民說。
馬遷安不滿的嘟了一下嘴。
魏拯民詳細詢問了一下這幾天戰鬥情況,然後拍著手裡的名單,對楊靖宇說道,「嗯,看這個情況,這幾名同志除了傷重的,其餘的人大概能活下來,鬼子現在搞得宣傳攻勢也很厲害,很能迷惑人,不會輕易殺害投誠的抗聯。這樣我們得給他們一個更好的掩護條件了。」
「什麼條件?讓他們立功?」楊靖宇笑著說。
「可以,我們把幾個廢棄不用的密營地點想辦法通知他們,讓他們在鬼子那立功吧,以後說不定會發揮奇效的。」
「可怎麼能把這消息送過去呢?誰能接觸到這些傷員?」
「還是得冒一下險,你記不記得程斌投降時帶走了115名戰士?其中有一個已經通過他的家人找到我們了,他表示他不想投降,都是程斌逼的,不跟著程斌走,立刻就會被槍殺,所以是被迫的。」
「信得過嗎?」
「嗨,死馬當活馬醫吧,先考驗這個叛過去的戰士一回,考驗通過了再交代任務,就這麼地了。哎?」魏拯民突然想起來,「你們不是被程斌挺進隊包圍了嗎?後來我們的人上來也不知道這個戰士有沒有死,要是死了,那他可真冤了。」
幾個人面面相覷,這誤傷自己人的事是有,潛伏了多年的間諜,沒有死在暗戰中,死在自己戰友的槍炮下屢見不鮮,不會那麼倒霉吧?
幾個人先把這事放下,等特務隊的人來了再說。
楊靖宇剛才聽到書這個詞,就一直回想著什麼,當派間諜的事兒告一段落後,他突然問道:「對了,安子,你能不能記得《論持久戰》這篇文章,你給我們背一背,我記下來。
「什麼論持久戰?」魏拯民不知道這個事。
「安子啊,跑崴子,接觸到了很多外面的信息,有很多是我們急需的,讓他說一說,等他說完了,我們再合計合計。」
馬遷安不敢怠慢,仰起頭,眯起眼睛,搜腸刮肚的開始背誦這篇文章。楊靖宇下筆如飛,在黃草紙上快速寫著,生怕拉掉一個字,碰到馬遷安思索的時候,大家都秉心靜氣的耐心等待,不敢打擾。
馬遷安背的越多,魏拯民的眼睛就越亮,最後都閃爍成兩顆亮晶晶的葡萄樣,他強自抑制住激動,不停的搓著手掌,顯而易見,他有了共鳴。
當然,馬遷安不可能一字不差的記得,但也沒有大的遺漏,當年這篇文章也是他下了功夫研究過的。當馬遷安搖頭晃腦的背完,一抬頭就看見一臉激動的曹亞范正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的嘴,他立刻嚇了一跳,曹軍長的輕功真不錯,摸上來了。
馬遷安雙手一攤,表示背完了。
魏拯民扶了扶眼鏡,盡量壓制著自己,連說:「太好了,太好了。我們一直想與中央聯繫上,去年派了兩撥人去延安,一直沒有回信,可能路途上出了意外。你把你在蘇聯看到的,聽到的關於我們黨的事情都說說。」
哎呀,這事情太多了,馬遷安回憶著40年以前的有重大影響的會議,事情,一件一件慢慢道來,他看得出,楊靖宇和魏拯民是多麼需要這些,在敵人四面包圍之下,信息太缺乏。馬遷安不擔心他們的盤問,這一切信息在蘇聯的報紙上都可以查到。
「這麼說,斯大林都稱讚**了?還說他是中國革命最無可挑剔的領袖?」魏拯民問道。
「是啊,報紙上就那麼說的,我懂一些俄語的,跑崴子的時候跟老毛子學的。」
楊靖宇瞪他一眼,說:「同志。」
魏拯民很有政治頭腦,他曾經說過,「革命不能光靠勇敢和熱情,還要有政治頭腦,要有遠大理想。政治是武器,它不但能使我們進步,更能有力量打擊敵人,咱們抗聯的每一個指戰員都要做政治宣傳員。」
魏拯民敏銳的感覺到,蘇聯人或者說共產國際已經承認了**的地位,黨內的路線鬥爭已經告一段落,但是為什麼蘇聯人不通知他們與自己的中央聯繫呢?為什麼不將這裡的情況通報給**中央?難道有自己的算盤?不行,得儘快弄清情況,像現在這樣,像個沒娘的孩子似地,誰都不管,這樣下去,人員就都打光了。
魏拯民想再派人員與中央聯繫,路途有兩條,一條是國內路線,穿過滿洲,在穿過日佔區,去延安。這條路非常難,已經派出的人員好長時間沒有音訊就說明問題了。另一條就是穿過國境線,直接到蘇聯去,這條路只有一關,就是國境線,只要過去了,就可以跟蘇方說明情況,上莫斯科找到中央派到共產國際里的代表,就可以反映情況了。即使接觸不上蘇方,也可以打探到很多急需的信息,可以作為參考指導抗聯下一步行動。要不要這樣辦呢?
「老楊,我有個想法,你看是不是派人到蘇聯去,找我們的中央代表?請中央給我們指示,派一些幹部?我們太缺乏有組織能力的幹部了。」魏拯民徵詢楊靖宇的意見。
楊靖宇沉思一會,答道:「我同意,另外我們還要想辦法通知周保中,李兆麟他們,我們同其他幾個省委的同志一起行動比較好。」
他們商量他們的,馬遷安自在自己的,迷迷糊糊睡著了,當他眯了一小覺醒來的時候就見大家都在看他,感覺不對,問道:「司令,書記,你們看我的眼神不對呀,俺又不是山雞。」難道是?不是吧?難道要我去老毛子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