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鬧劇臨
就在韓鵬彰和盧醇勝交鋒不久,各路刊物便鋪天蓋地般襲來。上午時還是關於金琿身世及其他三十多個前清遺少的疑問——《金琿復辟,時代的倒流?》、《民國體制前清遺少,新政府換湯不換藥?》、《不以來路評英雄——金琿和他的三十九人『軍』》、《總統韓鵬彰推翻前清,又立新帝?》、《三十九位清遺少,是巧合還是『不拘一格降人才』?》、《關於職官出身與選用之辯》……
到了午後,各大報刊又出增刊——《金琿特大賄選案內幕!》、《5000大洋一張票,議員集體收賄當如何?》、《金琿賄選案——沉默的議員》、《金琿賄選,便宜了誰》、《買來的副總統》、《驚天賄選案,政府之去從?》……
而令韓鵬彰更沒想到的是,韓世德的照片卻從另外一個角度被放在了第二天的頭版頭條上。
此時,韓鵬彰的府邸靜謐無音。花園的亭台旁,坐在韓鵬彰身旁的,卻是咱們很久沒有提到的蘇懷錚。韓鵬彰看著手裡的照片,沉吟許久嘆道:「文信,我謝謝你。知道妻兒安好,我也就放心了。如今,我也不問你這些東西是哪裡來的,只是現下你我之境遇險惡,想我自身尚不能保,更遑論護你周全。是我姓韓的愧對兄弟,昔日將你拉進這漩渦之中,如今卻……現在趁著姓盧的注意力在我這兒,你趕快抽身吧。」
蘇懷錚勸說:「韓兄何出此言?嫂夫人和兩個侄兒早已按安排尋到出路,現今危局未必不能出現轉機。某自辛丑便敬服韓兄為人,如今雖然勢頹,某亦當同韓兄共進退,焉何談獨善其身?」說著想起一件事來,拿出一塊兒楓葉形狀的黑玉,也就是嬰兒巴掌大。「這個是小侄兒托我帶給韓兄的。」
韓鵬彰用手細細撫弄半晌,長嘆一聲:「這個臭小子!」轉而對著蘇懷錚解釋:「這是昔年我給他們三兄弟親手雕刻的佩飾,說好每人一對兒。大的給兒子,小的就給他們媳婦兒。」蘇懷錚一笑:「小侄兒是等著韓兄在喝媳婦兒茶時,親手送給新人?取!?p>韓鵬彰滿眼的懷念,聲音有些嘶啞:「這小子定是讓他哥哥攛掇的。我這仨臭小子,老三還小有些跳脫、老二呢一肚子壞水兒、唯有老大向來斯文乖靜。我一直和夫人笑侃,這哪裡是兒子,分明是生了個閨女。」說到這裡他珠淚連連,隨即便用蒲扇般大的手掌乎擼了把臉,抽抽鼻子繼續道:「我家老大最讓我省心,自小到大都沒讓我操過一丁點心思。可……他也最讓我擔心,這孩子心太軟,打起仗來我怕他不能下狠手。庚子年事變,我心裡就七上八下的,擔心他震不住隊伍、守不得津門,哪成想……」韓鵬彰以手覆面,低垂著頭,驀然哽咽無語凝咽。蘇懷錚將手放在韓鵬彰肩膀上,使勁兒壓了壓,勸道:「侄兒果敢硬氣,其品格承襲於兄,兄當甚慰,切莫自傷。」
韓鵬彰以掌拍腿,道:「是我的種啊!」復嘆氣對蘇懷錚道:「世人只知道津門一役我痛失長子,卻不知我那可憐的兒媳和未出生的孫兒也歿於那役。」這事蘇懷錚倒是聽聞過一星半點兒。當初韓鵬彰給自己兒子娶了個留學歸來的新派媳婦兒一事,在軍閥中流傳的很廣。韓鵬彰的大兒媳婦姓譚名欣,娘家和福州王家素來有生意往來。
說到這裡許是有人要問,這福州王家是哪方神聖,為何偏偏單獨提起?這話倒要從同治十二年說起,當時有個從法國歸來的華僑,名叫王承榮。他學成歸國後用自己在國外的見識和學識,與福州的王斌一起研製出華夏第一台電報機。雖然後來他們想呈請政府自辦電報,但那時朝廷無心於此,便被暫時擱置下來。再到後來光緒二年二月,福建巡撫丁日昌於船政學堂附設電報學堂,不能不說有他們的幾分功勞。
這譚家和王家素有交情,小輩兒之間接觸久了,兩家孩子中就有不少人對於電報和密碼感了興趣,而譚欣和她幾個堂兄弟就是如此。又因這王、譚兩家在外均有旅居之家人,因此才有了譚欣等人十歲出頭就被送往英美等國留學之事。而庚子年韓鵬彰之所以能接到線報,知曉毒炮彈偷襲一事,一來是蘇懷錚兄弟從趕巧發現的日本人身上搜來了信件;二來,就是譚欣利用電報很好的接收了一些更為精準的消息。韓世德偷襲前,譚欣用明顯的電報信號引起了當時潛伏在津的日本特務的注意,從而引來一批洋鬼子,給韓世德的行動贏得了時間。任何時期,華夏都不缺二鬼子,內部人員的叛變,使得譚欣孤注一擲,帶著哥哥送給她防身的手雷,和敵人同歸於盡了。同一時間,毒彈艙里也爆發出震天動地的爆炸聲響。
……
蘇懷錚出了總統府,回到蘇府自己的院子,早已等候在那裡的親信隨著他進了書房。那人說:「這是六爺讓我給您捎回的信。」蘇懷錚打開信封,沒有看,而是問親信:「你六爺那裡可好?你有沒有說我讓他近來不要和這邊通信、也不要有電話電報往來?」
「六爺說他在外數年,一直用得兩個身份,怕是無人曉得舟山雙向軍和京城蘇府六少有關聯。」
蘇懷錚搖搖頭:「現下里盧醇勝盯得緊,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為好。老六還有什麼口頭交待沒有?」
「六爺說,現在風頭緊,姓盧的在浙江那頭兒一邊兒和小日本兒眉來眼去,一邊兒緊抓革命黨,怕是想做什麼。……六爺還說,您在京城他不放心,讓您找個由頭繞道舟山,一來是燈下黑,姓盧的不會想到您往他附近那裡躲;二來六爺也能護著您,好歹兄弟一處同生共死,總好過南北各一方,這時節京城太亂,摸不著您,他心裡怪慌的。」
蘇懷錚輕笑出聲:「臭小子長大了,還想護著我呢。」嘆口氣說,「我也甚是想他,可如今走不得啊,走不得啊。」親信欲再勸,被蘇懷錚揮退,蘇懷錚說:「咱們家知曉六爺之事的,唯有你。如今世道不平,你趕快收拾行囊,夜深之時速速離開,待確定無人跟蹤,便去找你六爺吧。」說罷,便就著燈光細細讀起信來。
……
第二日,一清早,各大報紙出爐,大標題上醒目的寫著——《韓世德的日本關係》,下面配著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中韓世德手舉高腳杯,滿面笑容的和日本一將軍碰杯。
……
接到報紙的韓鵬彰目不轉睛的盯這照片幾秒鐘,蹭的站起身來,一把掀翻身前的桌子。他滿面血紅,一雙豹眼怒目瞪圓,聲嘶力竭的高吼:「盧賊,你辱我亡兒,我韓鵬彰與你誓不兩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