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老話講，上面放個屁，下面唱台戲,去年是轟轟烈烈的土地承包，今年就是人心惶惶的計劃生育。

自古以來,斷人子嗣就是大忌，更別說都一個村裡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誰也不想把這事做絕，可不做絕咋辦？這不光是村裡自己的事，鄉鎮還要組織工作隊，進村入戶,幫著一起挨家挨戶的查,你們村當領導的,能幹就好好乾,如果不能積極配合,上面也不缺你這領導，換個人還可以繼續干。

面對這種情況,婦女主任只能硬著頭皮,挨家挨戶的先提個醒,也是想告訴大夥，能想辦法的趕緊想辦法，等我們正式開始的時候，你可別怨我不講情面，因為我說了也不算。

這下好，沒兒子的慌了，懷著孕的就更慌了，這個說敢碰我兒子我砸折他的腿，那個喊敢進我家門老子和他玩命，可說是這麼說，細胳膊擰不過粗大腿，上面要是給你玩真的，村裡誰能斗得過？

看著屋裡咋咋呼呼又喊又罵的大舅哥，段志濤皺眉道：「躲躲吧，管它是不是真的，咱們先出去躲躲，反正我大嫂再有倆月也就生了，咱們犯不著當這出頭鳥，孩子都七個月了，寧可生完罰款，也不能讓他們逼著做引產。」這麼大的孩子，引不好那就不是一條命了。

「對，志濤說的對，躲躲，咱們躲躲。」范父緊點著頭一臉的贊同，今兒個事關他范家的孫子，這老頭終於沒抱著收音機跑小屋躲避。

聽女婿和老伴都這麼說，范母也不耽擱，拉著兒媳婦就進屋收拾東西，不是她脾氣變好了，而是當年紅衛兵的事把她嚇著了，范興業他們年紀小還沒啥影響，可范母這茬人卻是到死都忘不了，所以硬碰硬啥的她想都沒想，陪著兒媳婦，就在四女婿的護送下，去了二兒子家。

同樣大著肚子的徐慧芬，正在家躺著看電視呢，這電視是前兩天買的，隨著店裡的東西越來越多，家裡的生意也越來越好，想著媳婦肚子大了也沒個消遣，范興華揣著錢就買了台電視機。

此時的兩口子，正嗑著瓜子看著電視，結果門一開，家裡人全來了？當時就把倆人嚇一跳，心說這是咋了？探親也不是這時候啊？

等聽說了事情經過，兩口子都是一皺眉，還想著開枝散葉多生多育呢，結果剛開個頭就不讓生了？

暗暗磨叨這計劃生育來的太早，范興華嘴上也贊同道：「志濤說的對，咱們犯不著當這出頭鳥，這倆月我大嫂就別回去了，先擱這住著，他們要是問起來，就說我大嫂響應政策來縣裡引產，罰不罰款的等生完孩子再說。」

如果沒懷孕，知道有這政策我們響應，可孩子都七個月了，總不能不生吧？

徐慧芬雖然看不上大伯嫂，不過這種事她還是不糊塗的，即使心裡不願意收留，卻也忙下地幫著收拾屋子，找枕頭找被。

一番折騰之下，江小雨算是住了下來。

本以為住縣裡算是沒事了，可過幾天大夥才知道，住縣裡也沒個保證。

像江小雨這樣，在縣裡有親戚的畢竟是少數，多數親戚都在村裡，問題是，現在各個村都在搞計劃生育活動，上哪你能安全啊？這麼一來，月份大的就倒了霉了，月份小的還能說我沒懷孕，大夥記錯了，可肚子多老大的，你還能說我這是胖出的將軍肚？

村裡超過五個月的孕婦，一共有七八個，除了江小雨，剩下的一個沒跑，全都給做掉了，唯一在逃的江小雨，最後也在重賞之下被舉報了。

是的，舉報。

人這一輩子，誰都不敢保證沒個看你不順眼的，更別說范母嘴刁，竟愛去那得罪人的角，這回還是有獎舉報，不告你往哪跑？

徐慧芬站屋裡正賣貨呢，呼啦啦進來好幾個，過去就把她給圍住了，這架勢，即使膽子大也把她嚇了一跳，抱著肚子瞪眼道：「你們想幹嘛？」難不成，她碰到傳說中收保護費的了？不能吧？城裡的治安挺好啊？

一個帶眼睛的中年男人冷冷道：「幹嘛？我們幹嘛你自己還不知道？你這肚子……」

「不是不是，錯了錯了。」后趕上的婦女主任忙湊過來解釋道，「李主任，這是范家的二兒媳婦，人家兩口子結婚五六年沒孩子，好不容易懷上了，這是第一胎，不是超生。」

那李主任僵了僵，沒想到還有這麼個差頭？他清了清嗓子，語氣和緩了不少：「原來是……」

「原來是想逼我打胎？」徐慧芬抱著肚子一臉的驚嚇，而後嗖一下竄到門口，似乎見勢不妙準備隨時逃跑，「我們兩口子結婚六年才有個孩子，今兒個你們誰敢動我的孩子，我就跟他拼了，沒了孩子我也不活了——」

這位爹一聲媽一聲，扯開嗓子就嚎上了，把後面殺雞的范興華嚇了一跳，菜刀都沒放下就往前屋跑：「咋了咋了？慧芬你咋了？」媳婦的肚子可是寶啊，即使是范興華脾氣好，可誰要是敢動他的孩子，他也豁出去跟人拚命了，他有個孩子容易嗎？

見范興華手裡那沾血的菜刀，沒等徐慧芬告狀呢，婦女主任忙笑著道：「誤會誤會，興華，我們是來找你大嫂的。」剛才徐慧芬這一哭，把她也給鬧懵了，都說不是超生了，她到底哭啥啊？

徐慧芬哭啥？徐慧芬是怕她大伯嫂回來，江小雨在這住著，妯娌倆誰都不得勁，知道對方不待見自己，所以江小雨沒事就跑婆婆那晃一圈，爭取減少存在感。

今兒個她剛走沒多久，這幫人就來了，別看現在沒碰著，可萬一回來趕上呢？所以徐慧芬在這又哭又嚎的，就希望大嫂聽著躲遠點，再看她不順眼，那也是她大伯嫂啊，關鍵時刻一致對外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范興華腦子不笨，一聽這話就明白咋回事了，忙湊到媳婦近前安慰道：「沒事沒事，不是找咱們的，你別激動，一激動又該喘不過氣來了。」他是想借著這機會，好說讓媳婦出去透透氣，結果他媳婦擦了把眼淚直接好了，「不是逼我打胎？嚇死我了。」說完就倒在丈夫身上，滿臉的心有餘悸。

呃？范興華愣愣的看著懷裡的媳婦，不裝了？那大嫂咋辦？

「二姐去了。」擋著臉，徐慧芬含含糊糊的給丈夫提示，這幫人進來沒關門，剛才她站門口正哭呢，就見隔壁的段麗麗，跑出來看了她一眼，而後轉身就朝市場去了。

聽到媳婦的話，范興華也放心了，終於放下了手裡的菜刀，笑著對屋裡人道：「讓大夥見笑了，她這兩天情緒不穩，一驚一乍的，我都快被嚇出毛病了，對了別站著，大夥坐，你們剛才說找誰？」

不說范興華繼續忽悠這幫人，再說段麗麗，剛才她在屋裡正擀餅呢，聽隔壁屋不是好動靜的哭，她放下擀麵杖就往外跑。

別看她和徐慧芬熟悉沒幾天，可姐倆處的還真不錯，徐慧芬是感激段志濤，段麗麗則是念著兄弟媳婦的好，這麼一來，你也有心好，我也有心好，倆好嘎一好，倆人處的還挺混合。

知道對方大著肚子，段麗麗能不急嗎？可等跑到門口她也聽明白了，不是兩口子吵架，是計劃生育的來了？徐慧芬是第一胎，計劃生育的管不著，想到住著的江小雨，段麗麗二話不說，轉身就去市場找人了。

市場上的江小雨，邊幫婆婆灌雞蛋，邊聽著對方默叨村裡那點事，她正在這替人難受呢，就見段麗麗風風火火的跑了來：「小雨，趕緊跟我走，計劃生育的追到興華那了，別一會兒再找這來，快走！」這絕不是危言聳聽，都跑城裡來了，還差這兩步道嗎？

「啥？追到興華那了？」江小雨臉色煞白，手裡的雞蛋瞬間落地，她就不明白了，自己生個孩子招誰惹誰了？為啥不讓生啊？

「哎呀別愣著了，快跟你二姐走啊？」范母也顧不得說別人了，嘴裡催著兒媳婦，眼睛跟防賊似的四處掃描著，這老太太心裡緊張，現在看誰都像是抓二胎的。

江小雨沒有辦法，忙跟著段麗麗，左拐右拐進了個商場，段麗麗把她往廁所一塞，小聲的叮囑道：「在這等著，我先回去看看，等沒人了我就來找你，千萬別出來。」誰知道那些人會不會近路逛商場？

等對方關門走了，江小雨無力的往牆上一靠，只覺得心發慌手發涼，看著牆角的蜘蛛網，心裡突然感到說不出的荒唐，她這是生孩子啊，還是搞游擊戰啊？

……

同樣哭笑不得的還有范淑香，聽了丈夫的轉述，她都不知道說啥好了，該說這仨人配合夠默契嗎？這都什麼事啊？

「這次可是真夠危險的，要不是二嫂和二姐聰明，大嫂肚子里的孩子指定沒了。」段志濤聽完了都跟著后怕，那幫人在二舅哥家搜了一圈，沒見著人，還真跑市場找他丈母娘去了。

「那現在大嫂在哪呢？」村裡城裡都不安全，難不成還得去市裡？

「不咋辦，搬隔壁跟二姐一起住了。」反正那房子也是前後院的，讓他大舅嫂在後院眯著別出來，就不信那伙人還能查到那去？再檢舉也舉不到那吧？

范淑香眨了眨眼，無最後奈的嘆了口氣，好吧，仗著她家房子多，這要是再不行，可能就真得去市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