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好大一個幽靈
朔夜一臉怒容烙印進心腑深處，卻克制了言行，沒有再說話。
他目光陰森地盯著風靈：如果有一天，他能重塑自己的心臟取回夜魔的力量，他一定會讓這個低等物種付出代價！有靈魂契約束縛，他沒法殺風靈，但卻有無數種手段讓她生不如死！
穆克爾在一邊微微掃過朔夜陰騭的雙眼，這傢伙，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防著，否則遲早會對風靈不利。
風靈卻絲毫沒把這個曾今的夜王當回事。即便是被夜魔那悚然可怖的雙眸盯著，她依然是很不客氣地抓著這個北荒夜王的脖子發問：「萬物都有破綻和弱點，月虛石也一樣，更何況它現在還沒有御者，只是沒品的暴走而已。告訴我，要怎麼對付它，這個孕育魔魂的巢穴到底是為什麼而造？」
「月虛石是只屬於夜魔族的，你想得到它，把它獻給神明？妄想！」朔夜惡毒地駁斥風靈，斷定她的做法極其愚蠢。
「是嗎？那不好意思了，我的夜王大人，陪我去那個谷底一探究竟吧，或許等你快送命的時候就能想起來怎麼對付它了。」風靈冷笑一聲，轉身對穆克爾說：「在這兒守著波妮卡，別讓她出事，我倒要去看看一塊沒有靈魂的石頭能在這裡搞些什麼名堂。」
風靈扔下背囊，只把烏蘭老師交給她的玻璃瓶揣在懷裡，就準備前往山谷。
朔夜沒想到風靈竟然這麼不要命，驚慌起來：「你瘋了！一個人去！」
穆克爾也慌忙上來一把拽住風靈手臂，「不行，一個人去太危險，我和你一起去。如果不放心波妮卡在這兒，我解開心牢術，讓她也一起去，只要那個怪物沒回來這裡，我們還是能進退自如的。」
風靈說到底也不是急著找死的人，能有兩個強力的幫手她自然願意，但前提是兩人有完全的自保能力，而實戰經驗欠缺的波妮卡根本沒法讓她放心。
心知穆克爾不會放任她一人去谷底查探，風靈想了想，做了個折中的妥協：「穆克爾，你帶著波妮卡去山谷邊緣接應我。離近一些的話，你也能探知那邊的詳細動靜，如果有什麼危險，你也可以憑自己的判斷行動。但你得向我保證照顧好波妮卡，如果事情變得糟糕，你需要先照顧好她，明白嗎？」
穆克爾又仔細向四周細細探查，確定周邊沒有那個怪物的蹤跡后，勉強點了點頭。
這裡是怪物的巢穴，如果有人闖入，這片瀰漫的灰霧一定會給怪物報警，它多半會因此迅速趕回。而以怪物的速度計算，如果它現在不在穆克爾可以探知的範圍內，就意味著他們至少有十分鐘的時間可以準備撤離，這樣的時間，是很寬裕的。
剩下的，只要谷底沒有能對風靈造成威脅的東西，那應該不會出大問題。
穆克爾從心底里覺得，這個大陸上能對風靈真正造成威脅的東西少之又少，哪怕是正面交鋒風靈沒有優勢，也絕難阻止她全身而退。但風靈先行一步向谷底滑落的時候，他所察知到的朔夜的惶然讓他怎麼都無法釋懷，靈魂契約已經強制使風靈和朔夜同生同死，他那麼慌張，難道是有什麼該交代的事沒有說出來？
可下一刻，穆克爾又覺得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應該不會吧，再怎麼說朔夜也不會甘心讓自己和風靈死在這種地方吧……
這個谷地，西邊和北邊是波洛爾山主峰延伸而出的山脊，南邊是略平緩鋪向山麓的山凹，東邊是一座較矮的山峰，因為四壁削俏無路可尋，鮮有人涉足。谷地陽光缺乏，減少了棲身的動物，這使谷中植物繁密雜多，路徑難覓，矮小的灌木、低草苔蘚更是隨處可見。
這樣的植被風格，使風靈一路而下時阻礙重重，多少拖慢了腳程。
濃郁的魔力氣息越來越清晰，腳還沒踩上谷底，風靈已經開始明白穆克爾所說的螞蟻卵巢的是什麼感覺了——
整個谷底都被一層透亮柔軟的厚膜所覆蓋，厚膜之下，一切生命都被相契合的大大小小的灰色圓膜裹挾，彷彿一個個卵殼，又似結晶的琥珀，甚至整棵十數米高的杉樹都被包得嚴嚴實實，橄欖球模樣的巨大灰球中，被塵封了的杉樹形態依然清晰可見，只是暗灰無色。
風靈小心翼翼踩上覆蓋著整個谷地的透明厚膜，手輕輕按上去，光滑柔和的表面觸感舒適。包裹所有生命的大大小小的橢圓形灰殼，則有著堅硬的感覺，隔著厚膜施力，灰殼也不會變形。
整個谷地放眼望去，彷彿是在清透的水中遍灑了灰色的琥珀，在清冷月華下，宛如幻景，與之相矛盾的是，危險的氣息就潛伏在這樣的奇妙景象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風靈呢喃一句，目光落在了厚膜下的一個灰色卵殼上。
那裡面包裹著的是一直小型飛熊，再仔細找，又發現不少裹著各種動物的卵殼。難道從兩年多前波洛爾山魔化的那一夜起，這裡就被弄成這幅情景了嗎？否則不可能有這麼多完好的動物被封存，早被吞噬成外形狂躁的魔化生物了。
切開厚膜，刨出一個卵殼研究研究——風靈這麼打定主意，拔劍向厚膜上狠狠刺落，卻沒能斬出一絲划痕。
果然不尋常，風靈魔力傾注劍身再次刺落，這回劍鋒刺入幾毫米深，整個厚膜都劇烈抖動了一下，風靈穩住重心，再次全力斬落，厚膜隨之劇烈搖晃起來，還有低迷的嗚咽聲從四周響起。
「風靈，停下，別再動手了！」風靈胸前的木雕臉掛飾開始不安分地叫嚷起來，大多時候力量衰弱的朔夜都是以這種狀態和風靈交談，而不是變化出本來的形態，「你在激怒月虛石！」
「那個怪物沒那麼快回來，在他趕回之前，我完全可以弄一個這灰殼東西出來。」風靈起手又是一劍，她的魔法力並不值得恭維，中檔偏下的實力即便是傾盡全力，要挖透這個厚膜大約也得五分鐘左右，但這點兒時間，風靈還是耗得起的。
「你不明白！」朔夜叫嚷起來，「月虛石在神戰時代被珂華之神一分為二扔進西海，現在的它是兩個部分，你們所見到的那個怪物只是它的一半，另一半兒就沉睡在這片谷地守著這一切，而你，正在喚醒它！」
風靈聽了一愣，清冷的身形停頓片刻，便又是一劍斬落在厚膜上。
「你！你沒長腦子啊，我剛才的話你聽不懂啊！快停手！」朔夜氣急敗壞，卻根本無力阻止風靈動手。
「沒長腦子的是你，朔夜。」風靈冷冷揮著動手中的劍，劍鋒每次都準確落在同一個點上，使厚膜上的斬痕越來越深。
「你想阻止我，最開始就應該試著編出有說服力的謊話來敷衍我，而不是告訴我那些零零散散不完整的事實，和我一起也有兩年了，你真以為我這麼好糊弄的？月虛石為什麼要孕育新的魔魂，你為什麼拖到現在都不肯向我解釋這一切，我看到這裡的情形時就猜出了七八分。我還從沒告訴你吧？在我的故鄉，那些冷酷無情的幫派擴張勢力時最常做的事就是逼迫年幼的小孩兒殺掉年長的親人，甚至是他們的父母兄弟，從心底里抹殺掉他們的過去，讓他們不對以往的夥伴、家園有半點兒牽挂。短短三年，他們就能用鮮血麻木掉小孩兒的良知，用皮鞭把把他們培養成忠實的士兵和奴隸。這手段可是很有效的啊，每個小孩兒都能成長為冷酷無情的殺人機器。可相比之下，這個月虛石所做的，本質相似，而手段則高明的多。」
朔夜心頭一顫，難道她察覺到了？
「嗚——」低聲的嘯鳴越來越沉重，厚膜整個如水浪一般波動，風靈毫不費力地穩站在厚膜之上，手中的劍依然準確斬下，在厚膜上撕出一道裂縫后，她以最簡單的探物魔法深入厚膜之下，取了三個小型的卵殼出來，一個封著甘蘭草，一個封著對角甲蟲，一個封著藍喙鳥，都是一掌之握的大小。
「果然沒錯，」風靈細細探查著三個卵殼的內部，更確信了之前的直覺，不愧是曾今傷了神明的月虛石，回想起曾今在昆祀城上聽說的創世神話，她總覺得這份力量怎麼有種創世神的錯覺？幫派的大佬們是把幾個孩子洗腦重塑，而這個鬼東西是想把所以一切都洗牌重來啊。
風靈冷笑一聲，把三個卵殼揣在懷中，飛速掠過厚膜，沿著山體疾馳而上，直奔穆克爾他們所在的地方。
在她身後，整個山谷都在顫抖，在呼嘯，透亮的厚膜漸漸收攏升高，彷彿一個巨大的幽靈般輝映著月光站立起來，逐漸明朗的近百米高的巨型體積，比東邊那座山峰還要龐大，完全填滿了整個谷地。
風靈沒有回頭，調笑浮上嘴角——烏蘭老師啊，要安撫那三千夜魔亡魂，恐怕您的祭魂水遠遠不夠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