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因外事停當,其餘的事又交到了黛玉手中,林楠第二天便留在房中歇息。
他雖然性格隨遇而安,但實則最是好靜,這些日子裡裡外外的應對,委實讓他厭倦煩悶,難得清閑下來,便哪裡都不願去,而寶玉昨兒在東府結識了秦可卿的弟弟秦鍾,正是新鮮的時候,每日在東府流連,倒讓他得了清靜。
只每日看書寫字,或者黛玉過來陪著說說話,日子過的甚是愜意。
黛玉則更是舒心,她之前在府里年幼無依,兩個丫鬟中,雪雁是個大意的,紫鵑雖聰明靈慧,卻是賈府的丫頭,又向來與人和氣,怎會與賈府這些捧高踩低的下人爭閑鬥氣?而黛玉自己若是一時忍不得說幾句,便又多了尖酸刻薄的名聲,委實讓人心酸。
但此刻有林楠在便自截然不同,丫頭婆子不敢怠慢,自己說話做事亦有了底氣,倒將往日的那些小性兒去了八分。她原就聰慧過人,又有盈袖幫襯和林楠的指點,將派送年禮的事辦得滴水不漏,倒讓林楠高看一眼,越發著意將各種事交給她處理。
這般過了幾日,便有丫頭給林楠傳話,說賈政喚他去見。林楠知道自己好日子怕是到頭了,換了衣服過去。
到了賈政的書房,便見賈寶玉正站著恭敬回話,賈政黑著臉訓斥,見林楠進來,臉色稍緩,讓他坐下,問了幾句課業的事。
賈政和賈敏兄妹感情甚好,和林如海更是至交,是以對林楠極為親厚,此刻見他功課嫻熟,又人情練達,心中甚是欣慰。只是轉眼又看見寶玉,兩廂一比之下,更是不滿,對賈寶玉冷笑道:「你如果再提『上學』兩個字,連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話,你竟頑你的去是正理。仔細站髒了我這地,靠髒了我的門!」
揮揮手將他遣了出去,又對林楠道:「你父親令你上京求學,可有什麼安排沒有?」
林楠答道:「因前些日子業師請辭回鄉,父親說揚州繁華太盛,恐被人帶壞,便乾脆不另尋名師,而讓侄兒來京求學。父親說,他現在官拜三品,我正好過了國子學的門檻,令我去國子監就讀。聽說那裡的先生學問操行都是極好地,且吃住都在學校,既漲了學問,又可以交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更沒有機會出去學壞,是一舉數得之事。」
賈政點頭,心中暗嘆了一聲。
國子監總國子、太學、廣文、四門、律、書、算凡七學,其中國子學只有三品以上及國公子孫、從二品以上曾孫才可以入學。家裡請的先生再好,也是落第之人,但是能在國子監教學的,卻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其中差異可想而知。國子學賈寶玉也是有資格去念的,只是裡面規矩甚嚴,不僅課業緊張,稍有不遜則非打即罵,他雖有心,可是老太太如何捨得寶玉受這樣的罪?
因道:「我原想著讓你和寶玉在一處念書,既然如海兄早有安排,那便罷了。只是現在已然入冬,你要入學只怕也要等到來年開春,這中間也有一兩個月的空擋,卻不能耽擱了學業。正好前日寶玉的先生也請了假回鄉過年,今兒寶玉來同我說,要去族中的義學讀書,你可願同去?」
林楠雖沒什麼興趣,卻也只能道謝稱是,他總不能說自己更喜歡一個人看書,亦或者說要另請個師傅來教吧?當下賈政便派人準備了束脩禮物,著人送去給族學的先生賈代儒,言明此事。
林楠出了書房,就看見賈寶玉正杵在院子里聽裡面的談話,見林楠出來,大喜道:「林表哥也要去族學念書嗎?這可太好了!讀書這種事,總要有一二知己為伴,時常探討才能有所進益……林表哥,我介紹一人和你認識,明兒也是和我們一同上學的,亦是人品出眾,非同俗流,林表哥你定會喜歡。」
林楠無奈,任由他扯著去了賈母的院子,那裡果然有一人等著。和賈寶玉一般的年紀,生的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舉止風流,形容倒似更勝寶玉一籌。只是靦腆溫柔,未語面先紅,怯怯羞羞有女兒之風。林楠向來不喜這樣嬌柔的男子,便只淡淡招呼一聲。
秦鍾見了林楠,先有些自慚形穢,后又見他雖衣冠不見奢華,但驕婢侈童,僕從如雲,派頭竟絲毫不比寶玉差,且神色淡淡的不愛理人,便斷了親近之心,只和寶玉交好。
偏只有寶玉看不出二人關係冷淡,只覺得有此二人相伴學業,再無他求,在秦鐘面前越發的溫柔小意,不盡纏綿,對林楠亦體貼備至,噓寒問暖,說不出的快活。
第二日一早,澹月和錦書便收拾了筆墨紙硯,手爐腳爐並大毛衣服茶水點心等等,交給帶著四個小廝侯在二門的林全帶著,和寶玉及寶玉帶的人,再加上秦鍾,一行人浩浩蕩蕩便開始上學。
賈代儒乃是當代老儒,學問自是不錯的,只是前來附學的卻龍蛇混雜,各種事層出不窮。那一心只想多尋幾個契弟的薛蟠且不論,便是賈寶玉和秦鍾兩個,也和學中出了名風流嫵媚的小學子香憐、玉愛勾搭上,四人整日的八目勾留,話語纏綿,還只當自己做的隱蔽,卻不知早已人盡皆知。
其餘人等也是不堪者居多。
林楠呆了幾日便不耐煩,令人塞了賈代儒的孫子賈瑞一些好處,讓他幫忙掩飾,只隔三差五來點個卯應付差事,自去城外郊區的一處小湖中垂釣。
釣魚原是前世殷桐的最愛,還曾硬拉著他不遠千里去海邊垂釣。那時林楠是無可無不可,但到了這個世界,林楠卻似乎喜歡上了那種靜謐的等待,還有魚兒上鉤時小小的驚喜和刺激。
他釣魚時同畫畫一般,不喜人在一旁服侍,是以將林全幾個趕去一旁的茶棚里坐著,那裡既暖和又能喝茶打發時間,而且能看見他釣魚的地方,有事招呼的時候,也能聽見。
身後有輕巧的腳步聲靠近,林楠不以為意,這裡靠近官道,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常有有閒情逸緻之人,過來看看他的戰果,閑話家常或者交換心得,倒頗得閑趣。
腳步聲在身側停下,他含笑側目看去,正要說話,身邊綠影一閃,一個嬌小的人影噗通一聲落入水中,緊接著,尖利的呼救聲響起。
林楠水性不佳,但幸好那女子落水的地方離岸近得很,忙扔了魚竿,靠近了伸手去拉。
少女在水中胡亂撲騰著,時起時伏,林楠堪堪要抓住她時,手上忽然一痛,輕呼一聲縮手,便看見手上多了三道深深的血痕,正向外冒著血珠兒。
不由微微皺眉,他知道人在溺水時,會下意識的抓住一些東西,但是抓和撓是全然不同的……
身後腳步聲呼喊聲傳來,少女救命聲不絕,這裡靠近官道,路上的行人和茶棚中的客人不少,聞聲都跑了過來,林楠下意識覺得不對勁,起身剛要退開,雙腿被人從身後抱了個結實。一個青衣漢子跪在地上,死死抱著他,口中大叫:「救命啊,殺人了!來人啊!救命啊!」
林楠如何不知道上了人的套子,略掙一下,發現此人力氣比自己大的多,索性也不做無謂的掙扎,垂下袖子,掩住手背上的傷口,又對最先衝上來的林全打了個手勢,林全腳步微頓之下,便有好幾個路人越過他,搶先衝到林楠他們身側。
頓時場面一陣混亂。
「發生什麼事了?」
「殺人了?」
「有了落水了,快救人!」
「……」
眼看人越聚越多,青衣漢子放聲大哭:「公子爺,求求你,放過我妹妹吧!她還小啊!求求你,求求你……」
林全此刻才帶人沖了進來,將青衣漢子拉開,護在林楠身側,那漢子格外順服的被推到一邊,趴在地上連連叩頭,哭的慘絕人寰:「公子爺,求求你,放過我妹妹吧!我情願做牛做馬報答您……老天啊!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爹,娘,兒子對不起你們啊!兒子沒有保護好妹妹!娘啊!」
落水的綠衣少女此刻已經被人七手八腳的拉了上來,一上岸便**撲進青衣漢子懷裡,什麼話也不說,捂著臉,哭的梨花帶雨,楚楚堪憐。
四周議論聲一陣大過一陣,無非是富家公子調戲少女不成,還要害人性命之類的話。
一邊是抱著一起哭成一團的可憐兄妹,一邊是眾多手下簇擁下錦衣華服神色冷淡的富家公子,誰是誰非似乎一目了然。
周圍聲討聲越來越大,甚至有人開始破口大罵。
林楠皺眉,冷喝一聲:「住口!」
他的聲音清冷中帶著威壓,那些平民何曾見過這種威勢,立時一靜,不敢再說話。
林楠淡淡道:「你們想要訛多少銀子?」
那青衣漢子一愣之後,悲鳴一聲,哭天搶地道:「天啊,這世界上還有沒有天理啊!我們都是清清白白的良民,可不能這麼糟踐人啊!老天爺,你開開眼啊……」
綠衣少女亦悲號一聲,爬起來向湖中衝去,被人攔住之後放聲大哭,一副不堪受辱不願偷生的模樣。
林楠微微皺眉,原來不是為了訛錢嗎?若不是為了訛人,那就是有人指使了,只是那背後之人目的何在?調戲民女不成推人下水,這點罪名,別說是他,便是稍稍有錢些的人家,也不會放在心上,將這麼一點帽子扣在他身上有意思嗎?
若換了他以前的性子,遇見這樣的鬧劇,只怕徑直帶了人轉身就走,但此刻卻覺得被人這般圍著指指點點,給人用厭惡的眼光看著,譴責的話語罵著,有些難以忍受。
冷冷道:「住口!」
那兄妹二人微微一滯之後,哭的更加大聲。
林楠淡淡道:「堵了他的嘴,扔進水裡去。」
林全應了一聲,一揮手,便有兩人上前去拖那漢子,漢子極力掙扎:「救命啊,放開我,這世上還有沒有王法了!天子腳下,竟敢當眾行兇!」
林全冷冷道:「沒聽見我家公子讓你閉嘴麽?你自己作死,還喊什麼冤?再給你一次機會,是好生閉嘴聽我們家公子說話,還是先下水走一遭再說?」
漢子悲憤道:「好,好,我聽你說!我就不信了,這世上,黑的還能變成白的不成!」
林楠淡淡道:「你知道黑的變不成白的就好!」
不再理他,對周圍人道:「我知道各位鄉老恐是聽慣了富家子弟欺壓百姓之語,然則窮人中也出姦猾賊寇,富人中也不乏憐貧惜弱之人,日常修橋鋪路、賑災施粥的也不在少數。若是當真為善的個個窮苦,為惡的人人富貴,這老天才真的瞎了他的眼!」
此言一出,周圍人有點頭稱是的,也有說他花言巧辯的,嗡嗡之聲不絕。
林楠道:「我說此語非為自辯,只是不願大家心中先存了成見。只望各位能心平氣和聽我幾句話,讓此二人各答我一問。若是答得出,無論賠錢還是見官,亦或者是賠禮道歉,願悉聽尊便。若他們答不出或不肯回答,也請各位做個見證,非是我仗勢欺人,實則是有人故意訛詐。」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點點的打賞!
好肥的一章吧!表揚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