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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南方疆域的佩蘭省已是天寒地凍,飛霜積霜的時節,處於北方的帝都自然也是一片冰天雪地。
維爾莉特第一次進入這座人類帝國的心臟,便是這樣的嚴冬時節,真正感受到了來自帝都的森然「冷意」,只不過,與自然環境的嚴酷相較,她在人際關係上,還是迎來了頗為熱情的款待——不只因為弗蘭克及特納子爵的面子,也因為維爾莉特自身不可抗拒的特殊魅力。
雖然維爾莉特是隨同奧貝爾的返程而同抵帝都,但是,她並沒有沒羞沒臊地讓奧貝爾照料自己的生活,反之,維爾莉特展示出令人驚訝的獨立——當然,獨立的前提在於,赫蒂源源不斷的財力支援,以及弗蘭克的先期安排。
特納子爵早年間曾在帝都買下幾處房產,歷經時事變動,一些不動產已然轉手,不過,仍然在帝都保留了一處房產,處於居住環境十分怡人的埃弗里拉街區——能在這裡置產的,大多是具有一定影響力的魔法師、祭司等人物,尋常人等不敢輕易打擾,故而,環境尤其清幽。
房子不大,前後卻有大片空地被開闢成花園,種上各色美麗的植物,便縱是萬物休戚的冬季,花園中依舊有著長青綠意,為這單調的冬日增添幾分美麗姿色。
午後時分,一陣輕柔的樂聲從一間外牆爬滿紫青藤蔓的向陽房中傳出,樂聲時快時慢,節奏並不流暢,顯然應該是個初學者在彈奏。
約摸六七分鐘過後,樂聲稍歇,繼而響起的是同樣一首曲子。只不過,這一次的彈奏顯然流暢嫻熟,充分展示出樂曲本身的精緻柔美。
「啪啪啪。啪啪啪……」坐在維爾莉特身邊的少女滿面仰慕地鼓起掌來,雙目晶亮有神。萬分專註地望著維爾莉特,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維爾莉特伸手輕揉著少女的發頂,看她舒適地眯起眼來,不由溫柔笑起:「瑪麗殿下,您看,這首曲子其實並不困難的,不是嗎,您所缺少的不過只是熟練度而已——如果您能多多練習幾次。必然能彈奏出同樣優秀的作品。」
「不,不,不,莉特,你才是最棒的,」少女的雙手緊握著維爾莉特的另一隻手,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說得無比真摯而誠懇。
維爾莉特已經被如此稱讚了不少十次,早已習慣了不與少女爭辯相關話題,只是將沒有被握住的那隻手放到琴鍵上。然後偏首笑著邀請道:「尊敬的殿下,請問我是否有榮幸與您合奏?」
「當然,這一向是我最期待的時刻。」少女歡喜說道,開開心心地將手擺上琴鍵,跟隨著維爾莉特的引導,開始了一曲兩人合奏,纖長的指間有如蜻蜓點水一般,輕盈地在黑白琴鍵上飛揚著——同樣飛揚的還有兩人的好心情。
在帝國,能夠被尊稱為「殿下」的,必然是與王室相關的人物,而且。還必須與正當執掌皇權的皇室一支有著極其親密的血緣關係。
維爾莉特此時正在接待的這位嬌客正是所有人公認的「殿下」之一,瑪麗-奧爾塔科什。現任國王同父異母的弟弟,唐納德親王膝下唯一的子嗣。
瑪麗殿下的到訪並不是獨自成行。而是有唐納德親王的陪同,只不過,究竟是瑪麗殿下陪同唐納德親王,還是親王陪同殿下,這便是只有他們父女倆才知道的小秘密了。
維爾莉特在自己的琴房招待瑪麗小殿下的時候,唐納德親王自然也由弗蘭克親自接待——與前者的輕鬆愉悅相較而言,後者的相處氣氛便顯得嚴肅而沉悶。
兩個老男人——或者是中青年——各自手握一杯加了冰塊的醇酒,坐在陽光明媚的房間中,討論的卻是並不怎麼明媚美好的話題,以至於,連室溫,似乎都降了好幾度,變得不那麼溫暖如春……
「我聽說,有人找上了喬治——這應該是一個極好的反擊機會,不過,以喬治的膽量,我很難相信他會同意這樣的合作。」唐納德把握玩著手中的酒杯,卻是一口沒喝,如果有人細心觀察還會發現,杯中的冰塊不僅沒有因為室溫而融化,反倒隨著時間的流逝,杯中冰塊還有逐漸增加的趨勢!
弗蘭克卻是與之相反,雖然面色依舊嚴肅,但是,無論是從肢體語言還是遣詞用句,都可以看出,他比親王殿下要更加地閑適自在:「無論子爵大人作出什麼樣的決定,我相信,那都必然是經過深思熟慮,並且有正當理由——正有如您所做的一切決定一樣。」
「如果是讓我來做決定,你們就不會這樣窩窩囊囊地在那個鄉下地方藏匿了這麼多年!」唐納德親王的語調未提,但聲音卻越顯冷冽,似乎可以直接將人凍傷。
弗蘭克卻只是微微一笑,回了一句道:「無論過程如何,就算是您也不得不承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結果——或者,您覺得,您有可能做得比喬治更好?」
唐納德親王繃緊唇線,沉默了兩秒,才又反駁道:「今時不同往日,高原精靈和紅土矮人已經行動,我們也在外海找到了合適的栽種基地,錯過這次機會,難道還要讓大家繼續陷入被動挨打的局面?」
「主神沒有改變意志,無論我們做了多少充足的準備,都只是徒勞無功,」弗蘭克始終一派淡定,沒有因唐納德親王的憤怒而緊張,也沒有因為他語中各種利益的誘惑而動心,因為,他一直清楚事情最關鍵的部分在何處——
「今年的狩獵會匆忙結束,已經足夠顯示出主神的意志——還是你覺得,僅憑我們這些凡人,能夠有辦法左右世界樹的決定?」
「我們不行,並不代表著沒有人可以!」唐納德親王緩慢說著,一字一頓,似乎每一個字都意有所指。
這回輪到弗蘭克沉默了。
不過,弗蘭克的沉默只維持了數秒鐘,他便突然起身,抽走了唐納德親王手中的酒杯,為他換了一個杯子,重新注入酒液,只不過,這一次沒有再放入冰塊——親王殿下原先的那杯酒早已經變成了一整杯的冰塊,金黃色的液體不再流動,有如一塊凝結了的琥珀一般。
唐納德沒有接手新的酒杯,只是微低首望著它,深深地注視了一會兒,而後自嘲一笑道:「我已經虛弱到連自己的能力都無法自控,還有什麼資格去揣摩主神的意志?」
弗蘭克慢慢喝了兩口酒,感覺濃烈與醇厚從口腔一路滑進胃壁,這才說道:「一切都會好的,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主神——只要我們依舊堅持我們的信仰,它也必然會回饋我們的依賴。」
唐納德聞言,握緊拳,再鬆手之際,已經恢復了慣有的溫文表象,一氣喝掉半杯烈酒之後,他長長吐出一口氣,說道:「說吧,你和喬治又在搞什麼鬼——我才不相信你們就打算這樣安安分分在地那個鄉下地方等死。」
「事情將如何發展,又將走向何方,已經不再是我們所能控制與決定,」弗蘭克理智地近乎冷酷,「蓋雅女神曾經警示過,永遠不要妄圖替主神做出決定,當時機合適的時候,自然會有所指示,我們所需要做的就是做好一切準備,等待時機。」
唐納德只覺胸中一陣憋火,好似自己全心全意準備出擊一計重拳,卻打在一團棉花之中,不僅沒有給對方造成任何傷害,甚至連自己擊打出去的力量也只能悶在自己的身體里爆炸一般。
弗蘭克見狀,想了想,基於多年同殿戰鬥的夥伴情誼,還是主動向他作出了些許提示:「狩獵會上,主神其實已經給出了足夠的提示——無論是此次高原精靈的到來,還是赫蒂種下另一株世界樹幼苗,其實,都是在指示時機即將成熟,所以,你們不用太過急切。」
……
會談持續的時間並不太久,但是,親王父女卻在特納家的這座別墅待了整整一個下午,並且,在分別的時候,瑪麗還拉著維爾莉特的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中充滿了依戀,在親王殿下幾次許諾下一次來訪的時間之後,才不舍地鬆開手。
弗蘭克與維爾莉特站在小花園的外門處目送華麗的馬車遠去,繞過街角,消失在道路的拐角之後,這才轉身回屋。
重新回到溫暖的室內之後,弗蘭克這才出聲說道:「今天早晨接到莊園里傳遞的最新消息,維多利亞小姐將攜赫蒂小姐,以及斯諾家的貝蒂小姐於近日來帝都小住幾日。」
「咦?維多利亞小姐和赫蒂要來?為什麼呀,不是再過不久就是新年祭了嗎,她們怎麼會在這種時間來帝都?」維爾莉特在驚喜之餘,不免提出疑問,同時,更令她感到驚訝的是,貝蒂-斯諾的同行——畢竟,以貝蒂的年齡,正應當是在新年祭上參與各種社交舞會的好時機,怎麼會在如此關鍵的時候前來帝都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