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幻想御手(騷亂之夜)
「小川老師的興趣是什麼呢?」
如果這個問題是由具有一切平凡女人特質,包括八卦和好奇在內的西澤步,或者元氣少女佐天淚子,甚至偶爾表現出好奇寶寶特質的初春飾利問來,都是相當正常的一件事情。
然而現在,和阿斯拜恩對坐在咖啡廳里的,乃是讓後者以及一眾最少也是強能力者的常盤台學生敬畏的校外宿舍寮監,總是戴著眼鏡散發出女王氣質,也具有相當實力的生天目仁美問起這個平凡的問題,卻帶給西斯武士一種從頭到尾的非常微妙的不和諧感,就像至高無上的艾瑪女王讓他把醬油遞過去一樣。
覆蓋在淺灰色休閑裝下,曲線勻稱柔美遠超辦公室種族應有的身體,繃緊起來可以將差不多粗細的木樁扭斷,在高靠背人造革的椅子上微微曲出一個優美的弧線。
纖長如鋼琴家的手,能把剛砍伐下來的木材中的水分一滴不剩的榨出來,輕輕地端著細薄的白瓷杯和底托,優雅的將紅茶輕輕湊在塗了淺色唇膏的嘴唇上。就是那萬年不變的撲克臉,在優雅的姿態的映襯下也顯出一種成熟幹練的魅力。
周日的下午時分。第七學區有名的除了咖啡什麼都很美味的咖啡店「seaside」。在環繞店內空間若有若無的柔和音樂中,坐在落地街景玻璃窗前,之間的桌子上只有一杯紅茶和一杯加冰可樂的這兩位,無論以什麼人的眼光來看,都像似乎在打發午飯和電影之間空隙時間的情侶。
阿斯拜恩是個正常的男人,在這種與約會無異的氣氛之下,即便有二十幾年遊走於生死邊緣的經歷,即便是有穿袍佩劍資格對人類情感有極深研究的西斯勛爵,即便見過生天目那如同實質性的威壓和堪比巨型水壓機的腕力,與常人無異的雄性荷爾蒙系統使他面對這種魅力絕難抵擋。
也因此,身穿與生天目一樣顏色的休閑裝,乍看上去就像是成對情侶裝的西斯武士,以和他表面年齡一致的略帶生澀和疏離感,卻又急於消除這種不成熟印象的語氣,而非那種可以把一眾學生隨便搓扁揉圓的欠扁語調,老老實實的回答:
「也沒什麼特別的。嗯,對烹調和閱讀的興趣比其它的略多一些吧。」
「哦?」生天目看上去有點吃驚,款款的放下了茶杯:「看小川老師這體格,我還以為老師對體術很有研究呢。」
「體術?……或許有研究沒錯。」阿斯拜恩放下已經差不多一氣喝空的直筒型玻璃杯,有些無聊般的用吸管撥弄裡面的冰塊:「不過那不是興趣。工作需要而已。」
「工作需要……嗎?」萬年不變的撲克臉上終於出現了一點柔和的表情。
接下來的很長時間,沉默籠罩在兩人之間。然而那並不是一種沉悶或者尷尬的氣氛,如果硬要說的話,就和相處太久以至於熟悉的就像身邊的空氣一樣熟視無睹的親人和同伴之間才有的默契。兩人都以一種舒服的姿勢相對坐在大玻璃窗前,在漸漸暗下來的深秋陽光和若有若無的柔曼音樂中緩緩的消磨著時間。在這一刻,他們無需顧忌什麼也不必考慮任何事情,只需要放鬆就可以了。似乎時間也為這種柔和的沉默所感,放滿了它亘古不變的腳步,只有玻璃杯中互相支撐著的冰塊因融化而掉下來與杯壁相碰所發出的輕輕聲響,回蕩在兩人之間。
美好的時光總是不長。手機簡訊的震動打斷了兩人之間的靜默。抱歉的朝著對方微笑時,阿斯拜恩稍帶驚訝的發現生天目也做出了同樣的表情。
「呵呵。」這下子兩人發出的是真的微笑了。與外表的成熟幹練不同,生天目的笑容顯得非常單純,讓西斯武士如鋼澆鐵鑄般堅硬的心也略略跳漏了一拍。
「切,今天就饒過你們一次。」
看完內容,生天目意外的以孩子氣十足的雙手捧手機的姿勢回復著簡訊。她沒有注意到,在她對面,阿斯拜恩殘留在嘴角的笑容在看到簡訊內容的一瞬間之後消失殆盡。
「抱歉,我失陪了。」
等生天目仁美驚訝的抬起頭,發現阿斯拜恩已經蹤影不見。幾張足夠兩人結賬的鈔票壓在玻璃杯下。
再次沉默了一會兒,常盤台校外宿舍眾寮生熟悉的那種嚴厲無情的女王氣息又回到了她的身上。打開了手機,略顯生澀的在鍵盤上撥了一個號碼,幾乎是在聽筒貼近耳邊的一瞬間對方就有了回應。
「喂……是我……是的,好久不見……什麼事情?你難道還不清楚嗎?……這樣?沒別的了?……好吧。下次,不,最好是永遠都不要見面了。」
放下了電話,生天目仁美招來了服務員,又要了一倍紅茶。端起茶杯,讓茶杯上方翻滾的白氣遮擋住面孔,她陷入了沉默。
「介旅初矢?誰啊?」
無論是哪個國家,麥當勞總是比咖啡店要吵鬧的多,哪怕學園都市第七學區的麥當勞的招牌是綠色的也沒差。光是坐在靠窗座位的四位少女所發出的音量,就比seaside內部所有人加起來的分貝數都要大得多。
面對同伴的大大咧咧,初春飾利一副「我受不了了」的表情。倒是一向以來對佐天淚子抱有莫名其妙的敵意,最近卻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白井黑子給出了解釋:
「就是上個月這附近爆炸事件的製造者——哦,對了,現在可以確認,之前的炸彈魔系列事件也是他一手製造的。」
佐天拿起冰激凌的手頓了一拍,她大概永遠也忘不了那次事件。與反應不大的她相比,倒是白井黑子越說越生氣了。
「死者一,重傷十一,輕傷十四。嘿,這下倒好,主犯和證人都昏迷過去人事不省,接手過去的警備隊那一幫人倒也省心。我們風紀委員拼死拼活到底是為什麼啊!」
白井的怒氣其來有自。以爆炸事件為開端,各種事件如火山爆發一般令人目不暇接,尤其是不良和能力者之間的衝突在過去的一個月里急劇白熱化,雖然並沒有人製造出像介旅初矢那樣大的傷亡,卻使得風紀委和警備隊的工作數量和強度大幅上揚。
「真想像章魚那樣長八隻手。」也無怪乎一向鎮定的固法美偉也發出了這樣的悲鳴。風紀委拘捕的人數和事件中受傷人員的數量首次在一個月內突破了三位數,超過了過去所有時間的記錄。而且在這些衝突里,能力者能力強度超過大圖書館檔案記錄甚多的情況時有發生,即便風紀委在一個月前已就介旅初矢的情況給所有風紀委員以嚴正的提醒,避免了猝不及防下重大傷亡的發生,但仍不可避免的在行動中給了風紀委員們極大的壓力。
「白井同學,抓住那傢伙的是小川老師……」嬌小的初春飾利仍然戴著她萬年不變的鮮花發卡,低聲提醒著自己的搭檔。
腦中浮現起那個魁梧的身影,白井禁不住打了個哆嗦,胸腹處又隱隱作痛起來。她和御坂美琴都為了自己的魯莽而付出代價。原力扼喉那如同蟒蛇纏身般的巨大力量雖然沒在少女珍若性命的白皙肌膚上留下終身難以消除的疤痕,卻一時間碾碎了大量淺表的毛細血管,在兩人喉嚨以下胃部以上的身體弄出了大片大片的淤青。
之後的一個星期對兩位少女簡直就是噩夢,洗澡要避人也罷了,睡覺要忍痛也罷了,最讓她們難以忍受的是,東亞地區通行的化瘀名品,中國特產雲南白藥的酒精溶液噴在身上如火燒火燎般劇痛不說,留下的氣味也極其深刻,就算是極不在乎自己女性形象的御坂美琴帶著這種刺鼻的氣味也羞於見人。不得已,兩位常盤台的特優生史無前例的翹課了整整一周,直到淤青徹底消退下去,再也用不著雲南白藥為止。
然而,白井的一大特點就是嘴巴又硬又臭,在此時她也不想放棄自己吐槽的天職。
「說不定就是因為小川老師呢。你們都看見了,介旅初矢被他抓住時,連肋骨都斷了好幾根,嘴巴里血沫都出來了。我看啊,小川老師說不定扭斷了他好幾根椎骨,那樣的傷要不是急救措施得當,別說昏迷,命能保住就不錯了。」
「呃……哎,不對啊。你這樣說的話,那個火焰能力者是怎麼回事?他可是連小川老師的面都沒見著,被從車裡弄出來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昏迷到現在難道是受了御板同學的暗傷,在警備隊拘押所突然發作的緣故?」
嬌小的花盆少女今天似乎鐵了心要和同伴對抗到底,提出了一個對方無法回答的問題。
「這……」不願給姐姐大人抹黑卻又回答不出問題的白井只得抱著裝滿可樂的紙杯低頭猛喝,以此避免毫無營養的爭論。
「白井,你說那個介旅只有level2?」
自從白井黑子和初春飾利說起上次事件之後就一言不發若有所思的御坂美琴突然問道。
「嗯。」放下紙杯的白井苦惱的拽著一邊的馬尾:「大圖書館檔案裡面,學期之初的測試結果表明他的確只應該有這個水平。」
這下子,佐天也頗有興趣的湊了過來。
「看現場他至少有level4吧?」
「最後那一下說level5也有人信。」白井仔細的回憶著:「當然,在場的沒有超能力者也沒有儀器,所以誰也說不準……難道!」
「不可能。」還不等今天的職業白井反對派初春開口,御坂美琴就開始搖晃她美麗的小腦袋:「那不是超能力者的氣息。而且,和小川老師給我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唉,本來以為是一條線索的說。」喝光了可樂的白井仰頭靠在椅背上,胡亂拿著紙杯晃動著裡面的冰塊:「可惡,難道現在等級的提升就這麼容易了嗎?感覺現在能力者的實力驟然提升了很多,不但不良們被他們打的頭破血流,就連我們也越來越吃力了。上個月就有十名以上的風紀委受傷了。」
「等級……上升……上個月……」御坂美琴眨了眨眼睛:「對了,你們還記得那個都市傳說嗎?」
「哪個?」仍然是白井黑子慵懶的聲音:「發電機葉片反轉時的鬼叫,還是午夜人會消失的學區?」
「不是,是新近的那個,呃……」不知為什麼,御坂的臉色一下子紅了起來。
「到處問路的脫衣女和聽了就能提升能力等級的音樂是吧?」不解的看了看御坂,初春接著話題說道。
「聽了就能提升能力等級?」
白井刷地一下就坐直了身體,神色嚴肅的和御坂面面相覷。
關於「到處問路的脫衣女」,儘管御坂的嘴巴比常盤台校外宿舍的門禁還嚴,卻擋不住白井那牽扯到姐姐大人就無比旺盛的八卦心理。她早就從上條那裡間接得知了大概的情況,當時笑的滿地打滾,事後腹部的肌肉劇烈痙攣都站不起來了。
既然這種荒誕不經程度達到了最大的都市傳說也有其真實的成分,那所謂聽了就能提升等級的幻想御手levelupper,也未必就能斷言絕不存在。
「初春!」
不等第二句話,同樣進入了工作狀態的初春飾利變魔法般的抽出了看上去比她身體還要大的十七寸筆記本電腦,藉助學園都市風紀委員的身份佔用了一部分滯空回線的帶寬,直接和上級風紀委以及警備隊取得了聯繫。
五分鐘之後,得到了結論的四位少女沉悶的坐在椅子上,再也不復之前的歡樂和喧鬧。
「看來有的忙了。」白井掏出手機看了一下,隨後對御坂說道:「姐姐大人,麻煩你給寮監發份郵件,我今天可能要在支部過夜了。」
「我也是,佐天同學。」初春站了起來,只留下這一句話就和白井一起消失在門外。
「佐天同學?」發完了簡訊,抬起頭的御坂美琴疑惑的左右移動著自己的視線,卻連佐天淚子的影子都沒看到。
佐天淚子不知道是如何從學區中心商業區走回到很遠距離以外的宿舍的,也不知道是如何把自己什麼都沒做卻顯得異常疲憊的身軀連衣服都沒有換就放在床上的。
將頭埋在鬆軟巨大的枕頭裡,一絲苦笑逐漸爬上了她秀氣的臉。
小川老師……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樣嗎?無論從哪個方面都與柵川中學這種平民中學不相稱,還具有都市暗部不知名部門身份的優秀教師,果然是來觀察那個levelupper的作用嗎?
大概他不會失望的吧!幻想御手,真的很有用呢。佐天的朋友裡面,無論是原本有一點能力的矢作明美和石川真子,還是和佐天一樣的無能力者小橋睦,都能感到能力可見的變化。
至於佐天淚子自己?
佐天伸出修長的食指在空中畫了個圈。
門窗皆閉的寢室內,一陣令人舒服的微風拂面而過。
那是佐天淚子曾經的夢想。經歷過無數次失敗后仍然不放棄,骨子裡比御坂美琴還要倔強的少女,此時望著那一小團快樂跳動的風,滿臉苦澀。
夢想就在眼前,只是,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呢。
可以確認到的被拘捕的越級能力者們,現在都在醫院病床上躺著,處於人事不省的深度昏迷狀態之中。
過去一個月內警備隊和風紀委員拘捕到的能力者之中,那些等級突然提升的人肯定和幻想御手脫不開關係。可想而知這些平日里被隨意欺壓的低能力者和無能力者,在突然得到了力量之後會做出何等劇烈的反抗動作。也因此這些人在和風紀委員和警備隊員趕來時,出於平日積累的怨恨也好,處在突然增強的力量帶來的興奮感中也罷,根本無法及時收手。更有人為了享受到把過去只能仰望的手踩落塵泥的快感,喪失了全部的理智不顧一切的向這些秩序的維護者主動進攻。儘管風紀委員和警備隊員們謹守著秩序維護者的信條,沒有造成死亡事件,但破壞者們頗受點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
越級能力者中間大多數像是介旅初矢一樣,被拘捕時就已經因為重傷而昏迷過去了,沒有昏迷的也不過是憑藉意志硬抗著可怕的傷勢,再加上風紀委和警備隊之間的移交環節,使得警備隊把嚴重受傷的
嫌犯們的昏迷當作了理所當然,抱怨也只會針對下手太重的風紀委員;而風紀委也不知道屢屢拘捕來的嫌犯們在移交之後都陷入了昏迷的驚人事實,若非今天白井說起介旅初矢引出了對幻想御手的懷疑,就連白井本人也從來沒有重視這一點。
事實如何,身為風紀委員的白井和初春還需要進一步查證。然而同為幻想御手的使用者,越級能力者的佐天在看到初春筆記本上顯示出來的搜索信息之後卻有種極深的確信,這種確信已經超出了所謂的女性的直覺,即她也必將成為躺在醫院病床上不省人事,時間嘛,大概就在這兩天了。
至少也讓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時刻是什麼時候吧?少女邊這樣想著邊掏出手機確認時間,亮起來的手機屏幕卻被一個個未接來電的顯示佔滿了。
哦,因為在進麥當勞的時候關掉了手機鈴聲吧?
初春、御坂、白井、固法、鴻野江……
一個個或熟悉或不那麼熟悉的名字在發亮的手機屏幕上流過。排在最上面的,赫然是一行拉丁字母。
aspein-virtanen。
翻開的手機無聲的落在枕頭邊上,笑容在少女臉上綻放開來,然後,定格於此。
「佐天淚子小姐嗎?我來看看……南側407。」
「多謝!」
三個身影掠過櫃檯狂奔而去,甚至連電梯都來不及坐,就這樣如風般卷上樓梯,將道謝聲和頂著兩個大大黑眼圈的護士小姐拋在腦後。
「咦,真好呢,我也想有這樣的親友。」
望著比自己小不了五歲的幾個少女,剛從職業學校畢業的見習護士一臉羨慕的表情。
回想起昨天晚上,那個將昏迷的少女抱在懷裡,也像風般卷進來,氣勢卻遠勝於三人相加的魁梧男子,因為值了整整一夜班而困意上涌的見習護士小姐狠狠打了個哆嗦,睡意宛如先喝了一杯如泥般濃稠的咖啡然後被迎頭澆了一桶夾雜著冰塊的冷水,瞬間就不翼而飛了。
在晚上十時左右闖入急診樓的男子臉色冷得就像一塊乾冰,線條分明的肌肉稜線在青幽幽的胡茬下根根突起,呼吸聲平靜的根本不像從很遠的地方疾奔而來。他充滿壓迫力的魁梧身影和焦慮到堪稱熾熱,充滿實質性殺氣的眼神幾乎把職業學校最後一年,在此實習的護士小姐嚇哭。當把懷裡彷彿如甜美的睡著般的女孩放在擔架推車上時,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彷彿是在對待一枚上了碰撞引信並拆了保險的一百二十毫米榴彈——不知為何這位在絕對和平的環境下成長起來,既沒有見過更不可能
摸過炮彈的護士小姐腦子裡出現的不是珍貴的工藝品,或者美麗的冰雕一類的女孩子常有的想象,而是那種重量和那女孩差不多的絕對危險物品。
兩位護士和值班的急救醫生推著擔架車進了觀察室,實習的護士小姐戰戰兢兢的準備勸阻可能會跟進去添亂的男子——焦急的親屬可不管什麼醫院的規定,護士小姐柔弱的外表在這時候反而有助於營造一種令人平靜下來的氣氛。
然而令護士小姐想不到的是,目送女孩進了觀察室的那個男子轉身就往出口處走去。若非她親眼所見,護士小姐怎麼也不敢相信剛剛充滿了說不出口的焦慮和現在毫不猶豫轉身就走的是同一個人。
「你給我站住!」
看似柔弱卻足以應付常人難以想象的疲累和繁瑣的長時間護理工作的小小身體發出了響徹整個急診大廳的怒吼。顧不上其他值班護士和待診病人驚愕的眼神,實習護士敏捷的如捕獵中的小貓,跨前一步就抓住了阿斯拜恩的胳膊。
「好熱!」手上的觸感在腦中驟然閃過,實習護士明白那是長時間劇烈運動后連汗水蒸發都來不及散熱導致體溫上升的結果,看來這個男子的確真的是等不及醫院的救護車,抱著那女孩從不知多遠的地方一路奔跑了過來。
顧不得驚嘆對方的體力,實習護士盯著那雙淺褐色里透出無限焦慮的眼睛,低聲問道:
「你要去哪裡?你難道不知道這個時候她最需要你在身邊嗎?」
聲音雖低,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剎那間甚至令西斯武士堅定的意志也險些為之動搖。
「有更多的人需要我。」不良教師的聲音充滿了劇烈呼吸后導致的聲帶充血的嘶啞:「她叫佐天淚子,柵川中學一年d班,是我的學生。你們可以從她的隨身id卡確認其他的信息。我的班上有三十二個學生,還有七人的情況未能確認。我必須一個一個的親眼看到他們才能放心。」
「什麼!」阿斯拜恩的話語內超乎想象的信息衝擊著實習護士的意識,讓她張口結舌反應不過來。正在此時,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
「一級緊急情況,全員馬上準備——奈美,把在休息室里睡覺的傢伙們全都叫起來!」
片刻后,一個護士帽上有三條橫紋的中年護士沖著護士站內因夜班的清閑而顯得無所事事的值班護士們叫道,後半句則是對著拉著阿斯拜恩手臂的實習護士說的。
「請走好!」放開不良教師手臂的實習護士對他說。
「你辛苦了!」全速奔向出口的後者則甩下了這麼一句。
充滿了狂亂忙碌的一夜終於過去。以佐天淚子為開端,這間在第七學區中等規模的醫院接受的附近和遠處送來的驟然昏迷的病患多達二百名以上。十時到半夜,還是醫院通過求助電話派出急救車,或者同居的其他學生將昏迷者送來。然而學園都市是個與外界很少交流的封閉式區域,在這裡接受開發能力訓練的學生們來自全日本,乃至全世界。學生們之間的關係再怎麼親密也不可能像家人那樣毫無隔閡,他們的父母和親屬也並不和他們一起生活,這導致學生們的狀況在很大程度上無法被
他人查知。儘管來自風紀委和警備隊的緊急通知下發到了每個宿舍管理員和公寓管理員手中,但今天是周末,許多學生外出活動未歸,甚至就昏迷在外面。這無疑使得本來就嚴峻的情況雪上加霜了。
到了十二時左右,感到事態嚴重的學園都市理事會以前所未有的效率下發緊急事態令,宣布援引學園都市管理條例,授予學園都市警備隊和風紀委緊急狀態下的全部權力並緊急召回處於待機和休假狀態的所有警備隊員和風紀委員。全面動員起來的警備隊員們駕駛著各種車輛,在當地的地頭蛇,各支部風紀委員的指引下逐條街道逐個建築的排查過去,一個一個的確認學園都市內的學生的狀況。遇到居所內無應答的時候,警備隊員便援引學園都市緊急狀態條例破門而入,將昏迷的學生抬上車輛送往附近的醫院。
警備隊這麼大這麼突然的行動自然也在學園都市的普通學生們中間引起了巨大的波瀾。那些接到了以學園都市最高權力機關理事會的名義下發的通知,甚至親眼看到突然昏迷的越級能力者的普通學生自然是積極配合,但一向與都市方面作對的以諸不良團體為首的各地下半地下勢力卻不免產生了各種不好的猜測,最極端的猜測是學園都市方面打算利用這個機會一口氣整肅掉所有與理事會作對的各種勢力。
面對浮動的人心,就算風紀委員和警備隊員們有充分的時間和耐心,再三向他們解釋行動的目標,在真相大白之前也不會有太大效果,更何況現在處於爭分奪秒的緊急狀態,警備隊員們就只能採取最直接最簡單的方法。最終在不良勢力最強的第四學區,警備隊還和快速動員起來的不良們發生了激烈衝突,雙方都動用了能動用的極限手段。最後現場最高指揮根據緊急狀態條令授權,下達了最強硬的命令。自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降到低潮以後再也未露出獠牙的日本警察勢力這次終於顯露了猙獰的真面目。與日本警視廳機動隊一脈相承的學園都市警備隊員們不僅使用了催淚彈和消防水龍,還發射了橡皮子彈並用輕型裝甲車配合以防爆盾牆開道,強行驅散了不良們。
在此過程中,有一名學生被催淚瓦斯罐直接擊中頭部重傷,后搶救無效死亡;兩名學生被退避裝甲車的人群擠倒后活活踩死;被橡皮子彈和警棍打傷,以及被推搡的人群踩傷的學生更是不計其數。而警備隊員方面,即便有都市暗部的強力能力者的支援,而且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在石塊、燃燒瓶、自製和正規槍械以及不良能力者的攻擊下,也出現了兩位數的傷亡。雙方的鮮血把第四學區因年久失修而充滿了裂紋的主幹道路面塗滿了大塊大塊妖異的紫黑色斑點。
儘管177支部沒有親身參與第四學區的那一場噩夢般的戰鬥,但因為要配合警備隊員篩查第七學區每個學生的狀況,忙亂了整整一夜的幾位風紀委員也都累得搖搖欲墜了。尤其以平時都負責後方信息支援,嚴重缺乏鍛煉的初春為甚。因為缺乏人手,就連支部的編外成員御坂美琴也被警備隊員毫不猶豫的拉了壯丁,負責確認常盤台校外宿舍的情況和與學園之舍內部宿舍的寮監們打交道。身為風紀委正式成員的初春飾利當然也得負起責任來。她這次差不多是正式成為風紀委員之後的一年來第一次出外勤,而且是夜勤。差不多十個小時一口水也顧不上喝的緊張工作使得少女不僅臉色慘白,頂上了黑眼圈,就連頭上的鮮花發卡都因為顧不上用能力調節溫度而顯得枯萎了。
付出了這樣的努力自然是有效果的。第七學區不愧是學園都市內最秩序井然的地區,風紀委和警備隊第一時間就控制了事態,只用了差不多十個小時就確認了每個學生的狀態,將所有的昏迷學生都送往學區內的醫院或附近附帶醫療設施的研究所,並建立起了臨時監控網以防止有更多的昏迷者的出現。而在別的學園都市方面的組織程度不那麼好甚至完全依靠不良來維護一定秩序的學區,警備隊也就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在少數風紀委員和當地學生的指引下一條街道一條街道,一棟房子一棟房子的拉網排查過去,現在進度從一半到三分之二不等。情況最嚴重的當然是昨夜爆發激戰的第四學區,此時就連不良的組織也都在警備隊強力的打擊下陷入了近乎土崩瓦解的混亂,警備隊員們又要逮捕持武器者,清理現場,撲滅火災,同時還得防著昨天的漏網之魚打黑槍,當地學生的配合更是想也不要想,清查的進度連四分之一都沒有。
「大家辛苦了!」支部的指揮者固法美偉在和一名梳著馬尾的女性警備隊長交談過後,走過來勉強打起精神說道:「都吃點東西,我們有一個小時可以休息,之後估計我們會被派去支援第四學區。」
「吃東西什麼的是無所謂啦!」白井皺著眉頭左右聞聞自己的領子:「可不可以放黑子我去洗個澡?這味道讓姐姐大人聞到可是十分失禮的呢!」
「好啊好啊!」初春飾利積極響應著:「這裡離常盤台的校外宿舍很近吧?我們可不可以利用那邊的設施?據說二十四小時都有熱水哦!」
「你到底是從哪裡打聽來的啊……」御坂美琴無言的手扶額角。儘管初春說的都是事實,但任誰身邊有個情報之王也會感到方便與尷尬並存吧?
「真——舒服。」匆匆沖了個冷熱水交替的土耳其淋浴,換了一件新的校服,白井大大的伸了個懶腰,感覺就像復活了一般。相信支部和警備隊其他幾個女性跟她也是一般的感覺。
至於支部和警備隊的男性,對不住,昨夜讓他們進入學園之舍和常盤台校外宿舍已經是極大地恩賜了,使用女生們的洗浴設施,哪怕是錯開時間也是不可能的。因此和同伴一樣勞苦功高的他們由於性別原因,就只好如日常一般,和警備隊的同僚們一起到出外勤時配屬的移動式淋浴車去解決衛生問題了。帶著略微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的涼水和充滿硫磺氣息的肥皂清潔效果絕對是一流,然而舒適程度就不可避免的差一些。即便是這種遠遠稱不上享受的淋浴,每個人最多也只有七分鐘時間。相信這種經歷會有助於風紀委員們充分體會到警備隊員們的辛苦,今後在風紀委員維持學園都市秩序的工作中投入十二分的努力的。
「我說……」固法美偉略顯尷尬的轉了轉身子:「這校服是不是小了點?」
沒錯,因支部的女生們住的地方離這裡都有一段距離,因此固法美偉和初春飾利現在穿的是佐天淚子和御坂美琴的校服。然而顯然無論是發育異常良好的高中生固法美偉,還是個字嬌小的初春飾利,穿起以優雅大方聞名的常盤台校服來都並不合身。初春的手臂完全無法從袖管里伸出來,穿著白井的襯衫就像風衣一樣還罷了,固法美偉就完全無法扣上襯衫胸前的扣子,即便在內衣的保護下也露出了大段的胸部弧線和大片的雪白色肌膚,根本沒法見人。最後還是充滿了羨慕嫉妒恨各種怨念
的白井黑子碎碎念著出去走了一圈,為了風紀委的尊嚴而向宿敵婚後光子低了頭,忍受了後者「哦呵呵呵」的經典三段笑,這才借來了一套固法穿來比較合身的常盤台校服。
「集合!準備向第四學區進發!」
梳著馬尾,身穿防彈夾克的警備隊長黃泉川愛穗吹響哨子,大聲招呼散在常盤台校外宿舍周圍,吃完了早飯正坐在台階或路邊長椅上休息的警備隊員和風紀委員們。在時間如此緊迫的現在,休息這一小時是有道理的,不僅使得警備隊員和風紀委員們恢復了些許體力和狀態,向上級請求的支援和裝備動用請求也批複了,這使得一向謹慎的黃泉川稍微鬆了口氣。
不僅是他們,昨晚第四學區發生的戰鬥使得接到通知準備前往支援的警備隊各支隊都警惕了起來,紛紛調來重裝備,其中不乏裝甲車和狙擊槍一類平常根本見不到的東西。有條件的支隊甚至弄來了實驗中還未量產的有防禦步槍射擊能力的動力裝甲外骨骼和裝備重機槍的重裝甲車。然而在黃泉川看起來這些特意為眾人安全做的準備效果並不盡如人意:訓練有素的警備隊員們還好,身穿重型防彈衣手持防暴盾的他們儘管疲累卻還能行動如常;忙亂了一夜已相當疲憊的風紀委員們卻有一半是身體還未完全發育的十三四歲的小女生,穿起插著金屬板和陶瓷板,全重達到十公斤的防彈衣之後步履蹣跚打晃,根本無法自己爬上輕型裝甲車的車廂。
皺了一下眉頭,黃泉川把固法招呼了過來,跟她商量之後決定把白井黑子、御坂美琴和初春飾利三名中學女生留下,只帶上穿起防彈衣后能行走自如的固法和兩位男性風紀委員前往。
「我拒絕接受!」白井黑子毫不猶豫的說道。而固法美偉則前所未有的搬出了支部指揮者的權力壓服對方:「這是命令!好好休息,八小時之後你們到第四學區北端的集結點,然後從那裡出發來接替我們。」
「……好吧。」理智上非常清楚自己已是強弩之末,情感上的反抗也被強硬壓服,最後還被給了個任務的白井黑子最後也乾脆的放棄了。本來就不具備風紀委身份的御坂美琴和咬著牙撐到了現在,連眼睛都睜不開幾乎靠著牆就能睡著的初春飾利就更不用提了。三人只能看著三位風紀委員在警備隊員的援手下爬上了裝甲車的車廂,隨後隨著黃泉川一揮手,由兩輛小型車、一輛大型車組成的車隊在裝甲車的引導下發出電動機特有的嗡嗡聲絕塵而去。
「唉……是該好好休息一下。」車隊剛一消失在視野中,脫離了工作模式的白井黑子便如同被抽掉了脊骨一樣軟了下來,扶著宿舍花牆的鐵柵欄才能勉強站穩。
「是啊,真想就這樣倒下永遠不再起來了呢。」被抓了一夜壯丁,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熬夜經歷的常盤台電擊公主殿下也難得的說了一回軟話。然而一個若有若無卻一時想不到細節的困惑隱隱影響著她,令她根本無法做出爬上樓梯打開房門然後把自己的身體丟在床上這麼一系列簡單且熟極而流的動作。直到看到了一旁那個已經把頭一點一點,眼睛處於完全的閉合狀態的嬌小身影,她才想起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宿舍沒空房間了呢。初春怎麼辦?」
即便處於名為生天目仁美、寮監、二十九歲的「聖」處女、撲克臉眼鏡女王的恐怖存在日復一日年復年如實質般的氣場威壓之下,常盤台校外宿舍仍然是人滿為患。在這寸土寸金的第七學區,有個住的地方就很不錯了,何況這裡在所有貴族女校中也是以房間寬大,設施齊全,條件舒適聞名的。生天目寮監的聲名再怎麼顯赫卻也只流傳在見識過她本人威風的常盤台高年級學生,以及她們的朋友之中。拜學院之舍嚴密的內外隔絕措施,外校的人聽說過這個恐怖的名字的人都不多,更不要說那些憧憬著學院之舍內諸貴族女校的小學生們了。
每年經歷了殘酷程度不下於東京大學入學考試,錄取率不過區區百分之六的學院之舍聯考得以入學的新生,那是擠破了腦袋也要進入這所紙面上數據最優且住宿費最便宜,只是每天進出學院之舍都要查驗身份稍有不便的優秀宿舍。即便偶爾得到了善良的前輩們憂心忡忡的勸告,那些剛剛跨過出生以來最艱難的一道坎兒,處於志得意滿不可一世的自豪感中的新生們也全不當一回事兒。每年三月份都可以看到一臉興奮,提著比自己身體還要大的行李箱的一年級新生將這裡塞的滿滿當當。而等她們體會到前輩們曾經體會過的痛苦,在前輩們和之前只能遺憾的住進區內宿舍的同伴們多少有些憐憫和幸災樂禍的目光中,發出更換宿舍的強烈要求時,卻只能絕望的得知自己最快也要第二年二月份,因畢業學生搬走,學院之舍內部的宿舍有了空位才能挪窩。
因此,即便能憑著自己的意志在這裡堅持到第二年,如御坂美琴般的猛士在常盤台比大熊貓還要稀少,但也多的是如白井黑子這樣即便要利用上階能力者和高級風紀委員的特權也要擠進來的倒霉蛋。現在的常盤台校外宿舍和平常一樣,別說空房間,就是一張空床位也沒有。
「這有什麼問題!」白井黑子眼皮都不抬就提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案:「初春睡我的床就是了。」
「黑子你呢……啊不,我想我已經知道你的打算了。」臉紅的少女習慣性的抱著完全沒有發育的胸部,額角青筋爆起的同時一縷縷細小的金色電弧一閃而過。
「當然黑子我要在姐姐大人強有力的懷抱下入睡了!」邊做出一副「誇獎我吧,快誇獎我吧!」邊撲上去白井黑子已經完全進入了「寫作黑子,讀作變態」的境界,迎面而來的果不其然便是御坂美琴惱怒的目光和十萬伏特的電網。
「我說你們……」
一聽到這個聲音,無論是邊無聲吶喊著「把我的感動還來!」邊全力發動能力的公主殿下,還是邊被電的劇烈抽搐邊做出一副臉色潮紅表情的變態m黑子,都是全身一個哆嗦,條件反射似的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邊恨不得把脖子縮進胸腔裡面去。
「寮監大人,這是有原因的……」悲鳴著說出慣例過場似的台詞,白井黑子絕望的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接下來頸部慣例的那一下深入到靈魂般的劇痛。
「姐姐大人的電弧和那一下相比,簡直就是在撓痒痒!」不稱職的變態m黑子這樣想到。
「這裡又不是寮內,你們愛怎麼玩怎麼玩吧。我可沒那閑工夫。」
「哎?」彷彿是在地獄的烈火中升到了天堂,白井和御坂一起用感動中夾雜著崇敬的目光看著生天目。估計現在就是後者讓這兩個學園都市的精英能力者去死,她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如果某個不良教師兼西斯武士在場,估計他會笑得滿地打滾。精通人心的歷代西斯們對這種被地球時代的心理學家命名為「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研究之透徹,遠超普通人的想象。
「有一件事情要通知你們。」在那一剎那,生天目仁美反射著朝陽光芒的眼鏡後面似乎有什麼和她萬年撲克臉不一樣的東西。
「柵川中學一年d班,名為佐天淚子的女生,是你們的朋友吧?」
「……是?」彷彿有了不祥的預感,白井難得的在平常模式下嚴肅起來,而另一邊御坂和初春也都集中了注意力。
「昨夜接到了小川老師的電話,不過你們都在忙碌所以我也就沒告訴你們。佐天淚子……那孩子現在正在學區中心醫院,昏迷中。」
「什麼!」齊聲的驚叫,響徹周一早晨常盤台校外宿舍外面空曠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