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反賊集中營

《宰執天下》這本書，從表面上看不過是一本比較詳盡，資料比較翔實，坐著比較有想法的穿越文罷了。穿越文從誕生開始，最大的動力就是作為現代人的優越感和見識，歷史多年來積累下來的歷史的沉澱，在歷史在自己正在生成的時候似乎是輕飄飄的，偶然的，但是當它一旦成型就變成了沉重的，有意義的，和必然的了。穿越者就是用某種偶然去改變必然，伴隨著網路小說的發展，新近的主體逐漸變成了用某種必然去改變偶然。所以穿越文也是一個發展的過程，並且這個過程的發展非常快，一開始穿越文的各種爽點正在逐漸地變成毒點和槽點，而網路小說自己的發展也在經受和進行某種選擇，從題材和寫作手法以及讀者受眾都可以看出來這種分裂來。

沈正輝的選擇實際上帶著某種示範性的效果，在此之前，絕大部分被看中改編的網文都是女性作者所寫的，大部分帶著瑪麗蘇的光環，在改編上，也自然地迎合年輕觀眾，特別是女性觀眾的趣味和審美傾向。就故事本身來說，也不過是換了點和以前不同的佐料罷了。很多人實際上認為，就故事而言，幾乎已經沒有了創新型可言，於是不得不在其他方面增加新的東西。於是在設定上就有了以前很少的穿越和架空，以代入感為中心的各種蘇文，讓人念頭通達的各類同人文，超出人類局限的各類「超人文」——如修仙、獲得了外星人的能力種種。新世紀是一個娛樂的世紀，於是有什麼樣需求就有什麼樣的生產。網路小說利用了網路平台直接將作者和讀者的距離拉近，讓讀者和作者的身份能夠隨時進行切換，從這一點說講，網路小說的發展前途巨大，但是這個市場還是有個上限，就好像好萊塢市場也有一個上限一樣，和晶元產業、飛機製造、半導體這些行業比起來，娛樂產業——好萊塢的產值和附加值也不算什麼，同理，網路小說也不算什麼。

所以要把網路小說產業做大做強，就不能僅僅局限於網路小說本身，正如潘多拉格式的發明極大地拓展了電影、電視產業的附加值一樣，通過把網路小說產業和其他產業結合起來，拓展統一的產業平台，顯然更有利於該產業本身和整個國民經濟的發展。這是國家在高聲呼喊發展第三產業的時候亮閃閃的標杆，網路小說平台自然高聲宣揚該產業養活的就業人口數以十萬計——哪怕絕大部分都是兼職的。所以國家對於沈正輝保持著相當容忍和剋制的態度，從某種意義上講，也是有對產業整體的考慮。畢竟當前經濟下行的壓力太大，如果在政治審查上卡的太嚴，不太利於經濟的發展。當然了，黨報黨刊是另外一回事。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宰執天下》不過是一本輕飄飄的歷史文，要知道，這個作者哥斯拉本人長期混跡于軍事小說論壇，混跡于軍事小說論壇的人，久了之後不是混成了朝廷的耳目，就是混成了反賊。並且，思想不堅定的人，在這裡根本就混不下去。久而久之，不是朝廷心腹，就是朝廷心腹大患。資深的軍事愛好者，經歷了哈德、哈日、哈美等各種風潮之後，再對照北朝的實際，如果不是一開始就有堅定的社會主義理想，那麼在若干次的風向轉變過程中一定會重新塑造自己的三觀。於是，要麼是唯物主義的信徒，要麼被逼得信奉了唯物主義，當然，堅持繼續哈德日美蘇俄的腦殘也不在少數。

所以軍事歷史小說的寫作，哥斯拉本人所展現自然是高級的唯物主義的觀點，這種觀點不同於熱血青年的我們去死吧的救國理論，也不同於王八之氣一放，眾NPC納頭便拜的歷史弱智主義，雖然從根本上講，這是一個YY的故事，但是在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他堅持了三點：貼近歷史史實的考證（不是戲說的風格）；科學的唯物主義（不同於玻璃、肥皂、蒸餾酒的單純的想象力）；歷史經驗和歷史手腕（相比其他弱智的NPC，本書中的NPC幾乎都算是正常人了）。

除此之外，哥斯拉本人的歷史惡趣味和作為現代人的優越感也在文中有相當的體現，這是沈正輝看重這部小說最大的意義。加上一眾肚子裡面有貨的顧問，這些歷史的惡趣味和對於歷史的優越感將在電視劇的拍攝中得到極大地發揮和發揚。從根本上講，王安石變法幾乎算是宋代以前的變法的集大成，又極大地影響了後世的其他變法，是歷史上最重要的一個研究專題，伴隨著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的主體，不斷地被重複闡述。一直到梁啟超這裡，又重新被挖掘出來，就意義而言，這個話題還局限於專業的歷史研究者和業餘的愛好者。

當時當它逐漸成為網路小說的主題的時候，這個討論就有了普遍化的意義，同時又是一個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的發現過程。在《宰執天下》之前，《新宋》也是一本極其富有盛名的以王安石變法被背景的穿越小說，但是在沈正輝看來，《宰執天下》勝過《新宋》一籌的就在於穿越者對於歷史的態度，《新宋》缺乏穿越者面對歷史的優越感，也缺乏操縱歷史的手腕。雖然不免跪在真實的洗地，但是對於小說的讀者來說，部，應該說對於有惡趣味的沈正輝來說，當然是《宰執天下》更好一點。

顧問組裡面的大多數人，除了醉心於宋代服飾、後宮研究的妹子之外，幾乎所有的人在面對歷史的時候都帶有論壇討論歷史的時候的輕浮的優越感，這種優越感就在於他們研究的角度不是跪在真實，而是從後世的視角來說，他們知道宋代的士大夫的歷史局限性，也知道宋代的軍隊是打不過排隊槍斃的火槍兵的，更不要說配備了火炮的軍隊了。沈正輝要他們站在歷史的下游嘲笑歷史，他們能夠做到這一點並且毫無心理障礙，而不是從歷史的傳承、五代史給了宋朝人的教訓角度去理解宋朝的重文輕武，宋代的官僚體制有其內在的合理性。

於是電視劇裡面很忠實地按照原著的劇情展現了宋代的種種弊端，胥吏沒有工資，依靠盤剝鄉里魚肉百姓為自己牟利，士大夫們除了耍嘴皮子完全不能做事，官僚階層權力大的驚人，同時對於他們的制約和處罰近乎於無。

故事從穿越者穿越開始，特意配了一段飛機失事的鏡頭，並且加以說明失事的航班是馬航的，這從一開始就埋下的槽點自然就吸引了年輕觀眾們會心的微笑，然後，主角穿越、醒來、新身份的家庭環境和背景娓娓道來，絲毫不亂地將主角患病，鄉間的胥吏想要放高利貸謀取田產，還對主角家養的小蘿莉圖謀不軌等等，伴隨著一幕宋代鄉間真實的生活圖景殘酷地展開，觀眾們逐漸被吸引住了，特別是主角非常有存在感的表現，讓大家產生代入感的同時，又增加了對於主角如何應對危機的好奇心。第一集在當前的大反派陳舉謀定了陰謀詭計準備害死主角，奪取其家產和小蘿莉得時候落畫，而主角自信的態度自然讓所有的觀眾都相信他能夠逢凶化吉，但是在宋朝的背景下，他到底能夠怎麼做，這是極大吸引觀眾的地方。對於對宋朝的印象基本上停留在《水滸傳》或者是《說岳全傳》的觀眾來說，這背景已經足夠新鮮了，特別是電視劇所展現出來的細節上的精緻，絕非拿木頭房子就可以唐宋元明清地對付下來的廉價電視劇能比的。當然，絕大部分精緻的背景都是依靠電腦合成的出來的，畢竟影視城有時候並不完全給力。

在第一集故事完結之後，馬上關於第一集的內容中的宋代背景講解的小講座節目同樣上線了。楊顧問就是吃這碗飯的，在央視也算是頗有人脈了，干這樣的活幾乎不費什麼勁，借著劇組的資源就把事情幹完了。從這個科普的小講座裡面，宋代黑暗、悲催的一面，電視劇中只能夠意會的東西就通過詳盡的講解灌輸給了真正感興趣的觀眾了。觀眾們才了解到宋朝的普通老百姓在沒有銀行和社保以及醫院的時代，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而宋朝的體制又是如何地冗員、冗官、冗費，這個小講座直接聯繫《宰執天下》中的鏡頭，針對性地講解了基層不領工資的官吏如何代替政府在鄉間執法，然後如何魚肉百姓，衙門裡面的陳年老吏如何父子傳承地繼承事業，然後做到蒙蔽架空上官——如果上官確實只是一個讀書讀傻了的倒霉蛋的話，要做到這一點並不難。講座裡面提出了「官無封建而吏有封建」的說法，強調了在皇權不下鄉的情況下，東西方封建社會所存在的某種共性。

因為這個講座是在網路上進行放送的，自然吸引了資深有思考力的觀眾，激發了大家的討論熱情，不僅僅是劇情，而是集中到了歷史背景上來。一時之間，這個講座反而比電視劇更加具有話題性了。自認為有學識的人紛紛加入到了這場大討論，幾個熱點的網路節目——諸如《邏輯思維》也開始討論宋代的歷史和王安石變法的背景，估計伴隨著電視劇的播放，這個話題完全停不下來。然後，緊跟著，各大報刊、媒體也來湊熱鬧，不少所謂的左派媒體就借著宋朝的鄉間的胥吏比附我們黨中央新提出來的「鄉賢政治」，其心可誅地比附說這就是新一輪地放鬆基層，準備將基層的老百姓繼續置於所謂的「鄉賢」的督管之下。

針對這樣的言論，擅長叼飛盤的媒體自然要發動反攻，指出這樣的比附是所謂的「刻舟求劍」。當今社會的複雜性已經遠遠不是當年的宋朝可以比擬的了，在現在這個信息化的社會裡，無論是什麼地方，只要發生了什麼事情，都可以接受全社會的輿論監督。並且——它們洗地到，所謂的「鄉賢」並不是擁有宋朝鄉間的胥吏的執法權，「鄉賢」們的作用，在於引導社會風氣，發揮社會性的作用，並不是為了鄉賢本人謀福利。總之，兩幫人借著《宰執天下》這個熱點的電視劇發揮自己擅長聯想的能力努力做宣傳，從側面上反而加大了《宰執天下》的播映熱度，這絕非是如同《花千骨》之類的偶像劇的火熱風潮，毋寧說一開始就帶著某種政治性的影子，因為無論是誰都不相信拍攝《赤色黎明》和《戰起1938》的沈正輝所拍攝的新的電視劇會是一部普通的娛樂電視劇——哪怕是穿越題材的。

於是從電視劇的第一部就引發了帶有腦洞的對戰，這反而是期待電視劇的人所期待的。緊接著主角毫不猶豫地殺伐果斷地用殺人鬧大這種方式守衛了武器庫，逼得陳舉花大錢善後處理填補窟窿，然後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的緊張感，逼得看電視劇的人喘不過氣來。然後這一場試圖防火湮滅證據的舉措自然而然地又和中糧儲大火相提並論了。

於是評論員開始發文章：從古到今，官僚們的手段並沒有翻新。這就連累了許多大小官員也不得不和自己的老婆孩子一起開始收看這部電視劇了。官員們做得特別失策的地方就是，居然真的出面來闢謠說意外失火的事件真的是意外，就這越發地讓電視劇的熱潮又熱了幾分。儘管《天下糧倉》也有類似的劇情，但是這不是《宰執天下》正在熱映中嗎？於是，連載的勝過完結的影響力，這是顯而易見的，更何況還有沈正輝的關注里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