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釣魚
沈正輝是在王見勝的遺體告別儀式上見到首長的。這是一個異常嚴肅而且規格極高的場合，而沈正輝能夠出席多虧了王見勝死前的囑咐，他作為親朋好友出現在人群中，然後近距離地觀看了幾任大領導親自出席遺體告別儀式。
王海洋夫妻作為家屬代表，帶著沉重的表情和最高領導層一一握手，即便是在職的或者是不在職的。當到了這個時候，王海洋本人也有不勝唏噓之感，伴隨著老人的去世，告別會和追悼會的規格似乎就成了家族的餘蔭了，過了這個點之後，家族不免就會走下坡路，如果沒有傑出的子孫的話，也許不免就此沉淪，所以紅色後代死了家裡面的長輩是真的心痛。而紅朝立國不過六十多年，勛貴們走下坡路的路程還長就是了。
所幸的是，王海洋在告別會上，頗有些安慰地看了看站在自己身邊的兒子，這位剛剛進入正廳級的領導王安然還是顯露出了足夠的沉穩，就表現來看，算得上是不過不失。王海洋自己已經步入了邊緣化了，現在不僅僅是他，就是王家的唯一的指望也就是王安然了。他甚至注意到了總書記在和王安然握手的時候還拍了拍他的肩膀。王安然馬上就四十歲了，按照他的資歷和履歷，簡在帝心的話，再過八年步入副部級乃至正部級也並非不可能。王海洋忍不住會這樣想，但是看到兩個副主席不得好下場，他心中又是一緊。
相比之下，王安萍就不那麼引人注目，她躲在更後面一點，很多時候都是在恍惚著發獃，即便是沈正輝就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沈正輝這個時候也很難說清楚自己對於王家，乃至對於王見勝本人抱有什麼態度了，最起碼，一開始他的期望是落在抱大腿和收小弟之間的，但是現實殘酷無情地教訓了他，在這樣的社會裡，能夠和這種家族落到平等合作就已經已經很不錯了，更何況你還做了別人不知道的便宜孫女婿。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在這種肅穆的場景和嚴肅的音樂聲中，沈正輝到時莫名想起了自己的好幾部電影都是受了王將軍的推薦和保護，一時之間情緒倒是有些複雜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捅了捅他的背。
「沈導演！」他回過頭去，入目的是大領導的小秘書那張熟悉的臉。
「領導，您有什麼事？」沈正輝壓低了聲音和對方握手。
「剛剛才看見你了，你也在啊？」
「我和王安然是同學，王副主席很照顧我，所以特意過來看看，儘儘心意。」沈正輝回答道。
秘書同志抿了抿嘴，沈正輝說什麼都無所謂，以他的身份來，真的說不清是家屬承他的情還是他承家屬的情。
「等會兒，」秘書壓低了聲音，「我有事和你說，你出來一下。」
沈正輝點了點頭，表示明白。秘書同志又回到了領導的身邊，沈正輝擠到了王安萍的身邊，低聲和她說了幾句話。
王安萍大概是真的陷入到了自己失去親人的哀愁中去了，嗯嗯了兩聲便表示同意了，沈正輝又呆了一會兒，看到秘書同志陪著領導走了，他才慢慢地也跟了出去。
秘書同志果然站在一邊等著他，招呼他上了一輛車。
車廂裡面滿是沉靜，彷彿延續了告別儀式的氣氛，過了好一會兒，兩個人才像是徹底走了出來一樣。秘書放下了手中的手機，剛才他就不停地看手機上的各種信息，他不說話，沈正輝不說話，整個車子裡面氣氛未免壓抑。
「還沒有恭喜你啊！」放下了電話之後秘書試著說幾句有氣氛的話語，「《宰執天下》在日本、台灣、泰國、越南、新加坡、馬來西亞這些地方熱播，我聽說歐美的電視台也想要引進這部電視劇的版權，中國文化在你手上算是強勢走出國門了，真是可喜可賀。」秘書的恭喜到時發自內心的，「你一個人頂國內整個產業加起來的成績呢！」
沈正輝自然知道《宰執天下》掀起來的波瀾是什麼樣子的，《赤色黎明》就沒有少找麻煩，《戰起1938》好一點，這就是為什麼女作者的小說改編電視劇的成功率高的原因。所以他刻意低聲下氣地說道，「給您找麻煩了，真的不好意思。」
「不算，不算！」秘書大人擺了擺自己的手，反過來安慰沈正輝，「輿論界，讓一些牛鬼蛇神跳一跳有好處，棋從斷處生，有這樣一個機會讓所有的人都表演一下，也便於我們認清楚人，再說了，就整體而言，輿論還是可控的嘛！這股風潮說實話，比起《赤色黎明》來還差得遠呢！」秘書故意裝作神秘同時親切地對沈正輝說道，「實際上領導對於你的這部片子也很感興趣，涉及到的話題也挺有意思的，全民討論和思考對於我們總結歷史經驗和歷史教訓很好嘛！」
你這是扯什麼蛋，真的要總結歷史經驗和歷史教訓用得著宋朝的？只需要看看前蘇聯地區和東歐就足夠了，如果覺得這個經驗還有點老的話，那麼看看最近的伊拉克、阿富汗、利比亞、埃及和敘利亞的日常也就夠了，這經驗比過於抽象的宋朝歷史經驗實際得多。沈正輝一邊在肚子裡面胡說八道，一邊想秘書同志——代表首長的秘書通知，約自己私下裡到底是想要和自己說什麼。
「……你的這個經驗值得保留和推廣啊，現在廣電治下電視劇、電影一塌糊塗，為了賺錢一點節操都沒有了，什麼《新三國》，《新紅樓夢》拍的一塌糊塗，簡直是糟蹋經典，」秘書有些喋喋不休了，「我們原來以為市場經濟下，怎麼也做不到八十年代那樣認真和水準了，誰知道還有你！」他用力拍了拍沈正輝的肩膀以示親近，秘書同志相比沈正輝也不過大十歲左右，加上他緊跟時代，倒說不上思想上有隔閡或者是有脫節。
「這個，我的拍攝也是實驗性質的，還要感謝領導的關照，」沈正輝做出一副感動的表情來，「有些方面真的要感謝領導的寬宏大量。」
「這個倒是，」秘書笑納了這個馬屁，「你有些地方確實有些過線，但是呢，這個還是要看的，設置禁區那麼多有時候沒什麼意義，敵人不在乎，自己人反而束縛了手腳。」他壓低了聲音，「首長對於宣傳部門非常不滿意，你這種『過線』算什麼過線？你是帶著反思的，又不是反動宣傳。」秘書此時有些肆無忌憚地說道，「有時候過一下線才好，官方不好說的話讓人過線去說，公知那群狗不都是這樣嗎？」他似乎有些生氣了，「敵人全部在我們內部。」
沈正輝擦了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領導，您找我到底什麼事情？能不能先給我交交底？」
「沒什麼事情，」秘書笑了笑，「一個是首長和家人看了你拍攝的電視劇之後，覺得很好很有趣，想要私底下和你見見面，聊一聊。」
沈正輝瞪大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有些小心地問道，「不是要批評我吧？」
「當然不是，」秘書臉耷拉下來，有些哭笑不得的樣子，「批評你幹什麼，你在對外文化交流這方面做出了很大的貢獻，想要表揚你才是真的。」隨即他又嘆了一口氣，「不過呢，首長嘛！身份非常敏感，有些事情他不能出面表示自己的傾向和看法，在公開場合誇你電視劇拍得好都不行。」秘書一邊說一邊搖頭。
沈正輝摸了摸胸口，「這個，真是榮幸，要我準備什麼嗎？」
「不用，就是私下裡聊一聊，談談你的創作想法、理念之類的，」秘書揚了揚眉毛，「對了，關於潘多拉格式的銷售方面的數據還是請你準備一下，首長想要了解一下。」
沈正輝點了點頭，心裏面想：這還用我準備，你們肯定能夠搜集到這個數據，只是對於潘多拉格式的成本是多少搞不清楚罷了。
「到時候首長夫人也會在場，她對於電視劇和電影的拍攝比較感興趣，可能會請教你一些技術上的問題。」
「噢，我的榮幸。」沈正輝連忙說道。
「還有就是可能問道你的下一部電視劇的問題……」
「下一部電視劇？」沈正輝瞪大了眼睛，「《宰執天下》按照現在寫出來的長度起碼也是兩百集，更不要說原作者還在寫作，我的下一部電視劇可能還是接著《宰執天下》繼續拍啊……」
「兩百多集？這麼多？」這下子輪到秘書嚇一跳了。
「額，實際上也不算多，網路小說和實體小說不能比，是按照長度賺錢的。」沈正輝翻了翻眼皮，沒好意思說如果拍攝《官仙》、《從零開始》之類的電視劇，想灌水一千集都未必打的住。
秘書同志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你這200集起碼要拍到2017年去了吧？」
「用不了那麼久，」沈正輝急忙說道，「電視劇大部分的場景都是依靠電腦製作合成的，在綠幕前拍攝比較多，也比較快，估計2016年之前拍完還是有可能的，如果作者在2015年上半年的時候把故事寫完的話。」
秘書咳嗽了一聲，「這樣啊！」他點了點頭，然後又皺了皺眉毛，「現在主要是有這樣一個問題，」他舔了舔嘴唇，「首長對於文化宣傳這一方面有點想法，」然後他的嘴角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來，「但是環顧國內的人，找不到能夠實現這些想法的人。」
那就是看上我了？難怪問我下一部片子的事情。沈正輝咬了咬嘴唇，覺得有必要權衡一下利弊。
秘書繼續喋喋不休，「老一輩的都和時代脫節了，拍出來的東西不要說年輕人了，老頭子都不喜歡看了；還能夠工作的一些人呢，現在退化到只能拍一些老八股的東西了，學會了光鮮的包裝，但是內容方面只是差強人意而已；久負盛名的幾個導演都定型了，就是那個味；年輕一代受西方熏陶，走走歐洲的老路子，現在歐洲都不行了。」秘書一邊說一邊搖頭，露出一副苦逼的樣子，嘆了一口氣，「現在也就只有你沈導演有深度、有思考又有市場，能夠承擔這個重任。」
沈正輝被他這樣一說，有一種自己就是新時代的江青的感覺，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您過獎了，」他急忙說道，「實際上國內有好幾個青年導演不錯的，就是欠缺一點經驗，我們《宰執天下》劇組裡面就有好幾個很有潛力，我準備後面幾部讓他們挑大樑的。」
「現在培養也來不及啊！」秘書繼續嘆氣。
「您真是太高看我了，」沈正輝努力表現得很謙遜，「這個首長當年我也和他談過電影藝術這個問題，」他停頓了一下，「現在首長還喜歡看戰爭片嗎？」
「還喜歡啊！」秘書同志的眉頭舒展開來，「你不要說出去，」他壓低了聲音，「《宰執天下》的冷兵器作戰場面，首長也很喜歡的。《赤色黎明》裡面的作戰場面他更喜歡，」秘書同志幾乎要把嘴巴湊到沈正輝的耳朵裡面去了，「特別是中日海上軍事演習對抗美國艦隊那一段，特別喜歡，看了很多遍。」
這是當然的，這種YY中才會出現的場面是所有軍事愛好者最愛，許多對於劇情沒有興趣的觀眾就沖著這個場面硬是把劇情啃了下來。
「這個，我比較擔心我達不到首長的要求。」
「怎麼可能！」
這個時候，兩個人的視線交匯，沈正輝一副志得意滿但是努力壓抑的表情，秘書同志一副任務完成的輕鬆愉悅，兩個人都在心裏面歡呼，「上鉤了！」兩個人都在心裏面對自己說，果然是個人都看不開名和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