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秦・嬴欣
或許是徹底放下了心緒,黃欣這一覺睡得極好,說實在的精神力好也有些煩惱,睡眠的時候,放縱的精神力在潛意識的控制下總像是脫韁的野馬,跑到哪裡算哪裡,很有些信馬由韁的味道,而通過精神力感受到的那些則成了紛亂的夢境。
為了不讓自己的精神力太出格,比如說在夜間的時候偷窺鄰居家在做什麼和諧的事情,黃欣睡覺的時候也不安穩,總要時時拉回那亂跑的精神力。
即便是他自認為自己的控制能力已經很不錯了,但是沒有了未來科技那些技術保證的他,能夠做到的也只是不讓精神力跑出屋子而已,至於無意中毀壞了什麼東西,那真的是沒辦法了。
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麼好的黃欣在睜開眼的時候還在想會不會損壞了什麼擺設,但等到睜開眼,「哇……」
許久不來的夢境突然這般來了,實在是讓人反應不及,睜大眼哭泣不停的黃欣很像是做了噩夢的樣子,把旁邊眯著眼睛的宮人給驚醒了。
「莫驚,莫驚,嬤嬤在吶,嬤嬤在吶,哦哦,哦哦,乖啊,讓嬤嬤看看,是不是餓了?」隨著宮人柔聲哄弄,黃欣漸漸放低了哭聲,抽泣著看那宮人單手解開自己的「蠟燭頭」,把手伸了進去,摸著他的小肚皮,因為兩腿總是自然彎曲的緣故,包裹一散開,就青蛙一樣,讓某個部位也被溫柔拂過。
肚子被摸了一下還不算,肚臍以下某個部位也被摸了摸,然後是小屁屁。
「不像是餓了,也沒尿沒拉,難道是做惡夢了?」宮人輕聲自語著,把手抽出來,重新把包裹包成蠟燭頭,用布帶系住,然後同一隻手又摸了摸黃欣的額頭。
黃欣嫌棄地扭頭,同時附帶皺眉吐泡泡的動作,偏那宮人不以為意,手依舊落在他的額頭,摸著不發熱,看他這會兒也不哭了,表情還多,又笑起來:「公子欣這是睡多了,想要玩兒嗎?」
因為自己這麼一句推測,宮人從旁邊兒拿了一個系了紅絲帶的金鈴鐺,叮鈴鈴地搖晃著,談不上悅耳的鈴聲漸漸響得有了些規律,黃欣睜眼去看,便看到那宮人搖一下鈴鐺晃一下腦袋,腳上似乎還踩著某種節拍,一晃一晃的。
被她抱在懷中的黃欣也跟著搖搖晃晃的,漸漸的,便有了困意,小嘴一張,打了一個極為秀氣的小哈欠,閉了眼睛睡了。
又過了一會兒,確定小皇子真的睡著了,宮人才把他重新放到搖籃中,把鈴鐺也放到了一邊兒,看著他的睡顏笑笑,低喃一句:「真是好帶吶!」
秦,嬴子嬰,娶妻景氏,生二子,長名昭,次名欣。
嬴子嬰之父扶蘇之母鄭姬其實是楚國人,據說還是楚國的公主——公主之說很有水分,秦與六國聯姻多年,六國也不是時時都有公主的,少不得便有些宗室女,甚至遠方宗親充作公主出嫁,而媵妾制決定了質量不足數量補,所以哪國也都無所謂娶回來的是否是真正的公主。
——但楚國人之說大抵不假,否則,扶蘇也不會和昌平君關係不錯,子嬰也更加不可能娶景氏,景氏可是楚國大姓之一,身份尊貴,只不過那也都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
公元前223年,楚國滅亡。曾經的楚國公主也都一文不值了,何況是景氏一個楚國大姓?
好在始皇寬大,從來不認為應該趕盡殺絕,對於孫子是不是娶了楚國大姓並不在意,連那些六國遺民他都可以視為子民同等看待,更不用說其他了,從胸襟這一點上來說,他的確無人能及。
公子扶蘇卻不這般看待,而最難為的是他的立場,總是站在母親鄭姬那邊兒,自然是覺得始皇不對,而這也就為父子不和埋下了禍根。
公元前210年,始皇死於出巡途中的沙丘。
同年,胡亥登基,成為秦二世。
同年,趙高被公子欣割喉而死。
歷史在這裡發生轉變,早死的趙高只是一隻小小的蝴蝶,但他導致了很多事情發生變動,比如說扶蘇的存活,比如說胡亥對於六國遺民的誅殺。
作為最受始皇喜愛的幼子,胡亥一向有著任性的權力,而他對六國遺民的誅殺最開始的起因不過是聽到那些人非議他的皇位不正。這正是他心虛的地方,他的皇位本就是趙高和李斯篡改來的,為此他甚至想要聽從趙高的話殺了扶蘇,還是被李斯勸住了,那時候趙高已死,沒人跟李斯爭辯,扶蘇因此活了下來。
當然,這並不是說李斯有了什麼仁人之心,又或者是可惜扶蘇才華。他早就看出扶蘇是一個不中用的,但偏偏他的身後有不少支持他的人。殺了扶蘇,固然能夠讓那些人群龍無首,但也同樣讓胡亥和他成為眾矢之的,與其如此,倒不如留著那個生性軟弱的扶蘇去仁者愛人。
那樣的人,註定是反不起來的。
事實也正如李斯所料,扶蘇不但自己沒有反,甚至還勸服了一向支持他的蒙家兄弟,表示願意聽從始皇的遺詔,擁立胡亥為帝。
有了扶蘇的響應,胡亥的皇位顯然坐得穩多了,對此,胡亥的表示也就是不誅殺兄弟而已,最大的那個長子都留著,其他的也都無所謂了。
至於那些無子的妃嬪,既然無子,自然無人為她們張目,何況殉葬也是由來已久的大禮,無人能夠指責胡亥不對。
時間就在一片平和中一點點推進,扶蘇之子子嬰得次子,也就是這一年,殺死趙高的公子欣逝世,他的死有些突然,還在宮中的胡姬聽到消息的時候十分愕然,明明昨日還說改天再來看她的。
眼淚嘩地一下就流出來,胡姬獃獃地問:「是誰胡說的,是不是阿欣又在捉弄人,他最會捉弄人了!你們是不是都幫著他騙我?」
等到從胡亥的口中證實了這個消息,胡姬當下就暈了過去,比起總是跟在始皇身邊的胡亥,阿欣其實更像是她生的小兒子,當初欣夫人故去的時候,她還曾把阿欣摟在懷中說以後就是他的母親,誰承想……
「這是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啊!」再醒來,胡姬哭得不能自已。
胡亥在一旁吐槽:「您的頭髮還黑亮黑亮著吶!」
饒是這樣一句在平時能夠引來她追打的話,在這時候說出來卻也只是讓胡姬的哭聲頓了頓,然後又放聲大哭起來,嘴裡還嚷嚷著要除了那些害人精。
公子欣如今不過青年,也算得上是早夭了,而他身邊那些姬妾,並無一人育有子嗣,便被胡亥一聲「非有子者,出焉不宜」,通通送到地下去陪公子欣了。
因胡姬對公子欣的喜愛,胡亥無可無不可地把這場喪禮大辦了一場,甚至下了很是荒唐的命令,令宗室無論老幼皆來拜祭,這般聲勢,少不得又被人非議不已。
也就是這一場喪禮上,胡姬見到了還在襁褓中的子嬰次子,也不知怎地,她一見到那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就想起了公子欣,於是給起了個名字叫做「欣」。
景氏對此頗為膈應,卻又不好反駁,只能認可了這個名字,聽從胡亥的命令,把次子留在了宮中教養。
「你看,他和阿欣多像啊!這眉毛,這眼,簡直是一模一樣!莫不是阿欣捨不得我,轉回來看我?」胡姬臉上笑容燦爛,抱著孩子看個不停,越是看越是愛。孩子也乖,明明那麼小,什麼都還不知道,卻知道沖她笑,抓著她手指的手小小的軟軟的,讓她的心也跟著軟了。
「小孩子么,還不都是那個樣子!」胡亥只瞥了一眼,便不以為意地轉過頭去,他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卻還是沒有一個孩子,為此胡姬不知道說過他多少次,還找了方士為他看過,這兩年一直吃著方士煉的丸子,但效果卻見不到,為此還殺了不少方士。
一想到兒子這麼大了還沒有孩子,胡姬就是心塞不已,相比之下,倒是乖巧的阿欣愈發得她的意。
胡亥對此不以為然,他從來都不是很喜歡小孩子,對自己的那些兄弟們也沒什麼仁愛之心,兄弟們大了都被他給打發到地方上去,頂多是個縣令的官職,其他一概沒有。對於那些大臣們叫囂的分封制什麼的,他只當沒聽到,這麼大的江山就好像一塊兒餡餅,誰都咬一口,他還吃什麼,讓他們看看就行了,想分封,門兒都沒有!
自認為自己已經足夠大方的胡亥想到了玩兒的事情,說了一聲「還有國事」就走了,他雖不小了,但玩兒心還是那麼重。因為無子的緣故,他的皇后——李斯之女也不好對此多說什麼,就連李斯這個岳丈在他面前也擺不出岳丈的譜——誰讓他的女兒生不出孩子呢?
「成天這麼忙,這皇帝也不容易做啊!」被胡亥唬住的胡姬有些落寞地嘆息一聲,想起了阿欣,她連逗孩子的興緻都沒了,把孩子交給了宮人抱下去看著,自己軟在榻上歪著,想著曾經的種種,那個時候啊……
被宮人抱在懷中的嬴欣看著這位兩世的熟人眉眼間的寂寥,也更添了一縷惆悵,他竟是沒想到,還會再見到胡姬,這位不是母親勝似母親的女人,她對於他的影響,或許比欣夫人還要大一些,因為她的性格實在是太鮮明了。
小嬰孩兒的身體耐不得睏倦,不過是費神兒多陪了胡姬那麼一會兒,這時候就覺出困來,張了張小嘴兒,眯眯眼睛,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