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毒

第98章 毒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會這樣?!」胡姬風風火火地過來,來了之後看到胡亥的樣子一下子從女王變成了怨婦,先是讓方士們趕緊救治,然後就開始斥罵花園裡的宮人侍衛,詢問事發的經過。

若是胡亥真的出事,這些人少不得都是要殉葬的,出於這樣的想法,他們對刺客的恨是很深的,當下便有胡亥身邊的宦官說了是誰舉薦的那位方士,而那位叫做徐福的方士又是怎樣突然變成了刺客,於此處,少不得要為自己辯護一番,同時也捎帶上說了一下嬴欣的英勇表現,好藉此討好,哪怕嬴欣為他們說一句好話,他們也都可能活命。

聽得眾口一詞地說出了嬴欣的「功績」,胡姬忙把還有些呆愣的嬴欣拉到身邊抱住,邊揉弄著邊連聲道:「好孩子,沒有白疼你!阿欣,阿欣,這是怎麼了?快過來看看公子欣!」

「沒,我沒事,就是有些嚇到了,頭還有些疼。」嬴欣說著摸了一下頭,這一摸才覺出真疼。

胡姬扒開他頭髮看了看,頭皮都青了一塊兒,可見當時那一撞用了多大力氣,眼圈兒一紅,淚水嘩嘩地留了下來,「阿欣啊,快別動,一會兒上點兒葯就好了!阿欣,我的好阿欣!你哥哥可怎麼辦啊!」

作為岳父,李斯是第一時間被找來的,連胡姬都要比他晚一點兒,這會兒旁聽到這裡,也是發愁。

那刀子沒入得太深了,如果一拔出來,鮮血噴涌,人馬上就不行了,若是不拔,任血這麼流著,怕是也挨不過今夜去,真是……

同樣知道兇險情況的嬴欣神色也是黯然,暫時不去想那徐福到底是誰,只胡亥這邊兒,他就難以不管不顧,到底是兄長吶,哪怕他對所有人都不好,可對自己,還是好的。

哭了一陣兒,胡姬又把目光放到了李斯身上,自這個男人一力扶持著胡亥成為二世皇帝開始,胡姬就把他當做了自己這邊兒的,此時出了這樣的大事,她自然會向他求助,希望他能拿出一個好的方法。

「太后,刀是必須要拔出來的,其他的事,太后也要考慮一下了。」李斯簡單說了一句,便讓宮人都下去了,嬴欣也被宮人領著去上藥了。

這一天,實在是太累人了,即便還擔心胡亥的傷情,存著那樣的疑問,他還是沒忍住睏倦,睡著了。

第二天,不等李斯怎樣傳旨,外頭先送來了急報,被趕去戍邊的公子扶蘇於三日前自刎而死。

開什麼玩笑!李斯差點兒要掀桌,正在這種時候,扶蘇死了,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尤其是……「自縊?怎麼會自縊?」

送信的人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邊關到咸陽的路程太遠了,一路上已經換了好幾撥人馬,唯一不變的就是那信了,而他們卻是沒看過的。

臉上已經有了褶子的李斯皺緊了眉頭,曾經精光四射的眼中滿是迷茫,這兩件事發生得太古怪了。

本來胡亥遇刺,李斯還沒多想什麼,就憑老秦家把六國得罪得死死的,他們被刺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始皇帝還被荊軻刺過哪,二世皇帝這裡有一個徐福也不算什麼,唯一不同的就是刺中沒刺中的區別了。

然而,一旦在這件事之前加上了扶蘇自縊,就顯得很奇怪了。

如果說是以前,扶蘇那個軟弱性子,隨便聽到什麼風吹草動都可能自縊,但現在,想到去年見到的扶蘇,明顯已經不再那樣不堪造就了,李斯甚至想過要將他重點防範一下,怎麼突然之間就自縊了呢?

作為胡亥陣營的核心人物,李斯還是很清楚胡亥沒有向扶蘇動手的,那麼,是誰想要漁翁得利?

不,不可能!扶蘇在兄弟之中人緣兒最好,再者,他也不是那種蠢笨到會心甘情願被利用的,若說用自己的死陷胡亥於不義,早在胡亥登基的時候就可以做,何必等這麼多年,所以……

完全沒有得出結論,反而越想越糊塗的李斯還是不相信這會是一個巧合,兩件事湊到一起,還是這樣的大事,絕對不是巧合!

「丞相,丞相,大事不好了……」又一通急報傳入……

這一天,李斯接了無數的急報,而平和的假象也終於在這一天被撕破,眾子逼宮,始皇的那些兒子們除了扶蘇,再沒有誰是甘願寂寂的,而胡亥給他們的官職,雖然小,卻足夠發動地方,足夠他們籌謀大事。

「……我兒放過他們,他們就是這樣對我兒的嗎?這群白眼狼,當初就該把他們都一起除了!」說到這裡,胡姬瞪了李斯一眼,當初若不是他阻著,那些禍害或許早都沒了。

「太后,如今已經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了。」李斯心中也有些後悔,當時自己怎麼就仁心大發了呢?「為今之計,還要早些除掉首惡,以正視聽,同時宣布三世繼位。」

拔刀之後胡亥就血流如注,方士們進獻的特效藥雖然在最後止住了流血,但失血過多的胡亥還是撐不住了,就在李斯來稟事的前一刻離世。

「好,你去辦吧。」

說出這個「好」字來,胡姬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十歲,眸中卻是深恨,哪怕是早就商量好的,但這般被人逼迫,終究是讓人不痛快。

李斯沒有多說,應了一聲就去辦了,事情還很多,他不能都耽擱在這裡。

胡姬喚人帶來了嬴欣,摟著他,撫著他的腦門說:「阿欣,你胡亥哥哥去了,你就做四世可好?我的阿欣這麼好,本來應該做三世的,只可惜……」在嬴欣的額上親了一下,說,「阿欣要快快長大啊,長大了才好做皇帝。」

已經換上一身素服的嬴欣輕輕環抱著胡姬的腰,說:「阿姆別傷心,還有阿欣在吶,一切都會好好的。」

此時此刻,嬴欣還不知道扶蘇已故,正在想,子嬰是怎樣避過扶蘇成為三世的,還是說扶蘇當三世,跳過子嬰,自己當四世?

李斯的辦事能力很強,不過第七天,子嬰便成為了三世,而胡亥和扶蘇的喪禮也辦得隆重,作為新上位的皇帝,子嬰也頗有容人之量,並不追究扶蘇是否是被謀害致死,反而全力追索謀害胡亥的刺客徐福。

當初舉薦徐福的人已經被李斯懲治過了,秦朝的刑法還是非常嚴厲的,那些人因為涉嫌謀害皇帝,在查不出什麼的情況下還是被夷九族。

至於那些作亂的始皇眾子,挑出幾個實在跳得歡的處死了,其他的,都被子嬰流放了,按照他的說法是「不忍傷父兄手足,且遠逐之,毋使心憂。」至於流放之地的偏僻苦寒,那就沒人理會了。

子嬰妻景氏獲封為皇后,子嬰母早亡,追封太后,但宮中如今住著的還是胡姬這一位太后,胡亥妻李氏因無子,被李斯請旨接回家中,讓出皇後宮殿供景氏使用。

作為子嬰長子的公子昭也搬入宮中居住,只不過比起嬴欣居所靠近胡姬,他的居所更靠近景氏,即便是兄弟,但因多年不見的緣故,並無幾分親熱。

幸好嬴欣從未想過要獲得什麼兄弟情,倒也無所謂這樣的冷淡,只胡姬見了心疼,免不得便要對那公子昭諸多挑刺,而景氏疼愛長子,即便面兒上不顯露,私下裡卻要對嬴欣更冷一些,認為是他挑撥太后不喜長子。

嬴欣與景氏只有生恩,沒有養恩,對此並不十分介意,索性如今宮中規矩不全,他就偷懶少去景氏宮中,也免了生怨。

前朝事忙,胡亥留下來的是一個爛攤子,朝廷上的亂七八糟且不說,之前為了修建阿房宮四處徵發精壯勞力,后又有諸子作亂,弄得四地民怨沸騰,幾處都有人揭竿而起,反抗暴秦。

若在位的還是胡亥,子嬰可能也就是個看笑話的,可現在,換成了自己,那些人還在反抗暴秦,他的心情就有些不那麼美妙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曾經被胡亥寵信,陪著他玩樂的那些大臣在子嬰上位之後都被入獄待查了,而李斯這個丞相雖然還在,但因為是胡亥岳父的關係,很多事情都不好多說,只能看著子嬰處事。

或許由於身上流有楚國血脈的關係,子嬰對於六國遺民還是非常優待的,皇後景氏的娘家也因此成長起來。雖有弊端,但短時間內還是看不出什麼不妥當來,而他的性格又跟扶蘇有幾分像,停了修建阿房宮的工程,又派軍四處平亂,也是頗似明君。

不過一兩年間,子嬰便坐穩了皇位,而這個時候,景氏出於私心,提出預立長子昭為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這時候還沒有太子的說法,所以景氏也就是四處敲邊鼓,朝堂上有那麼一兩個提出來,然後後宮再吹枕頭風。

子嬰與景氏一樣,對跟在身邊的長子昭印象更好一些,從未想過次子欣得繼承權,這一點卻是有違胡姬初衷的,她選擇子嬰為三世,一是因為名分更順,二是因為嬴欣,她早就屬意嬴欣接任皇位,自然不會同意子嬰的意見。

「爾何德何能,得享尊榮?!非欣故,(爾)何三世!」胡姬氣急,指著子嬰就罵,她輩分高,頤指氣使慣了,哪裡管這話多麼難聽。

任是哪一個人,尤其是皇帝,被人指著鼻尖這麼罵「你何德何能,能夠當皇帝,若不是你兒子欣,你憑什麼當皇帝!」估計心裡都不會好過,子嬰的臉色青得發黑,手握成拳,身子微微顫抖,鼻息加重,直接道:「預立繼承,國之重事,太后,婦孺也,何得見識,勿擾朝廷。」

說完這樣幾乎是罵胡姬「頭髮長,見識短」的話,子嬰便拂袖而去,胡姬氣得捂著胸口喊疼,扭頭就把李斯招了進來。

「公子欣非長,其上有兄,為之奈何?」李斯很是無奈地這般說,胡姬聽完眼露狠戾,說:「若無兄,即嫡長。」

景氏自生了嬴欣之後再未有子,子嬰並不沉迷後宮,並無其他庶子出生,如此……聽明白鬍姬的意思,李斯低頭不語,他已經犯過一回錯誤,饒過了始皇諸子埋下諸子之亂的禍根,如今自然不會犯第二回,何況,親近景氏的公子昭自然不如親近李家的嬴欣來得好。

「公子,皇后命人送來了玫瑰露,可香了!」

宮人捧著一盞荷葉碗走來,碗中的玫瑰露呈現淡淡的酒紅色,與那淡青色的碗相映,色澤誘人,上面還漂浮著一枚深紅色的玫瑰花瓣,花瓣上還有一顆滾圓的露珠,隨著宮人的走動而微顫。

嬴欣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問:「皇后怎麼想起我來了?」

景氏對嬴欣一向態度冷淡,自她封為皇后,掌管後宮以來,雖是從不短缺嬴欣用度,但有什麼好東西,總是會想到公子昭,很少會念起嬴欣,時間長了,嬴欣也就不寄希望於修復關係了,就這麼維持著面子情也不錯。

宮人面色尷尬,對公子欣這等問話顯然不知如何回答,猶豫了一下,說:「……公子嘗嘗么?」

正好口渴,嬴欣也沒拒絕,端過來喝了兩口,淡淡的玫瑰香配著一絲絲不太濃烈的甜味兒,倒是口感不錯,想著,又多喝了兩口。

晚間,嬴欣突然覺得肚子疼,開始還只是隱隱作痛,後來疼得厲害了,坐卧不寧,汗濕全身,不等胡姬趕過來,便開始吐血,一口黑血吐在床邊,看著那顏色,嬴欣突然明白了什麼,慘笑起來。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中毒了,卻還是這麼沒有經驗,實在是……

目光所及,最後看到的是胡姬那一片鮮紅的裙擺,她總是那樣愛穿紅色,「阿姆……」一語未畢,伸出的手臂已然垂在床側,無力抬起了。

「阿欣!」胡姬急奔兩步,卻只來得及握住那已經綿軟的手,看著那慘白著臉色的少年安靜地閉上了眼,他的鬢髮濕透,額上還有汗水正順著面頰流下,人卻已經不動了……

當日夜裡,試吃玫瑰露的那個宮人毒發身亡……

東海之濱,立於礁石旁的白髮男子掏出隨身攜帶的書冊,微微泛黃幾乎零落的紙張顯示了它的歷史悠久,翻開,有些反光的紙面上字跡零落,多有缺失,「……項籍為從長,殺子嬰及……」看著那些字,男子蹙起眉頭,「項籍,非要是這個人殺子嬰不可嗎?……這可不好找啊!恐怕時間要長一些了,幸好年代已缺失,不必擔憂……」

一個巨浪翻滾而來,擊打在礁石上,發出巨大的聲響,等到海浪退下,礁石上已經沒有了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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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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