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厚實的歐風窗帘拉得很緊僅有微弱到寸芒的光線少量的滲漏進來,屋子裡昏暗陰冷好像很多天沒有通過風見過光似的,只有一個瘦高卻結實的人影癱坐在長長的淺綠色布藝沙發上。矮小的玻璃茶几上雜亂不堪地疊放著幾碟煙灰缸,髒亂差都不足以形容這個充斥著酒味和霉味的房間。
齊文遠一把將手中早已皺成一團的報紙扔開砸在地上,長腿一伸用力地踹向茶几,動作之後便是東西破碎的聲音——水晶煙灰缸在地面砸成了一堆碎顆粒,一地的煙灰更增加了地面的髒亂。
齊文遠提了褲子繫緊腰帶起身拿了車鑰匙就出了門,走到門口看到門前的全身鏡時只是愣了一下就開了門,好像鏡子里那個頹廢蒼白的男人並不是自己一般。
剛從別墅區里出去就看見密密麻麻的人頭,至少有七八十人。齊文遠冷著臉掃了一眼就不管不顧地開車直驅向前,腦子裡莫名閃過一個好笑的念頭——全國的報社雜誌電視大概都派人來了吧。
車速開的很快,明明是晚高峰期間還有點堵車,齊文遠硬是開著120碼一點沒減速地飛馳到了天語娛樂樓下。
35層的小高層辦公樓窗明几淨,陽光灑在玻璃幕牆上泛著不帶人氣的冷色。齊文遠也不顧罰款直接將車停在了天語樓前,打開車門就闖進了擁擠不堪的人海里。
「齊文遠先生,請問你和潘倫先生是什麼時候分手的?」
「齊文遠先生,你消失的這兩天都在做什麼?請問你是不是和潘倫先生達成了什麼秘密協議?」
「齊文遠先生……」
套著薄層海綿的話筒一個個地擠到了齊文遠的臉前,人群推搡擁擠中忽然不知是誰用了一把勁一推,一個戴眼鏡的男人腳步不穩向前一歪,廣播級話筒狠狠地砸中了齊文遠的嘴唇,不多時,鬍渣遍生的唇邊便有血跡滲出。
「齊……」
那個記者逮著了機會剛準備問些什麼,突然看見了齊文遠森冷幽黑的眸子冷冷地盯著自己。那眼眸如死水一般平和,毫無情緒。身體忽然感到一陣泛冷,他硬生生地將冒到嗓子里的話咽了回去。
彷彿是開了一個先機,就像是破窗效應一般,剛才還嘈嘈雜雜的記者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屏住呼吸看著面色泛白氣色不佳的齊文遠,不再開口。
齊文遠收回視線抬首看著這棟樓的頂層,可惜玻璃幕牆的反光令他什麼也沒有看清。
下一秒他的視線筆直向前,人群如同摩西分開紅海一般自覺自主地讓出一條道路,齊文遠抬腿一步一步看似緩慢地走近了天語的大門。
電梯一路向上,難得的沒有阻攔暫停的直接升到了33層。
齊文遠面無表情地走出電梯,高級皮鞋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嗒嗒的聲音,往日有些吵鬧的33層不知為何今日安靜得異常,一整條走廊上卻不見一個人的蹤影。
不過齊文遠現在沒有心情計較這些。
他徑直地走到最頂頭的辦公室前停住了步子,猶豫了半晌還是抬起手敲了敲大氣漂亮的紅木刷漆木門。
「進來。」熟悉的聲音從屋內響起,良好的隔音效果在這種寂靜到詭異的環境中也只能聽到一點點。
齊文遠如同過去這些年中一樣,按下門把進了門。
潘倫似乎早就知道他會來,正坐在真皮的黑色大椅上,雙手互插靠著柔軟舒服的椅背,望著一步步走近的齊文遠。
齊文遠眼神平靜地望著與平常無異的潘倫,歲月的侵襲在對方的臉上還是留下了一點足跡,皮膚再也不如十幾年前的光滑,細紋也漸漸侵上了眼角。
齊文遠冷笑。英俊的面孔正是自己看了十幾年的熟悉,但是眼底的冷漠卻是從未見過的陌生。
「文遠。」潘倫首先開口打破沉默。
齊文遠冷著臉,只是看卻不曾說話。
33層的高度完全隔絕了外界的雜音,即使樓下的記者們吵得熱火朝天也不能影響現在的兩人。
潘倫無奈地嘆氣,說:「文遠,確實是我不對。但是,我真的要結婚了。」
等了許久,就在潘倫再也坐不住的時候,齊文遠忽然抬首,陰陰的望著潘倫,問:「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潘倫起身向齊文遠走去,一邊走一邊嘆氣說:「家族聯姻我也是沒有辦法的,我們以後還是可以在一起的啊。我是因為怕傷害到你,讓你誤……」他剛走到齊文遠身旁抬手想要撫摸齊文遠的肩膀,卻忽然被後者一把拍開。完全沒有收力,那力道打得他手背立即變紅。
「文遠?」潘倫似乎從現在開始才正視起齊文遠進門開始的異常,他看著愛人陰冷深沉的表情有些后怕的吞了口口水,後退了幾步。
齊文遠抬頭,面上仍舊沒有一點表情。
「潘倫,你還記得十一年前我在天台答應你之前,說了什麼嗎?」
潘倫看著齊文遠這副陌生的陰森模樣,猶豫地想了一會兒,但是那種事情他根本沒有記在心上,更不用說已經過了十一年之久。於是他只能默默搖頭。
齊文遠的唇角忽然劃開一個陰冷可怕的弧度,他用溫柔的目光注視著潘倫,聲音輕柔:「我們去天台回憶回憶吧。好不好,阿倫?」
潘倫見他這副奇怪模樣當然是搖頭拒絕:「我們還是在這……啊……」聲音忽然變成一聲凄慘的驚呼,鮮血從冷冽的刀尖滾下。
潘倫驚駭地瞪大眼睛看著齊文遠,雙手捂住腹部卻仍止不住一點點滲出的血絲。潘倫害怕地看到齊文遠將刀尖舉起貼近了自己的臉龐,將紅色的血珠塗抹在臉頰上。
「阿倫,你說好不好?」
潘倫一下子被嚇得不敢動作。他從來不知道,齊文遠居然是這樣一個瘋子!
「阿倫,好不好?」齊文遠又重複了一遍,配上那詭異的溫柔笑容,潘倫忽然覺得雙腿不受自己控制,再回過神時已是到了天台之上。
夏日高層的冷風本因十分涼爽舒暢,但潘倫現在只感覺到從骨子裡泛出了一股寒意。這是連炎炎烈日都無法灼熱的恐怖寒意,讓潘倫的腳底有些打顫。
天語35層之上的天檯面積不小,但是大概是因為很少有人上來的緣故看上去有些陳舊,積了不少灰塵,但卻沒有擺放雜物。
齊文遠卻好像十分開心地繞著天台走了幾圈,那股子興奮樣讓潘倫也稍稍鬆了口氣,剛想說話突然一道白光閃過,他驚呼出聲,襯衫被劃開一道口子手臂上也有一道不淺不深的血痕。
「啊,阿倫你沒事吧。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齊文遠故作驚訝地看著潘倫,不知是否該誇他演技精湛,明明他已經年近不惑,但是此時此刻作出這副表情的齊文遠,即使滿臉鬍渣、頹廢蒼白,但也不讓人覺得格格不入,反而有點……可愛。
潘倫疼痛的咬緊了牙齒,不能說話。
齊文遠在手中把玩著短刀,走近潘倫,道:「你真的想不起來了嗎,阿倫?」
潘倫因為他的動作而後退了幾步,本來高大的身軀此時卻有點蜷縮。
齊文遠笑著咧唇,道:「那我來幫你想一想。」
齊文遠后跳一步伸開雙臂以擁抱狀抬首看天,好像要擁抱住蒼穹藍天似的。
他大笑出聲,大聲道:「潘倫,我當時告訴你,我齊文遠是從小看著父母打架長大的,到他們死之前還是在不停地吵啊吵,吵啊吵。所以……」
齊文遠唇邊的弧度又提高了幾度,他低頭溫柔地平視因害怕而不斷後退的潘倫,笑著說:「所以啊,我最討厭吵架了。你說幹嘛要吵架呢,誰知道這一次吵架之後,會不會死喲。」
潘倫左手捂著腹部的傷口,右手撫著左臂上不斷流血的血痕。他的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再和這個瘋子在這裡呆下去,恐怕會出大事!
「文……文遠,都是我的錯,我……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
齊文遠笑著反問:「告訴我什麼啊?」
潘倫喉間泛干:「我……我要和陳氏集團的千金陳……陳茹結婚的事。我真的想告訴你的,我……啊……」
冰冷帶血的刀刃直接逼上了潘倫的喉嚨,他感覺到脖子上一陣疼痛,大概是已經被劃破了。
「阿倫,你不要提這些不高興的事,你要是提了,我們就得吵架了。」
「好……好,我……我不提我不提!文遠,你不要衝動,我們現在就下去,我立即去取消婚禮!」潘倫在心裡低罵,暗暗發誓一脫困就立即報警抓了這個瘋子!
齊文遠好笑地彎了眸子,笑著說:「阿倫,你知道嗎,你有個很可愛的習慣,」他頓了頓,又繼續說:「當你說謊的時候,你的左耳朵會泛紅呢。」
冰冷的刀尖順著潘倫的脖子一路滑到了左耳,齊文遠湊過去輕呵了一口熱氣,道:「現在,這裡好紅啊。」
潘倫眸子一下子縮緊,大腦迅速轉動他趁機一腳將齊文遠踹到地上,抬腳就將那短刀踢遠,然後拔腿就向電梯跑去。
還沒走兩步,潘倫忽然動作一停,緊接著整個人失去重心向後倒去,後背腰肌狠狠地撞上了圍欄,疼痛得他眉眼都擠在了一起。可是潘倫現在卻沒有任何心情喊痛,他害怕地看著越來越貼近自己的人卻不能後退,因為……他的半個身子已經出了圍欄!
齊文遠彎下身子,依舊是那副溫柔的笑,輕聲道:「阿倫,你覺得這裡涼快嗎?」
「滾!」沒了刀子的威脅,潘倫心中也有了點底氣,他用力地將齊文遠翻過去用身體將人壓住,使對方同樣狠狠砸在圍欄上。
齊文遠悶哼一聲,腰間也是一陣疼痛。他卻咬牙忍了下來,故意加大唇邊的笑意,說:「阿倫,我記得以前我們兩比力氣你從沒有贏過我呢,怎麼突然力氣這麼大呢?」
齊文遠的雙臂死死扣著潘倫的腰讓對方無力逃脫,潘倫忽然看見樓下似乎有人發現了天台上的異常,他心中更有了點底,喊:「文遠,你不要做傻事,乖,鬆開,讓我們下去。」
齊文遠自然發現了他表情間細微的變化,他心中冷笑,面上卻再次演起瘋子戲碼。「好啊阿倫,我們現在就下去吧。就現在這個位置下樓的話,速度會很快的哦。」說話間,他一個用力再次將潘倫按在了圍欄上。
樓下的人終於發現天台上的異常,記者們紛紛拍照記錄,過了一會兒才有一個人想起來報警,又有人通知天語的警衛上天台去看看。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樓上兩個小黑點,他們都知道,今年最大的新聞恐怕就是今天了!他們連標題都想好了,《昔日愛人成婚,齊文遠不堪報復》、《天台廝打,齊文遠為愛觸法》……
因為距離實在遙遠,他們只能看到兩個小黑點不停地晃動。照片一張張的拍攝著,像素幾千萬的高級單反也只能拍攝到兩人大概的身形。
就在所有人耐心等待著消防人員到來之時,忽然人群中有人傳來一聲驚呼,其餘記者們紛紛拿開相機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小黑點從樓上飄落而下,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嚇得圍觀人群立即奔跑避讓。
不過是五六秒的時間,只聽「砰——」的一道厚實的落地聲,有人的身體砸在了地面上。有膽大的記者顫抖著走過去,不多時只聽有人高呼——
「是齊文遠!是齊文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