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三十三章 鬼門開
眼前白光一閃,秦澈只覺腦中出現了短暫的空白，等她回過神來，眼前的景物已經全然改變。沉寂昏暗的大殿內陰氣沉沉，雖有燈光照明，但是光線似乎被黑暗吞噬,有種陰森的寒意。
「這裡是……無梁殿？」
秦澈環顧四周,她來過這裡幾次,卻從來沒有以瞬間移動的方式,她只習得秦家法術中移形換影的皮毛,能近距離瞬間移動已是極限,如此遠距離又同時帶領這麼多人一起瞬間移動，凌逍的力量恐怕是她望塵莫及。
心裡不禁打了個寒顫，同時也鬆開了拉住凌逍的手。
相對於秦澈劇烈的心理波動,其他幾人倒顯得平靜得多，正四處打量著無梁殿內的布局。
無梁殿位處中山陵旁邊，建於明朝初年，建築里所有的廳堂都用磚石拱成，整個大殿沒有安裝一根梁，這種結構在風水上說就是陰宅。
房梁在古代房屋廟堂里都很常見，古人看房屋風水好不好，主要看房梁正不正，其次便是看房樑上所供奉的鎮宅物是凶是吉。尋常百姓會按祖制在自家房屋主樑上供奉祖先，廟宇大殿的主樑上則會供奉神位或者佛像，為的都是驅逐邪鬼，安定鎮宅。
偏偏這無梁殿里沒有房梁，有悖於風水之術，如同房屋缺少根骨，廟堂缺少神仙，任何凶神惡鬼都能進入殿內，而且這殿堂構造口小腹大，猶如風水中的殍地，陰魂難散。
當初修建無梁殿為的是供奉無量壽佛，如今供奉的是民國初年北伐時國民革命軍陣亡將士和後來的抗日戰爭陣亡將士的靈位。殿內牆上黑色大理石上，密密麻麻按部隊建制排列了三萬三千多名士兵和將領的姓名和軍階，彷彿這一群靈魂在冥世間還保持著整齊的隊列在行進中。
莫維奇感嘆道：「以前只覺得這無梁殿內都是英烈，沒想到陰氣竟能在此聚集不散，莫非他們都從未離開？」
此處寒氣刺骨，就連秦澈也覺得鬼氣逼人，不僅皺眉說：「也不知道當初修建這無梁殿的人是否真懂風水秘術，把供奉神仙的廟宇修成陰宅，我看他不是想供奉神仙，而是讓那些個過路神仙有進無出。」
莫維奇驚訝道：「難道這裡已經變成了聚陰池？」
秦澈搖頭：「這裡只供奉靈位，並無屍骨，算不得聚陰池，頂多是類似殍地的一類陣法。」
旁邊的紀墨白表情凝重的看著那些靈位，似乎是勾起了沉睡已久的往事，有點恍惚的喃喃道：「這些鬼魂難道真沒有離開？」
秦澈嘆了口氣：「恐怕他們一直都在這裡。」
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靈位，幾個人頓時覺得頭皮發麻，秦澈回頭看向凌逍，他正抬頭看大殿頂部，似乎在尋找什麼。
秦澈見悠夜正對著那些靈位好奇，於是趁機走近凌逍，壓低聲音問：「你選擇這裡，不會只是因為這裡陰氣重吧？」
凌逍瞧了她一眼，笑了：「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隨便辦點公事。正如你所說，這裡類似殍地，鬼魂太多也不見得是好事，我今晚順道帶些回去。」
原來他早有打算，秦澈看了看他，又回頭看了看紀墨白，不放心的說：「紀墨白這次是為了幫我，以你這樣的身份，應該不會想趁火打劫吧？」
凌逍挑眉：「你就是這麼看我的？」
秦澈跟他打起太極來，皮笑肉不笑的說：「你當然不是那種人，既然如此，不如你好人做到底，告訴我張妮佳的位置，也省得我們這些不懂規矩的人，在你的地盤上做出點不規矩的事。」
凌逍好笑的說：「新到的鬼魂不是在黃泉比良坡，就是在仲刑司，你覺得我還能把她藏在哪裡？」
秦澈磨著牙說：「黃泉道那麼長，我們走上一趟鬼門早關上了，而且紀墨白不能出現在判官面前，你又不是不知道。」
凌逍聳聳肩：「這是你們的問題，或者你們兵分兩路，我再當回好人，免費送你們去仲刑司。」
瞧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秦澈就覺得氣極，可是這事又確實如他所說與他無關，他肯帶他們入鬼門已是給了面子，當然不可能為了個張妮佳就破了冥界的規矩。
嘆口氣，秦澈轉身叫莫維奇等人，簡單的安排了各自的任務。莫維奇和紀墨白入鬼門后在黃泉比良坡尋找張妮佳，她則帶上悠夜和徐曉敏，由凌逍傳送到仲刑司尋找，找到后以傳音符聯繫，時間緊迫，倘若沒有找到也立刻退出鬼門，不可久留。
為了看管方便，秦澈索性將徐曉敏的魂魄收入符紙中，也省得她一路製造噪音吸引黃泉道上的孤魂野鬼。
「走吧，時間可不早了。」
一直在尋覓至陰點的凌逍已經站在大殿正中央，他吩咐眾人退開至兩丈外，這才不慌不忙的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隻方形銀制小瓶。瓶子巴掌大小，瓶身包裹著棕色皮革，只留出瓶蓋和瓶底的銀色精美花紋。他邊念口訣邊將瓶子里的液體緩緩倒出，液體呈暗紅色，接觸到地面后竟如同有生命般在地上流動，自覺形成一個法陣。
凌逍的聲音不大，但是在空寂的無梁殿內還是異常清晰。
秦澈聽聞過殄文，認得法陣里的符文是用殄文寫成，那是陰間的文字，活人是看不懂的。幸好秦家族人都對殄文有研究，秦澈雖不敢說精通，但也是略知一二。她注意到凌逍口中所念口訣和地上浮現的法陣圖案皆是殄文，於是多了份心思，仔細將所聽所看一一記下。
悠夜見秦澈表情認真，也不打擾她，只瞧著地上逐漸完整的法陣沉思，總覺得眼前所見似乎在哪裡看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口訣還在繼續，地上暗紅色殄文繪製的法陣則已經完成了。這是個巨大的圓形圖案，裡面一圈一圈寫滿了殄文符咒，像無數個同心圓。只見符文隱隱泛起紅光，所有的圈都圍繞正中的圓心緩緩旋轉起來，順時針逆時針的圈相間而動，看得人眼花。符文散發的光線由微弱變得刺眼，在地上形成彷彿在劇烈燃燒的紅色光柱。
光柱中若隱若現兩扇高大威嚴的黑色鐵門悚然而立，門上滿是蠕動的人臉，大的小的，老的少的，有笑的有哭的，有慈眉善目的有凶神惡煞的，有享受的有痛苦的……無數張臉在門上痛苦掙扎，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這便是鬼門，門外人生百態，門內則與之再無相干。
隨著凌逍口中不斷念出的咒語，符文轉動速度加快，鬼門發出沉重的「轟隆」聲響，巨大的門緩緩開啟，門內鬼哭聲傳了出來，像女人在低聲抽泣，又像孩子在嘶聲痛哭，夾雜著男人痛苦的咆哮，這聲音足以讓任何一個勇士膽寒。
凌逍念完最後一句口訣，轉過身來，朝秦澈等人做了個請的姿勢：「歡迎來到冥界。」銀灰色的頭髮被鬼氣吹得微亂，他整個人在火紅的背景映襯下顯得妖冶異常。
話剛說完，無梁殿內陰風驟起，吹得秦澈險些站不穩。悠夜趕緊拉住了她，有點緊張的叫她看四周。
只見黑暗中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許多白色的影子，他們各個身著軍裝，整齊排成行軍方隊，步伐劃一的朝著鬼門裡走，儼然就是一支紀律嚴明的軍隊浩浩蕩蕩的奔赴戰場。
這是一直困在這裡的將士。
幾個人看得眼都直了，就是情緒不易外露的紀墨白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愣愣的看著這些近一個世紀前的將士們和自己擦肩而過，有種既震撼又悲涼的感覺縈繞在心頭。
凌逍催促說：「混在他們中間就不會太顯眼了，快點，你們時間可不多。」
秦澈揉揉眼睛，平復了下情緒，朝悠夜看了一眼，又看向莫維奇和紀墨白，他們都很有默契的朝她點頭。秦澈緊緊拉著悠夜的手，四個人微微屏住呼吸，快步往通往冥界的大門走去。
混在陣亡將士的隊伍里一路走來倒是有驚無險，穿過鬼門便是黃泉比良坡，通常稱為黃泉道，這是所有鬼魂進入冥界的必經之路。站在鬼門向內望去，蜿蜒崎嶇，看不到盡頭，無數的鬼魂行走在黃泉道上，有往前的，也有徘徊的，要在這條路上找到張妮佳可謂是大海撈針。
秦澈掏出一個小紙包交給莫維奇：「這裡面是張妮佳的頭髮，我之前在醫院偷偷剪的，相信能幫上忙，只是範圍太大，恐怕不好找，就拜託你們了。我去仲刑司那裡，如果沒有找到，就馬上回來找你們。」
莫維奇接過，本來愁眉苦臉的立刻眉開眼笑：「我就知道你還留了一手，有了這個，只要那張妮佳還在黃泉道，我們一定會找到她。」
秦澈笑著點頭，有對紀墨白說：「紀醫生，這回辛苦你了。」
紀墨白搖頭說：「法術我不行，幫你表哥打個掩護還成，你……多加小心。」說著話，他有意無意的瞟了凌逍一眼，意思很明顯，他不放心凌逍這個人。
凌逍站在秦澈身後，冷哼了一聲，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當著紀墨白的面瞬間移動，把秦澈拐跑了。
莫維奇氣得牙癢，對著空氣揮了下拳頭，安慰的說：「紀醫生，別理他，我覺得你比那小子靠譜多了，我家小澈指定不會喜歡他，你還是很有希望的。」
紀墨白哭笑不得，這人的思維太跳躍了。
跟凌逍瞬間移動來到仲刑司，幸好她早早就將徐曉敏的魂魄收進符紙揣口袋裡，手也一直沒鬆開悠夜，不然被凌逍突然來這麼一下，悠夜又要發瘋了。
仲刑司的情況也不見得好，到處都是鬼魂和鬼差，堪比春運的火車站，這陰間比陽間還擁堵，如果可以，她是半點來的意思都沒有。
凌逍打趣的問：「你打算怎麼找？我可提醒你，鬼門只開一個時辰，過時不候。」
秦澈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紙包，裡面是一小戳頭髮，不用問，絕對是張妮佳的頭髮。
凌逍冷笑：「你剪的還真不少。」
秦澈不去與他多費唇舌，回頭對悠夜說：「你跟著我，千萬別走散。」
悠夜點頭，防備的看著凌逍，手卻很溫柔在放在了秦澈腰間，佔有的姿勢。
凌逍也沒說什麼，唇邊始終掛著一絲冷笑，他瞧著停留在秦澈腰間的手，冰冷的目光中透著不易察覺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