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初期失利
如何儘快擊退進犯的羌兵?
這是目前主帥張溫最關心的問題,也是最著急迫切的問題。
邊章、韓遂背國投戎,率領羌兵反攻大漢,更有甚者居然打起了歷代漢室王冢陵園的主意,這個事件所引發的震撼絕對不亞於之前的「黃禍」。
雖然誰都曉得王冢陵園內必定埋葬著堆積如山的陪葬寶物,但從古以來誰有這個膽量?想掘人祖墳?掘的還是整個天下的君王家祖墳?
這韓遂簡直就是目無君父、大逆不道。
不管韓遂是出於什麼目的意圖染指王冢陵園,但不可否認,他目前的風頭一時無兩,名氣徹徹底底地蓋過了「黃禍」餘黨,「小天師」張白騎,雖然是惡名。
針對此事,張煌頗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要知道之前他就是替張梁頂了最大的惡名。誰能想到大漢朝廷為了迅速撲滅「黃禍」,明明人公將軍張梁沒死也硬說他死了,張梁倒是樂意,趁機就遁入了幕後,繼續發展信徒著手下一波的反皇室、反貴族鬥爭,但張煌卻因此遭了秧,被朝廷抓了典型成為了黃禍餘黨的大首領,五萬兩黃金的巨額懸賞至今還貼在大小縣城的城門口。
而如今韓遂一舉成「名」,倒是讓張煌鬆了口氣,畢竟誰也不願意時時刻刻被天下人當人「大惡」的典型。
據說,這回大漢天子劉宏可是徹底震怒了。要知道當初大賢良師張角舉反旗的時候,這位天子頂多只是驚恐而已,不難猜測,天子是被韓遂大逆不道的舉動給徹底激怒了。
古人云,帝王一怒,伏屍萬里,劉宏這位大漢天子固然沒有春秋、戰國時期那些霸主國君王那樣霸氣,不過他的怒火也非同小可。他對張溫的要求只有兩點。痛擊羌兵,殺掉邊章、韓遂!
這個要求的確簡單明了,但是實施起來卻是異常艱難。明眼人都看得出,韓遂麾下的羌兵在擊敗了董卓、打垮了漢陽郡、右扶風后,士氣高漲地十分嚇人。
為什麼之前皇甫嵩出擊卻沒有絲毫成效?是他這位主帥的問題么?
不,那是因為連戰連勝的羌兵士氣太恐怖了,上陣時那凶神惡煞的猙獰,以及那以命搏命的野蠻廝殺方式,直接就在氣勢上徹底壓制了漢軍,打得後者抬不起頭來。
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算皇甫嵩是橫掃天下黃巾的猛將,但時手底下的兵丁不爭氣,他也沒有絲毫辦法。
這不,初戰不利的皇甫嵩被他所得罪過的宦官鑽了空子,後者挑唆天子劉宏直接將皇甫嵩一擼到底。
如今張溫代替皇甫嵩成為征討涼州叛軍的主帥,他的壓力更大。他是被抓壯丁的,被天子劉宏與朝廷抓了壯丁,這擺明了是一個充當救火的角色。幹得好,天子嘉獎、朝廷讚譽。幹得不好,皇甫嵩就是前車之鑒。
要知道張溫可不是皇甫嵩,畢竟皇甫嵩是雁門世代虎將名門皇甫家的子嗣,有個擔任過雁門太守的父親。還有個被譽為「涼州三明」之一的大伯,在軍方的威信比董卓還要高。毫不誇張地說,只要皇甫嵩自己不作死,不作出謀反之類的滔天大罪。那麼,哪怕是天子也不會貿然處死他,頂多就是擼掉官職。再嚴重點送到大牢里讓他吸取教訓。
比起皇甫嵩,張溫的根基太淺,他只是因為官運亨通、左右逢源才當上司隸校尉,說白了就是在京師他的人脈不錯,但是成績嘛,卻是平平。
他若是惹怒了天子,天子是真的會殺他的。
正因為這樣,張溫迫切渴望做出成績來,哪怕只是幾場小勝。這多少可以讓天子劉宏對他放心不是么?
於是,在次日的軍議會上,張溫終於正式地向帳內的眾人提出了這個問題。
其實在昨日為董卓接風洗塵的宴席中,張溫就已經提出過,只是當初董卓與皇甫嵩都沒有明確表態而已。
傻子都看得出來,董卓與皇甫嵩二人相互充滿了不信任:董卓憤恨皇甫嵩見死不救、拒絕出兵;而皇甫嵩,至今依然還在懷疑董卓是為了保存實力而故意輸給韓遂。
說白了,他二人都不認為涼州之亂鬧到如今這般不可開交的地步是他或他的錯。
董卓因為被皇甫嵩算計而丟了狄道窩火,而皇甫嵩則覺得是董卓讓他被天子責罰而窩火,誰也不願意率先開口,於是乎不約而同地裝聾作啞假裝沒聽到。
反正昨日是宴席,也不算什麼正式的場合。
但是今日不同了,今日張溫是作為一軍主帥的身份在詢問他們,這個時候他們再擺出不合作態度,這就不合適了。
正因為考慮到這一點,董卓與皇甫嵩都很理智。
眾所周知,在考慮詳細的戰術前,勢必要商討出一個適合當前局勢的大戰略方針。
說白了,率先要商量的是攻、或者守,至於怎麼攻、怎麼守,等到商量好大戰略再詳細討論也不遲。
這一點皇甫嵩是清楚的,因此他毫不猶豫地說道:「當守!」
張溫頓時就楞住了。
其實他張溫是傾向於主動出擊的,而他的副將蕩寇將軍周慎也是堅定的出擊支持者。沒辦法,前者是迫於天子劉宏與朝廷的壓力,而後者,是壓迫大漢軍方的顏面問題。
因為去年,張煌在冀州幾乎覆滅整個北軍,就不亞於甩給大漢軍方一個響亮的巴掌。而今年韓遂又如此肆意妄為地進犯,這讓大漢軍方的臉哪擱?
倘若不能得到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本來地位就已經不如文官圈子的大漢軍方,日後將更加抬不起頭來。
「守?」張溫乾巴巴地重複著皇甫嵩的話,表情很是尷尬與吃驚,他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皇甫嵩看了一眼張溫,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目前是白身而拘束:「知不可勝,則守。」
這話一出,董卓、孫堅都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皇甫嵩。
皇甫嵩的話很直白:既然如今羌兵氣勢洶洶,明知道主動出擊打不贏。那還打出去幹什麼?老老實實守住陵園不就好了。
張煌也感覺十分意外,因為在他的印象中,皇甫嵩是屬於進攻**十分強烈的名將,不過仔細想想皇甫嵩曾在長社防守了潁川黃巾足足兩個月,他倒也釋然了。
這次的會議,本來按照資歷他是沒有資格參與的,但是皇甫嵩出於為了培養他侄子皇甫儷的念頭而將後者帶在身邊,董卓自然也是有樣學樣。而對此帳內的其餘幾位大人物也沒有什麼異意,畢竟他們也有些欣賞這個叫做「張綉」的小將,唯一遺憾的是這樣的年輕俊傑錯誤地跟隨了野心勃勃的董卓。
但不管怎麼樣。像這種場合,張煌與皇甫儷只能聽,不能開口。不過這也使得張煌有機會近距離地觀察皇甫嵩,看看他在用兵上究竟有怎樣的獨到之處。
見張溫看著自己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皇甫嵩猶豫了一下,最終做出了解釋。
「所謂守者,知己者也。知己有未可勝之理,則我且固守,待敵有可勝之理。則出兵以擊之,無有不勝。」
皇甫嵩的解釋毫不出人意料,無非就是防守反擊而已,哪怕是張煌也能想到。問題在於提出這個大戰略后將怎麼去實施,那才是張煌想要偷師的。
但沒想到的是,還沒等到皇甫嵩說出具體的戰術,蕩寇將軍周慎卻提出了異議。
「未戰而怯。滅殺士氣。……主帥大人初掌軍,未嘗一戰便欲固守,豈不長敵逞凶氣焰、滅我軍士卒的士氣?」
很顯然。周慎是主張主動出擊的,因為大漢軍方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在挽回曾經被張煌撕掉的臉面。
皇甫嵩聞言皺了皺眉,沉聲說道:「明知不可敵而敵人,殊為不智!」
周慎一聽整張臉漲得通紅,拍案怒道:「未曾交戰,孰能輕言勝敗?」
「知己知彼,方可百戰不殆。若知勝理,則攻之;不可勝,則守之。……不知彼、不知己,貿然出擊,庸將所為!」皇甫嵩看了一眼周慎,淡定地作出反擊:「必敗無疑!」
「皇甫義真!」周慎拍案而起,怒指皇甫嵩氣地渾身發抖,但是礙於皇甫嵩的身份,他最終還是強忍了怒氣,咬牙切齒地罵道:「敗軍之將,也配夸夸其談!」
說罷,他重哼一聲,竟率先離開了。
什麼情況?
摸不著頭腦的張煌在旁是看得一頭霧水,心說皇甫嵩與周慎不都是大漢軍方的人么?怎麼關係這麼緊張?
他哪裡知道,大漢軍方也分很多派系,這些派系中歷代屬邊關守將地位最高,其中的代表勢力就是雁門太守、護羌校尉、度遼校尉等等,關內、關中的將軍們地位就稍次一些,而南方的將領地位最次。
這種地位上的高低直接影響兵權,影響麾下士卒編製的多寡,以及朝廷每年撥給的軍餉。而眾所周知,軍隊是最缺錢的,有時候為了錢給士卒發軍餉,主將都不得已知法犯法,私下與國內的商賈、甚至是外族人進行交易,軍械交易、戰馬交易,甚至是私奴的交易,這種不光彩的事,在邊關絕對是屢見不鮮、杜之不絕。
正因為如此,軍方內各派系的關係其實並不融洽,再加上當今大將軍何進似乎有打算合攏軍方兵權的念頭,這就使得軍方內的種種矛盾更加激化。
毋庸置疑,大將軍何進若是想要掌控軍方,除了需要剷除的便是京師同為外戚的競爭者董家,還需要打壓一下北地的皇甫家,除非皇甫家願意支持他。
不過皇甫家的政治路線向來不偏不倚,只向天子與朝廷效忠,何進想要得到皇甫嵩的支持,說實話有些困難。
董卓摸著鬍鬚在那一臉的若有所思。他在思考是不是要聽從李儒的建議,跟大將軍何進再走得近一些。畢竟董卓在軍方的名聲並不好,況且在京師內又沒有什麼根基,若是能傍上大將軍的高枝,這對他來說那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倘若皇甫嵩願意投入大將軍何進麾下,那麼他董卓只能老老實實地繼續經營隴西,畢竟他就算再驕傲也不會盲目地認為自己比皇甫嵩更優秀,更會得到大將軍的青睞;但若是皇甫嵩拒絕了大將軍的好意。那麼,當他董卓前往投靠大將軍的時候,大將軍必定會表現出十足的歡迎。
正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原本打算再坑一坑大漢軍方的董卓忽然發現眼前有一個絕佳的機會,只要他在這場征討中表現出色一些,相信大將軍何進在拉攏皇甫嵩未果的情況下必定會對他表現出足夠的善意。
不過在此之前嘛,還是先取得言語權再說。
撇了一眼蕩寇將軍周慎的那個空蕩蕩的席位,董卓沒有再說什麼。
雖然周慎與皇甫嵩的矛盾不關他的董卓的事,但是不可否認,董卓並不認為周慎那種貪功冒進的做法會有什麼成效。雖然這個態度其實代表著天子以及朝廷的總體態度。
在董卓看來,皇甫嵩所提出的防守反擊的總體戰略是準確無誤的,但問題是主帥以及副帥,甚至是背後的天子以及朝廷,他們不一定會支持這種看似消極的戰略方針。
主動出擊的大方向擺在面前,再說什麼都是沒用的,因此董卓很識趣地沒有辯論。他覺得需要一場無可厚非的大敗讓天子與朝廷中的大佬們清醒清醒,讓他們認識到戰爭並不像他們所想象的那麼簡單。
反正輸了有蕩寇將軍周慎背黑鍋,董卓不怕。皇甫嵩也不怕。
出乎意料的,董卓與皇甫嵩不約而同地望了一眼對方,當他們發現對方似乎也在觀察自己時,一愣之後不禁有種惺惺相惜。
果不其然。主帥張溫在經過了好一陣的猶豫后,最終還是決定主動出擊。因為天子命令他儘快擊退羌兵,至於這個「儘快」究竟是多久,一個月?兩個月?張溫不敢去揣測。但若是能夠在數日內得到一場大勝,相信這必然能夠符合天子的期待。
董卓與皇甫嵩默契地沒有開口。事已至此,他們還有什麼好說的?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緊接著的主動出擊中至少干出一些成績來,免得到時候被惱羞成怒的蕩寇將軍周慎當做替罪羊。
「張帥,不可出擊啊!」
不得不說孫堅沒有像董卓與皇甫嵩那樣的城府,他的想法較為簡單,正如皇甫嵩之前所說的,他也不覺得眼下是主動出擊的最佳時機。
但很遺憾的是,儘管孫堅是由張溫所推薦的,但是後者最終還是沒有聽取他的建議。
三日後,車騎將軍張溫動員全軍,對韓遂麾下的羌兵正式展開徵討,兩股勢力在美陽縣境內展開了殊死搏鬥。
期間,皇甫嵩主動請纓領兵前往王冢陵園守衛。對於這種明顯表示不合作的態度,張溫無可奈何、周慎怒氣填膺,但問題是,他們無法提出反對的意見,畢竟王冢陵園事關重大,倘若有個萬一,他張溫與周慎就算死上萬次也於事無補。
「那個混賬!」
在得知了皇甫嵩的舉措后,董卓咬牙切齒,暗恨自己終歸不如皇甫嵩機敏,竟然忽略了還有這麼一條明哲保身的妙計。不難猜測,只要皇甫嵩好好守住王冢陵園,就算張溫與周慎在主戰場大敗而歸,天子也不會責難他。相反,天子或許還會意外皇甫嵩竟能在主師戰敗的情況下守住了陵園而對皇甫嵩既往不咎,恢復他的職位。
一想到這裡,董卓更加更氣,背地裡大罵皇甫嵩:「投機取巧、旁門左道!」
看著董卓那酸溜溜的模樣,張煌心中也是好笑:明顯是你不如皇甫嵩的反應快,怪誰?
不過話說回來,董卓也有他自己的辦法,那就是婉言回絕張溫請他獨自領兵的任命,主動希望擔任一名參軍事。
借口很簡單,他麾下的部隊隴西軍未到戰場,再者大戰將近,若是他擔任一軍的上將或會因為兵不識將、將不識兵而產生不利因素。
這種名正言順的借口,張溫絲毫拿他沒有辦法。
於是乎,張溫最器重的兩員大將,皇甫嵩與董卓,分別前後在這場征戰中名正言順地開始「划水」,得知此事後,蕩寇將軍周慎更加嫉恨。
好在張溫身邊還有一員虎將孫堅,雖然同樣作為參軍事,雖然同樣也不支持蕩寇將軍主動出擊的計劃,但孫堅還是出於對張溫的知遇之恩,盡心儘力地輔助他。
孫堅的實力張溫是清楚的,畢竟孫堅不但協助過揚州刺史臧旻擊垮會稽反軍,在「黃禍」中擔任朱儁軍中軍司馬時亦大有作為,因此,他推薦孫堅擔任周慎的副職。畢竟張溫本人不怎麼擅于軍事,名義上他雖是主帥,但一切準備工作都是周慎在安排進行。
但問題是,蕩寇將軍周慎也不知是從哪裡得知孫堅亦不主張主動出擊,因此對他的態度也是十分冷淡。
周慎與韓遂的交鋒,其實就是胡刀戎騎與大漢騎軍的交鋒。前者的戰略方針很明確,就是依靠騎兵的騷擾、協助步兵打下一個個關鍵的駐點,也就是兵法中所說的爭奪「爭地」的戰爭,目的是為了日後的大戰創造有利的地利條件。
不可否認這是一個大漢將領們普遍使用的方案,但問題是,周慎憑什麼認為大漢騎兵能在與胡刀戎騎的比拼中獲得優勢?要知道北軍中最擅此類戰術的越騎營、長水營都被張煌打殘了,雖然三河騎兵也算是名聲赫赫,但是對上韓遂麾下胡騎兵與羌騎兵的混合隊伍,說實話皇甫嵩、董卓、孫堅以及張煌都不看好,誰叫如今的大漢騎兵普遍遜色羌、胡、烏桓、鮮卑等外族的騎兵。
果不其然,韓遂麾下士氣如虹、兵鋒正盛的羌、胡兩族騎兵展現出遭遇戰方面的恐怖實力,周慎非但沒有從韓遂手中順利奪回關鍵的山、谷、澗、壁等險要地勢,更是損失了七八千有餘的騎兵。
惱羞成怒的周慎豈會輕易向皇甫嵩、董卓等小輩承認自己的失敗,在消停了幾日後再次出擊。
因為他得知韓遂有一支運糧的軍隊從西涼來到美陽,因此想要截住這批糧食。
但遺憾的是,那竟是韓遂的詭計,他看穿了周慎迫切想要取得勝利的意圖,因此故意叫運糧的隊伍暴露在周慎麾下軍隊的斥候眼中,目的就是想要以這批軍糧為誘餌,釣周慎這條大魚。
在韓遂的重重埋伏下,蕩寇將軍周慎大敗而退,三萬軍隊竟險些全軍覆沒,只剩下寥寥數百人僥倖跟著他逃回美陽縣城。
這場酣暢淋漓的大敗傳到朝中,一直鼓噪著對張溫施壓,要求張溫儘快殺退羌兵、擒殺韓遂的朝中大佬們頓時鴉雀無聲,天子劉宏更是面如土色。
次日,政治立場中立的執金吾袁滂臨危受命,匹馬前往美陽,取代周慎擔任主帥張溫的副職。
對此,皇甫嵩、董卓以及張煌均表示喜聞樂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