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網,焚心以火(一)
尹如薇道:「你少嘲諷我。你無非以為我蠢,我見事不明,才會聽信聞博的鬼話,冒冒失失起兵害死了泓!但你可知我先前打聽了多少的消息?聞家被冷落不是假吧?聞小雅進宮曾被攔著不讓進,對吧?聞彥被貶黜回家,沒錯吧?最要緊的是,一路對抗北魏,多少人因軍功受封賞,獨聞博功高卻連一句褒揚都沒有!」
「於是,你就認定,聞家失寵,會真心投向你?」
「不只聞家!我還向姬煙求證過!」
尹如薇眼圈通紅,襯著慘白的臉,宛若從地獄爬出的女鬼,「姬煙原來是濟王的人,後來總是你的人了吧?難道她說的話,沒有你在暗示?明著暗著,都在告訴我們,聞博得罪了你,得罪了皇上,必定完蛋!那麼明確的指向,我怎會知道居然是陷阱!早就布好的陷阱!」
她一把揪住十一的衣襟,嘶聲叫道:「你們說是聞博在使詐,是韓天遙在使詐,那你告訴我,到底有多少人在配合他們使詐,只為著對付與泓!」
十一盯她一眼,抬手將她推開,走了出去,「砰」地甩上門。
身後,傳來尹如薇慘厲的哭嚎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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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只有一名侍女,乃是慈明殿的,並非素日跟著他的冰兒、素櫻,此時已聽得變色,幾乎想伸手掩住耳朵。
十一問:「她原先的侍女呢?」
侍女忙道:「回貴妃,好像都被留在宮外了。」
「她這個樣子,有沒有叫太醫來看看,開幾付安神的方子?」
「太後傳過太醫,煎來的葯被當著太后的面潑了,太后本就病著,見了便也不大高興。」
尹如薇是雲太後跟前長大的,素來侍奉勤謹。太后雖惱她行事魯莽害了宋與泓,到底有些心疼,才接在慈明殿休養。誰想她回宮后竟跟變了個人似的全無禮數,雲太后尊貴慣了,何況又正病著,見狀更是鬧心,也便由她去了。宮人見太后不待見,自然更加懶散,如今便只剩一個小侍女在外不咸不淡地聽候吩咐。
十一回頭再看一眼開著的窗,說道:「去找畫樓,就說我的話,把原先跟濟王妃的兩名侍女喚進來侍奉。」
十一幾經波折,不僅是雲太后的義女,鳳衛的首領,更是新帝千依百順的貴妃娘娘,如今更誕下皇長子,聲勢比三年前有過之而無不及。聞得她一聲吩咐,侍女忙不迭應了,腳不沾地地奔去傳話了。
尹如薇的確害慘了宋與泓。但此事牽涉京中,誠然不會是尹如薇一人之力所能辦到的。
姬煙,果然與姬煙有關。
十一壓了壓突突漲痛的太陽穴,剛要步出仁明殿,便見清宸宮的一名內侍疾步奔來,低聲稟道:「娘娘,剛剛宮外有消息傳來,相府出事了!」
「相府?」
「說是愛妾姬夫人小產了,流下一個男胎……姬夫人太過悲痛,幾乎瘋了,搶了一把刀逢人便砍,連施相都被砍了一刀……」
「瘋了……」
連施相都砍了一刀,姬煙是真瘋,還是假瘋?
「還有一件事,相府似乎還在找人。三公子說,可能是施少夫人不見了!」
「聶聽嵐!」十一挑眉,「趕緊再去確認!同時令人留意各處,看有沒有她的消息!」
內侍應了,急急離去。
陽光炙烈地照射下,十一的手心已攥出一層汗水。
尹如薇所知有限,才會受人算計,如今已死了大半個;剩下可能知道內情的,聶聽嵐失蹤,姬煙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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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齊小觀入宮時,宋昀正抱著維兒傳太醫過來診治。
齊小觀見禮畢,問道:「維兒到底怎樣了?我瞧著倒還壯實。」
宋昀揉了揉發澀的眼睛,說道:「嗯,其實也還行。只是夜間特別吵,又挑人,除了朕和柳兒,誰也不肯親近,著實有些頭疼。」
十一自幼嬌貴,酈清遠又將她當男孩教養,論起照顧嬰孩,比宋昀都有所不如。好在她夜間警醒,又有侍女守在房間幫著照應,一切倒還能勉強支應。只是她雖一聲不吭,卻分明病著,且病得不輕。
因太醫再三說起咯血症不可疲累勞心,宋昀更不放心,也不顧政務纏身,多相伴著照應,有時越性將維兒帶入仁明殿住著,好讓十一睡個囫圇覺。
齊小觀雖不知詳細,到底內外消息暢通,也只得苦笑道:「或許,讓乳母帶上幾晚?便是哭鬧,習慣就好了?」
宋昀搖頭道:「不行。太醫說維兒身體不好,不宜大哭大鬧。」
他低頭瞧向維兒,見他虎頭帽鬆脫,便摘了下來,輕揉著那毛茸茸的小腦袋,笑道:「其實已經蠻乖巧,只是不舒服時才哭鬧幾聲。」
維兒已出世半月,雖有心疾,卻被照顧得極妥當,此時又圓胖了一圈,皮膚也嫩白許多,似被揉得很受用,黑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宋昀,忽咧一咧嘴,露出嫩紅的小舌尖,竟是一個大大的笑容。
宋昀大是驚喜,竟孩子般叫了起來,「他笑了!柳兒,小觀,你們看,他對朕笑了!嘖,我們維兒笑得可真好看!」
齊小觀笑道:「不是說兩三個月才會笑嗎?不過聽說笑得早的孩子特別聰明,長大后也會格外開朗。」
十一聞言,將維兒接到腕間,坐在宋昀旁邊逗弄著,近來一直黯淡著的眸子才漸漸清亮起來。
依在娘親懷抱中,維兒的嘴兒咧得更大,開開心心地舞動著小手小腳,咿呀出聲。
他還極小,這未必是真正有意識的笑,卻怎麼看都是個極好看的笑容,說不出的稚拙可愛。
宋昀瞧著十一抱著孩兒的模樣,亦靠在榻上笑得歡喜,「小觀,你瞧你師姐,也就這時候像個女人了!」
齊小觀道:「哦,我倒從沒覺得師姐像個女人……」
他瞅一眼笑意柔和的宋昀,到底沒敢說,瞧著這兩人,更像為人父母的,反而是宋昀。
因湖州之變有諸多爭議,宋與泓喪禮規格遲遲不能確定,但逝去的到底是宋昀皇兄,故而宮中並未大肆慶祝大皇子的出世。可宋昀目前只有這一位皇子,極是愛惜,有時在福寧殿召群臣議事,也將維兒帶在身邊。於是天下無人不知,皇子宋維甫一出世,便受盡嬌寵,未來福澤綿延,富貴無限。
不論維兒的生父是誰,如今把維兒抱在懷裡的,畢竟是宋昀。
若按現在的趨勢下去,便是維兒長大,也只會認宋昀一個父親。
齊小觀正猶豫著要不要打破這難得的祥和時,十一忽道:「維兒睡著了!」
宋昀不覺莞爾,「昨晚鬧了半夜,也該困了。只是這會兒睡一大覺,夜間又該精神十足跟咱們鬧了!」
他這般說著,卻從十一腕間接過,讓小傢伙在自己懷中安睡。
十一道:「既睡著了,不如放搖籃里睡去。昨晚你跟著折騰,必定也不曾睡好。」
宋昀小心拭去維兒唇角的口水,卻將他摟得更緊了些,「不用,我不困。小傢伙還沒睡熟呢,指不定待會兒一睜眼見不到咱們,又哭鬧起來。」
他抬頭看向齊小觀,「小觀是為相府的事而來?」
齊小觀點頭,「皇上、皇后都已遣人去相府看過,應該都知道了吧?姬煙小產了,醒來持刀傷人,連施相的胳膊都被砍了一刀。這還不算,雞飛狗跳時,又說少夫人不見了!如今正滿府里找人呢!」
十一抬眸,「相府找人,是真找還是假找?」
齊小觀道:「不論真找假找,他們總得做出個找的樣子來。只是如今聶聽嵐沒了夫婿撐腰,在相府不過勉強立足,卻不知哪來的本事,可以從守衛森嚴的相府逃出?」
相府守衛森嚴,鳳衛又何嘗不是日夜監視?如果沒有得力之人接應,聶聽嵐想從這重重監視下脫身,根本不可能。
宋昀已聽出齊小觀言外之意,「你是說,聶聽嵐根本沒逃出來,相府只是假意在找人?」
齊小觀道:「不然能怎樣?他們總不能說,施少夫人被他們滅了口吧?不如說聶聽嵐逃了,橫豎這也不是她第一次干,丟臉不在乎再丟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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