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第 109 章

老人伸手去摸了摸道:「破了水,恐不好生,還有這生孩子可著不得寒,這身濕衣裳不能再穿著了。」

懷清忙摸了摸自己的斗篷,剛一直撐著傘,雖有些潮,倒還算過得去,急忙脫了下來:「先裹著這個,好歹暖和些。」

老人愣了一下,懷清這件斗篷雖看上去平常,可一入手就能知道是件好衣裳,老人不免有些猶豫:「姑娘佔了血這衣裳可要不得了。」

懷清擺擺手:「衣裳不要緊,能給產婦擋擋寒也是好的。」

茶棚子老闆娘從後頭抱過來一床棉被來:「快先躺下暖和暖和。」

因災民多,茶棚子里也沒什麼生意,不過老闆夫婦都是好人,一見要生孩子,二話不說就把桌子都拼到了靠牆一邊兒,那漢子忙把妻子抱到桌子上。

老人說:「這婦人生孩子男人可見不得,快出去……」不由分說把那漢子推了出去,茶棚子靠牆一側,擋了兩塊板兒,掛上一個破舊的棉門帘子,又生了一個炭火盆子,不一會兒就暖和了起來。

老闆娘給端了碗米糊過來,喂著產婦吃了,只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捂著肚子疼的直淌汗,懷清給她擦汗的帕子都濕透了,產婦的臉色白的幾乎沒有一絲血絲,即使她沒怎麼大聲叫,懷清也能感受到她肯定很疼很疼。

產婦身上的衣裳早就脫了,身下是懷清的斗篷,身上是那床破棉被,懷清的斗篷是白的,這會兒血流在上面,瞧著觸目驚心。

懷清的聲音都有些抖:「大娘,她沒事兒嗎?」

老人道:「沒事沒事,雖說破了水,可孩子不大,應該能生出來。」說著看向懷清:「姑娘還是外頭等著吧,這生孩子可不是姑娘家能看的,回頭以後成了親該害怕了。」懷清也實在撐不住了,得了這話兒忙出去了,卻也不敢走遠,只在茶棚子裡頭等著。

外頭雨越發大了起來,冷風夾著雨絲吹進棚子里,懷清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沒了遮寒的斗篷,真有些冷呢。

正想著,忽肩頭一暖,懷清回頭不禁道:「怎麼余大夫也來了。」見自己身上披著他的斗篷忙道:「我不冷。」

余雋道:「還說不冷,嘴唇都凍的發紫了。」說著話音一轉道:「雖是大夫,可莫忘了醫不治己,你若病了,估摸還得我上門給你瞧,倒不如這會兒把斗篷給你,倒省了以後的事兒。」

懷清忍不住笑了一聲:「也是。」便大方的披著了。

茶棚的老闆給他們倆提了一壺薑茶過來:「天怪冷的,喝兩碗薑茶驅驅寒吧。」

懷清跟余雋謝了,一邊一個坐下,懷清雙手抱著茶碗喝了一口,不禁舒了口氣,余雋不免道:「你呀,救人就不要自己的命了啊,也不看看這是幾月的天兒,還把斗篷給了人。」

懷清道:「那產婦正在生死關頭呢,我哪兒還顧得上冷暖,比起城外的災民已經好太多了。」

余雋道:「你心裡可有章程,那些糧食至多也就撐過今兒,若今天聖旨不到明天怎麼辦?」

懷清忍不住苦笑一聲:「我也不知道,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說著望了望外頭的雨道:「比起聖旨我倒更希望這雨先停了,不然,那些災民沒餓死倒先凍死了。」

想起什麼跟甘草道:「你速去讓陳皮把益州城的姜都買來,有多少買多少,買回來熬薑湯給災民,若能喝上一口薑湯,或許能保住一條命。」

甘草也顧不得撐傘,應一聲就跑了出去,余雋道:「你別擔心了,不管最後如何,你跟張大人已盡了最大努力,若結果仍不盡人意,只能說是天意。」

兩人正說著,忽聽身後傳來一聲嬰兒啼哭聲,哭聲清亮有力,懷清不禁站了起來,一伸手抓住余雋的胳膊:「生了生了,你聽見了嗎,生了……」

余雋目光劃過自己的手臂略怔了怔,不一會兒老人從裡頭抱出個裹了半邊被子的嬰兒出來,那婦人的丈夫忙衝過去,激動的直搓手,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那老人卻一伸手就放到他懷裡:「抱抱吧,你家小子呢,趕上這麼大的災都能落生,也真是命大,你這個當爹的看看給起個名兒吧。」

那漢子接過孩子,那麼個粗剌剌的漢子,眼眶都紅了,半晌放道:「既如此大的命,就望著他以後也平安才好,就叫平安吧。」

懷清忍不住偷著摸了摸自己的眼角,雖然自己只不過是個旁觀者,這一刻卻也感受到新生命降生的喜悅。

忽銀翹道:「姑娘,雨停了呢。」懷清忙抬頭,果然,雨來得快去的也快,剛還嘩嘩的彷彿要把天河的水都倒下來不可,這麼一會兒功夫卻已雲散雨收,都能看見隱在雲層里的日頭,淡淡的光暈彷彿就要破雲而出。

懷清邁出了茶棚子跟余雋道:「真晴了。」

話音剛落就聽城門處一陣喧鬧,懷清一驚忙道:「莫非出了什麼事兒?」邁步往城外走,余雋也跟了過去,還沒出城門呢,牛蒡就跑了過來:「姑娘姑娘,聖旨到了,萬歲爺親自下了旨,著蜀地各州縣開倉放糧呢。」

懷清終鬆了口一起,側頭看向余雋:「我剛說錯了,這會兒才是天晴了呢。」話音剛落只覺眼前一黑往後栽倒,余雋嚇了一跳急忙接住她,伸手一探額頭,叫余福:「快把車趕過來送姑娘回去,這可是真凍病了。」

懷清迷迷糊糊中想起了很多事,想起跟爺爺在小院裡頭下背湯頭歌,還想起小時候跟哥哥打賭背本草經,還有,跟在急診科實習的那些同事一去K歌,總之好多好多都是現代的事,懷清不禁想要是自己能回去該多好。

剛這麼想,卻忽有人推她,懷清緩緩睜開眼,一時沒想起來眼前人是誰,只是覺得這男的長得真不賴。

甘草見自家姑娘直勾勾盯著少東家,心說,姑娘這莫非是中邪了,忙道:「姑娘可醒了,多虧了少東家呢。」

少東家?慶福堂?余雋?

懷清猛然清醒過來,勉強撐著要起來,余雋道:「快躺著吧,你也真是,光顧著別人竟連自己病了都不知道,好在只是著涼,不是多重的癥候,吃了一劑發汗的葯,熱就退下去了,不過身子還有些虛,可得好好將養方好,得了,既你醒了,我也該先回去了。」

懷清點點頭:「多謝余大夫了。」

余雋笑著站起來道:「咱們倆就別瞎客氣了,上回你給我瞧了回病,這回我給你瞧,一來一去算還賬了。」

等他走了,懷清撐著坐了起來,只覺渾身無力,問甘草:「我怎麼回來的?」

「姑娘還說呢,可是把奴婢們嚇得不輕,怎好端端的就暈了呢,是少東家抱著姑娘回來的,還開了葯,守著姑娘醒了方離開,姑娘沒看見少東家那個細心溫柔勁兒,奴婢瞧著將來誰若嫁給少東家,可不知燒了幾輩子的高香呢。」

饒是懷清渾身無力,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好個沒羞的丫頭,你若捨得陳皮,要不,我把你送給少東家當丫頭吧,也省的你這麼眼饞。」

甘草道:「奴婢瞧著再好也沒用啊,要是少東家瞧得上奴婢,奴婢巴不得呢,不過,奴婢瞧著他對姑娘倒不一般。」

懷清搖搖頭:「我跟他不是你想的哪回事兒,我們是朋友。」

甘草心說朋友難道就不能再進一步了嗎,不過想想少東家早跟護國公府的小姐定了親,更何況,還跟四皇子是表兄弟,姑娘真要是跟這位扯上關係,豈不亂套了,忙收了心思。

懷濟落晚才回來,一回來就過來瞧懷清,見她精神還好才放了心,自責的道:「都是哥哥不好,本來就是哥的事兒,倒小妹跟著累病了。」

懷清:「哥說什麼外道話,小妹就你這麼一個親哥,難道能不幫著,這次只是著涼,不是累的,不幹哥的事。」

懷濟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想起什麼又道:「那些首飾實在不該當的。」

懷清道:「若懷清的一根簪子能換得一條命,這不是太值了嗎,有什麼比命還重要的,更何況,那些不過身外之物罷了,沒了就沒了,不可惜的,對了,牢裡頭那個人哥打算怎麼辦?」

懷濟知道她說的是混在災民里搗亂的那個:「劉大人審了一次,他一口咬定是尹大人指使,這件事若牽扯到尹大人卻有些不妥。」

懷清目光閃了閃道:「哥可信那人之言嗎?」

懷濟搖搖頭:「即便尹大人再糊塗也不可能幹出如此授人以柄之事,想來是底下人乾的也未可知。」

懷清道:「雖不見得是尹繼泰授意,此次益州的災民卻跟他脫不開干係,說起來這事兒也怪我,我沒想到跟尹進寶的私怨會引來這麼一場禍事來,不過,哥,雖尹進寶是個混蛋,尹繼泰卻還算個清官,出京前四皇子曾說過,江南的邱明臣曾多次拉攏他不成,可見尹繼泰是個頗有原則的人,做到他這個官位還能如此,可以說著實難得,哥明白我的意思嗎?」

懷濟道:「小妹放心,哥省的這些,已經把牢里的人放了,還嚇唬了他幾句,不許他出去胡說八道,算是給尹大人的一個人情吧,只不過,緊跟著放糧的聖旨來的第二道聖旨卻是呵斥尹大人的,聖上的口氣頗嚴厲,想是恨極,只怕因此事,尹大人會記恨。」

懷清道:「哥放心吧,尹繼泰不會記恨哥的。」

懷濟愣了楞,從懷清的小院出來還沒想明白呢,問旁邊的陳皮:「你說懷清怎麼知道尹大人不會記恨的?」

陳皮撓撓頭:「大爺都不知道,奴才又如何知道,不過,就算不知道只要咱們姑娘說了,那就一準沒錯的,大爺放心吧。」

懷濟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倒是。」

屋裡懷清吃了一碗粥下去,忽想起自己那些首飾,不禁有些捨不得跟甘草道:「你說我回頭去四通當,跟大掌柜說把我那些首飾贖回來,會不會有些小人啊。」

甘草道:「姑娘倒是想贖呢,哪有銀子啊,益州折騰了這六天,可不止姑娘的首飾,咱那些存項也都搭進去了,如今一窮二白,真是指望大爺的俸祿了過日子了。」

懷清道:「銀子不過是身外之物,沒了再賺就有了,怕什麼,再說,咱們這點兒銀子搭進去就心疼了,余大夫還不得上吊啊,慶福堂搭進去的更多。」

甘草撇撇嘴:「咱家能跟慶福堂比嗎,余家家大業大,區區幾萬銀子估摸連根兒汗毛都算不上,而且,這一次少東家幫忙,也是瞧著姑娘的面子,這份人情,末了還不是記在姑娘頭上,這人情債可最難還。」

銀翹道:「姑娘當出去的那些首飾別的還罷了,只那鴛鴦玉的鐲子卻是定南侯夫人跟赫連夫人給的,還有那對珍珠耳墜子是夏夫人所贈,回頭幾位夫人問起來看姑娘怎麼答應。」

懷清道:「放心吧,給了我自然是我的,還小氣的再問什麼。」嘴上這麼說,心裡的確有些疼得慌,說起來她可也挺摳門呢。

四通當的大掌柜一見余雋忙迎上前:「少東家今兒怎麼這邊閑在,上小的這兒來了,請裡頭待茶。」

大掌柜一邊讓著余雋進了裡頭,一邊兒在心裡琢磨,這位今兒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沒等他再想,余雋已經開口了:「當在你這兒的那些首飾可還在?」

余雋話一出口,大掌柜不禁愣了楞,雖說能猜到那一匣子首飾,必然會有人來贖,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是余雋。

大掌柜心裡轉了幾個過子,琢磨這位可是四皇子的嫡親表弟,莫非是替四皇子來的,想到此,叫夥計把懷清那一匣子首飾捧了出來:「姑娘雖說是死當,可在下瞧這些東西都不是平常之物,故此沒敢動,一件兒不少都在這兒呢。」

余雋的目光落在那兩隻鴛鴦玉的鐲子上愣了愣:「這也是她的東西?」

大掌柜點點頭:「說起來,只這一對鴛鴦玉的鐲子就是寶貝呢。」

余雋道:「共當了多少銀子?」

大掌柜:「姑娘開價兩萬兩。」

余雋點點頭抱起那首飾匣子:「東西我先帶走,回頭叫余福把銀子送過來。」

大掌柜自然不怕余雋會賴賬,忙道:「不著急,不著急,少東家您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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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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