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海壽的汗都下來了,以他對皇上的了解,若真想動張懷清,哪會如此安生,恐此時葉府已經天翻地覆,但皇上卻只申斥了六皇子妃,這說明皇上對張懷清不忍,亦或是不想把此事鬧大。
畢竟,當年的事兒翻若出來,弄不好會動搖大燕的根本,可讓皇上放過張懷清,不,應該說是蘇元容,恐皇上也沒這麼大的度量,此事不能深究,也不能放過,才越發難辦。
海壽心裡暗罵赫連清蠢,這種心機手段還想跟人張懷清比,差到腳跟兒底下去了,更何況,她就不想想,若之前翻出來還好說,左不過張懷濟兄妹,如今張懷濟娶了葉若瑤,這跟葉府已經成了一家子,窩藏朝廷欽犯可是誅九族的大罪,皇上若把張懷清治罪,葉府如何逃得過,老太君可是皇上的乳母啊,比親娘都親,此事翻出來等於給皇上穿了鞋兒,有她什麼好兒。
不過,眼前自己得先過去這關,海壽想了想,小聲的道:「六皇子心繫懷清姑娘,六皇子妃因愛生恨也是有的。」
皇上哼了一聲:「你的意思是老六家的信口雌黃。」
海壽的汗又出了一層,自己一個奴才,哪敢說皇子妃信口雌黃啊,這不找死嗎,忙道:「老奴是說,此事還需仔細查驗方可斷定真假,想張家即便跟蘇毓敏有些干係,這窩藏朝廷欽犯的大罪,恐也要掂量掂量,再說,暗衛也都去過桑園村,張家大年初一的確生了個丫頭,那接生婆如今還住在桑園村呢,說是她親手接生的,雖說身子有些弱,到底活了下來,若懷清姑娘就是蘇元容,那張家的丫頭呢?」
皇上道:「你沒聽見老六家的說,那丫頭左胸有硃砂記,秦嬤嬤可是瞧過的。」
皇上把秦嬤嬤幾個字咬的甚有些重,海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心說,自己當初真不該管那檔子閑事,誰能想到過了十七年,又把自己繞進去了。
海壽一咬牙道:「這天底下有胎記的也不光蘇元容一個,或許趕巧了。」
趕巧了?皇上冷冷的看著他:「倒真是巧,同一天生的,連胎記都一樣,就算親姐妹也沒這麼巧的。」海壽沒轍了,自己該說的道兒可都說了,萬歲爺這兩頭堵,讓自己怎麼著啊。
皇上掃了眼桌上自己剛寫福字,拿起來看了一會兒,忽道:「讓張懷濟兄妹速速回京,朕親自查問此事。」
海壽大鬆了口氣,這就算有活路了,要真是想怎麼著,恐不會這麼客氣。
海壽貓著腰剛退到門口,還沒出去呢,忽聽皇上道:「秦嬤嬤有年紀了吧。」
海壽身子一僵,忙跪下道:「老奴知道了。」
到了外頭,心說,秦嬤嬤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上咱家,安排好了,就往葉府來了。皇上讓張懷濟兄妹速速回京,卻沒下旨,就是讓葉之春出面。
葉之春一見海壽那臉色,心裡不覺咯噔一下,暗道,莫非出事了:「海公公,您這會兒來是……」
海壽道:「葉大人倒是安穩啊,六皇子妃今兒在皇上跟前告了一狀,您可知告的誰?」
葉之春一愣,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事兒,赫連清闖進張家新宅為難懷清的事兒,京城裡誰還不知道,不過爭風吃醋罷了,這樣兒事兒鬧到皇上跟前,可真真荒唐,忙道:「莫不是為了張家新宅之事?」
海壽哼了兩聲:「是告了張家的人,卻不是為新宅之事,葉大人可知,張家跟蘇毓敏的干係嗎?」
葉之春只覺迎頭一個驚雷,震的他晃了兩下,不是扶著桌子,已然栽到了地上,還以為自己聽差了,忙又問了一句:「海公公說什麼?」
海壽道:「葉大人您可得穩住了,這會兒哪還沒到哪兒呢,事到如今咱家也不瞞您,張懷清的爺爺跟蘇毓敏曾是同門師兄弟兒,當年蘇毓敏府里誕下一位女孩兒,太后親自賜名蘇元容,這元字怎麼來的,葉大人還記得吧。」
葉之春臉色更白,如何不記得,因那孩子是大年初一生的,太后便取了一個元字,故此叫蘇元容,而懷清也正是大年初一的生辰,若蘇毓敏跟張家無干係,還能說是巧合,可如今想撇清恐不容易。
葉之春做夢也沒想到,平白無故會落下這麼大個禍事來,若懷清真是蘇元容就是朝廷欽犯,懷濟窩藏朝廷欽犯,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不說他們兄妹,恐葉府都要跟著受牽連。
海壽見他臉上慘無人色,心裡頭稍微平衡了點兒,開口道:「葉大人也別太心急,此事有緩呢。」
有緩?葉之春忙道:「怎麼個有緩?莫非萬歲爺不追究了?」
海壽道:「萬歲爺的心思,咱家可不敢猜,只不過沒立下旨,倒是說了句讓張大人兄妹速速回京。」
海壽這一句話,葉之春就明白了,若皇上真想追究,恐這會兒葉府已經封了門,海壽哪還會告訴自己這些。
想到此,忙道:「我速速寫信叫他兄妹回京。」
等海壽走了,葉之春寫信叫人送去,自己轉身進了老太君的院子,此事干係重大,還得跟老太君商量。
老太君聽了卻並沒慌亂,只是有些變色問:「此事確實嗎?」
葉之春點點頭道:「聽海壽的意思,不確實也有七八分了,不過,皇上沒立即追究,想來此事有緩和的餘地。」
老太君嘆了口氣道:「皇上的性子我最清楚,若懷清丫頭真是蘇毓敏的孫女,還真是大麻煩呢,當年淑妃之死可是頗有蹊蹺,蘇毓敏不過一個太醫,有多大的膽子敢謀害皇上的寵妃跟公主,這可是滅門的大罪,他在太醫院多年為人謹慎,怎會做下此等事,便做了,憑他的醫術,恐會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哪會弄成這般人盡皆知。」
葉之春道:「老太君的意思,蘇毓敏可能是冤枉的?」
老太君搖搖頭:「冤不冤枉的不敢說,此中必有緣故是肯定的,我倒不怕懷清就是蘇元容,怕的是因懷清翻出當年的舊事,可就是大禍了,無論如何先叫他們回京再說,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說著,彷彿想起什麼道:「你速讓葉安去四王府走一趟。」
葉之春道:「此事告訴四皇子恐不妥當,當年淑妃的案子若翻出來,怕是會連累坤德宮那位,那位可是四皇子的親娘,四皇子怎還會護懷清。」
老太君道:「若他此時不護著丫頭,這一生都沒機會了,有道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此事到底如何,還要看老天的意思。」葉之春只得應著去了。
可喜送著葉安走了,剛回松濤苑迎頭就撞上了主子:「爺,您這是幹什麼去啊?」
慕容是:「去六王府。」到了門口又道:「不,去百花洲。」
可喜愕然,心說,今兒這事兒可新鮮,他們家爺竟要去百花洲,莫非開竅了,覺得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故此,想去百花洲尋樂子,不對啊,以前沒懷清姑娘的時候,他們家爺也不好這撇啊,況且,這青天白日的就往百花洲跑,也真有些過吧,又不是六爺。
馬車停在百花洲門口,慕容是一下車,門口的夥計就迎了上來:「這位爺好面生啊。」
慕容是道:「怎麼,面生的不能進你家百花洲?」
「哪能呢,我們百花洲開的是買賣,生客越多越好,您裡頭請。」
慕容是一撩下擺走了進去,一進去就問:「六皇子可在?」
那夥計一愣:「你是來找六皇子的?」說著上下打量他一遭:「您是?」
可喜哼了一聲:「瞎了你的狗眼,我們主子是四爺。」
「四,四爺,四皇子……」哎呦媽呀,這位爺今兒怎麼來了。那夥計嚇得一激靈,忙跪下磕頭:「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四皇子您大人大量,饒了小的不敬之罪,。」
夥計話音兒剛落,就聽樓上一個醉醺醺的聲音道:「爺真是醉了,竟在這兒瞧見了四哥。」
陳豐忙道:「爺,您沒瞧錯,真是四爺。」
慕容曦打了個酒哏,揉揉眼,忽的笑了起來:「真是,四哥可是稀客,爺得下去迎迎,我們哥倆能在這兒碰面,真不易啊。」說著伸手扶著柳妙娘,踉踉蹌蹌的下樓來了。
到了慕容是跟前,湊到慕容是的臉上端詳了端詳,呵呵笑道:「還真是四哥,爺還當醉迷糊了呢,來。來,既然來了,咱哥倆好好找找樂子。」說著,一伸手把柳妙娘攬在懷裡:「四哥瞧瞧,這是百花洲的花魁,妙娘,這模樣兒,這身段兒,這張甜膩膩的小嘴兒,哪一樣比不過那丫頭,有了妙娘,爺早把那沒良心的丫頭忘了,忘了……」
慕容是皺了皺眉,跟旁邊的夥計道:「給我提一桶井水來。」
夥計一愣,心說,這好端端的要井水做什麼,不過也不敢問,忙叫人取,自己親手遞了過去,正納悶,這位爺要井水幹嘛呢,就見四皇子直直潑向了對面的六皇子。
這可是剛打上來的井水,冰的緊,把慕容曦澆的打了個好幾個激靈,柳妙娘尖聲叫了起來,慕容是冷冷喝道:「都下去。」柳妙娘急忙住了嘴,周圍人一見兩位爺這意思,就知道有事兒,哪敢留下,呼啦一下都跑了,一時間廳里只剩下哥倆。
慕容是看著慕容曦:「可醒酒了?」
慕容曦抹了把臉上的水:「四哥您這是做什麼?」
慕容是也不跟他廢話,直接道:「你可知六弟妹今兒進宮了?」
慕容曦道:「她去哪兒跟爺什麼干係?」
慕容是:「跟你沒幹系,那我來問你,她是怎麼知道蘇元容的?」
慕容曦愣了一下:「四哥說什麼?」
慕容是道:「六弟也別裝糊塗了,若不知懷清的身世,你如何會求娶赫連清,既做了決斷就應有擔當,若因蘇毓敏之事想置懷清於死地,就算四哥白來了這一趟。」
慕容曦彷彿明白了過來,臉色一變,奪門而出,莫不是赫連清把這事兒捅到了父皇跟前,若如此,懷清的小命哪還保得住,自己若想置她於死地,又豈會如此糾結痛苦,卻萬萬沒想到,赫連清會知道此事,她怎麼知道的?彷彿也不難猜。
慕容曦一進府韓章就迎了出來,上下打量他一遭,搖搖頭道:「渾身酒氣,像什麼樣子?」卻對上慕容曦的目光,韓章不免皺了皺眉:「你這麼看著舅舅做什麼?」慕容曦冷冷開口:「不管是誰,只想害懷清的爺都不會放過,哪怕是爺的舅舅也一樣。」撂下話進了裡頭。
韓章不由一僵,韓章也沒想到會如此無聲無息,以他估計,赫連清進宮捅破此事,就該掀起軒然大波,張家兄妹自不必說,葉府也甭想脫開事外,哪想半點動靜皆無,等了半天倒是等來了慕容曦。且,剛他那話什麼意思,到了如此地步還放不下那丫頭嗎。
赫連清這會兒正在屋裡忿忿不平呢,本想著自己把這事捅出去,以蘇毓敏當年犯的罪,張懷清必死無疑,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皇上會岔過去,且把自己呵斥了一頓,那意思倒像自己無理取鬧誣告張懷清似的。
赫連清就不明白了,為什麼這麼多人都護著那賤丫頭,慕容曦如此,慕容是如此,皇上也如此。
越想越恨,雖恨可再讓她進宮告狀,她還真不敢,皇上剛那臉色,赫連清這會兒想起來都怕呢。
正想著,忽聽外頭哐當一聲,赫連清一愣的功夫,就見慕容曦闖了進來,對上他的臉色,赫連清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你,你想做什麼?」
做什麼?慕容曦冷笑了一聲:「你倒真不長記性,我警告你的話兒莫非都忘了?」
赫連清見他臉色不善,忽有些怕,一伸手抓住奶娘的胳膊,奶娘見她瑟瑟發抖,不免有些心疼,就想開口說兩句情兒,可剛張開嘴,迎頭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打的奶娘慘叫一聲飛了出去:「把這老婆子給爺堵上嘴關起來。」上來兩個小廝就來拖奶娘。
赫連清嚇了一跳忙道:「大膽,還不退下。」
小廝有些退縮,慕容曦道:「還愣著做什麼,忘了這六王府誰是主子了不成,若是活膩了,爺成全你們。」
小廝聽了這話兒再不敢猶豫,兩三下便把奶娘拖了出去,赫連清方知慕容曦來真的,恨恨看著他道:「我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你敢把我怎麼樣,你能把我怎麼樣?」
慕容曦笑了,只不過笑的極為陰沉可怖,湊近她低聲道:「是啊,你是爺明媒正娶的王妃,爺不能把你怎麼樣,可你要是瘋了,爺也不能由著你出去胡說八道不是,丟了你自己的臉沒什麼,皇家的體面可丟不起,來人,王妃得了瘋病,送到後頭佛堂裡頭好好伺候著。」
「你,你胡說,誰,誰瘋了?慕容曦,為了那賤丫頭你竟如此對我,你才瘋了,瘋了……」見幾個嬤嬤進來,厲聲道:「我是六王妃,你們敢動我一下試試,我要回國公府,回國公府……」說著推開幾個婆子就沖了出去。
可惜剛到外間屋,脖頸后就挨了一下,眼前一黑栽在地上,慕容曦陰沉的道:「若皇子妃踏出佛堂一步,爺要你們的命。」
韓章聞訊敢來,見這景況忙道:「你這是做什麼?為了那丫頭你什麼都不顧了嗎,這是你的王妃。」
慕容曦不禁苦笑了一聲:「若不是舅舅,她怎會是爺的王妃。」
韓章道:「好,好,慕容家倒出了個情聖,莫非你忘了,張懷清是蘇毓敏的孫女,她與你有殺母之仇。」
慕容曦道:「母妃已經走了,且,懷清那時不過剛滿月的孩子,知道什麼,這些事如何能算在她頭上?」說到此,臉色一沉:「此是爺的家務事,舅舅還是不要插手的好,如今清明已過,舅舅還是儘早回雲南去吧,外官在京久了,難免惹人非議。」
韓章臉色難看之極,指著他道:「好,你真有出息,為了個女人,連你母妃的仇都忘了,你母妃算白生了你。」
剛說到此,忽一個婆子慌慌張張跑進來:「爺,秦,秦嬤嬤弔死了。」
韓章悚然一驚,心說,好好的怎秦嬤嬤會弔死,也顧不上慕容曦,扯著那婆子問:「怎會弔死,可有人來過?」
那婆子道:「剛宮裡來了個嬤嬤,說是秦嬤嬤的老姐妹兒,兩人關在屋子裡說了會兒話,那嬤嬤就走了,等老奴再進去的時候,秦嬤嬤就吊在了房樑上,救下來已沒氣了。」
韓章腦袋嗡了一下,暗道,宮裡的嬤嬤?莫非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