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懷清剛下車,葉安便迎了過來:「姑娘可來了,老太太哪兒都問幾遍了。」說著掃了張婆子一眼,張婆子心說,你看我做什麼,誰知道會遇上那麼檔子事啊,人命關天,姑娘要救人,自己還能硬攔著不成,那可是一條性命,不過,這些沒必要跟葉安說,回頭回稟給老太君也就是了,想著忙引了懷清進去。
因老太君疼孫子,就把寶哥兒挪到了老太君這裡了,老太太的屋子通了地龍,又點了熏爐,比旁處更暖和些,一進來撲臉的熱。
懷清進來見葉之春也在,剛要行禮,老太太已從炕上站起來,拉著她的手埋怨道:「可讓我好等,怎這般慢,也不知寶哥兒怎麼了,從前兒就不好,昨兒夜裡哭的不住聲,才多大的孩子,哪擱得住這麼哭,回頭哭壞了可怎麼好,之春說要請郎中,如今我可信不得那些郎中,還是你這丫頭我最放心,你快瞧瞧,倒是怎麼了?」
說著讓奶娘抱了小傢伙出來,小傢伙折騰了一宿,估摸這會兒累狠了,在奶娘懷裡睡了,雖睡著,小嘴卻仍撇著,不時還抽一下,可愛非常。
老太君小心的接過去,抱著懷裡晃了晃,低聲道:「你別瞧這會兒睡了,昨夜裡頭著實折騰了一宿,從昨兒開始也不好好吃奶,這麼下去可不要餓壞了嗎?」
懷清伸手碰了碰小傢伙紅紅的小臉蛋,捏著小傢伙的食指,向著光瞧了瞧,葉之春一旁瞧了不禁暗暗點頭,若說之前還有疑惑,如今卻由不得他不信了,這個比若瑤還小的丫頭,的確是個了不得的神醫,不說瞧好了老太太跟若瑤,就她今兒給寶哥瞧病的意思,就是個行家。
葉之春聽王泰豐說過,小兒無脈,故此一指定三關,也就是說,一歲以內的孩子病了,只瞧食指可斷風,氣,命,這丫頭還真是不凡。
懷清瞧了半晌,跟奶娘道:「寶哥的被子換一床薄些的方好。」說完便讓奶娘把寶哥抱進去,老太太忙問:「是什麼癥候,可要緊嗎?」
懷清瞄見一向冷臉的葉之春也流露出緊張之色,不禁暗暗搖頭,也難怪,四十不惑才得這麼一個獨苗,不寶貝才新鮮,可這孩子越精細養身子越弱,這個規律不止古代,現代也一樣,條件好的人家養孩子,特意講究,衣食住行莫不細緻精心,就怕孩子受委屈,卻越如此養,孩子越容易得病,三天兩頭就往醫院跑,再看那些條件差的孩子,家裡想精細養,也沒那條件,大多放養著長大,身體卻異常健壯,大多不會得病,所以說,這孩子貧著養方好。
雖是這個理,只不過讓葉府放養這個寶貝疙瘩,簡直比登天還難,故此,懷清略斟酌了片刻才道:「《潛夫論》上說,小兒多病傷於飽,想寶哥尚不足月,氣血未完,其大腸如蔥,小腸如筷,飲食稍過度,便生病症,俗語說,小兒欲得安,無過飢與寒,是故富家兒多病,貧家兒多安,便是這個道理。」
老太太愕然道:「丫頭是說,我這兒孫子是吃太飽了撐得。」
懷清道:「想來奶娘生怕寶哥餓著冷到,殊不知小孩子卻最怕熱,太熱則不能便,故此生病,若我所料不差,這兩天寶哥兒既不吃也沒拉吧。」
張婆子道:「可不嘛,懷清姑娘這一說,還真是這麼回事。」
老太太道:「依著丫頭這病怎麼治?」
懷清笑道:「哥兒不是病,治什麼,說句笑話兒,您老少疼寶哥兒些,餓上兩頓也就好了,只不過日後需知會奶娘,餵奶按時按頓的好,先頭或許要折騰幾日,待適應之後便省事的多了,尤其對哥兒也好,不然成天不飢不飽的沒個節制,也容易生病。」
葉之春跟身邊的人道:「可聽見了,去知會奶娘,照著姑娘說的法子餵奶,把那屋的暖爐撤了,仔細些莫著風就是。」
吩咐罷跟老太太一躬身道:「前頭恐有客,兒子先告退了。」
老太太點點頭道:「這兩天來賀喜的人多,來了就是客,又趕上過年,你仔細照管著,莫怠慢了客人,失了禮數。」
葉之春應一聲,轉過身,經過懷清身邊卻站住了腳,側頭對懷清道:「昨兒瑤兒念叨你呢,若無事,今兒晌午就在府里吃飯吧。」
懷清一愣,忙蹲身道了聲:「是。」
葉之春這才邁腳出去,老爺這幾句話落在張婆子等人眼裡,都暗暗吃驚,也算明白了,這張懷清不止老太君另眼相看,連他們老爺也一樣,就剛才那和顏悅色的樣兒,那就是把張懷清當成自己的晚輩一般看待了。
老太君目光閃了閃,兒子是她生的,自然最知道性子,之春是個冷性子,卻也至真至誠,輕易瞧不上誰,卻,若真入了他的眼,也不容易出去,既對懷清說了這些,就是沒拿懷清當外人,這也是老太君樂於看到的結果。
老太君是修佛之人,最重緣分因果,這些日子總想,或許懷清真是老天爺給她葉家送下來的福星,跟葉家這份緣殊為難得。
想到此,笑道:「本還說留你陪我老婆子吃晌午飯,老爺這麼一說,倒不好留你了,想來瑤兒不定怎麼盼著你呢,她如今出不來,你去瞧瞧她也好,姐倆個說說你們的私話兒,比在我這兒支應著強。」
懷真眨了眨眼道:「剛進來的時候瞧見外頭正往府裡頭送活魚呢,我探頭瞧了一眼,好傢夥,一條足有二斤多,活蹦亂跳的,丫頭當時就想,今兒可有口福了,一會兒非蹭在老太太這兒吃飯不可,不想老太太卻不留,想來是捨不得那幾條活魚也未可知。」
幾句話說的老太君笑了起來,指著她跟張婆子道:「你瞧這丫頭一張嘴刁的,說的我成了摳門的老太婆了,連條魚都捨不得給她吃,你放心的去吧,一會兒我讓灶上做好了給你送過去,管飽你今兒晌午吃個夠,不禁今兒晌午,一會兒你家去的時候,還讓你捎帶兩條回去,給你哥也嘗嘗,省的我這兒臨老臨老卻落下個摳門的名聲。」
懷清笑道:「您老最大方,丫頭這兒先謝了。」
老太君揮揮手道:「快去吧,再不去笑的我這張老臉都酸了。」
懷清這才退了出去,剛出老太君的院子,就給葉兒一把抓住:「姑娘可算來了,再不來,我們小姐就讓我去獅子衚衕找你去了,快著跟奴婢走,我們姑娘等著呢。」
說話兒拽著懷清就往葉若瑤的院子去了,一進屋就道:「來了來了。」婆子打起帘子,懷清剛進去,就給若瑤拉著手坐在炕上道:「怎這好幾天不來府里走動,倒讓我好生盼望。」
懷清略打量她一遭,雖不能下地,氣色卻比那些日子好了太多,以往堆積在眉梢眼角的沉鬱之氣也沒了,眸光流轉更顯的眉眼盈盈。
懷清暗暗點頭,笑了一聲道:「我可比不得你這位大小姐,凡事都有人打點妥當,半分心都不用你費,我家就我們兄妹倆,我哥忙著他的公務,家裡一大攤子事若我不操持,還能指望誰,又趕上過年,更忙了十分去,哪有空出來。」
若瑤卻不上當,笑道:「你少那這話糊弄我,便你哥忙公務,你跟前還有個甘草呢,你張家也沒什麼親戚了,用不著預備年禮往來,且過了年,你哥就要去南陽縣上任,能有什麼事兒,讓你天天忙成這樣,只不定是你懶了,不想出門,故此尋了這麼個借口來搪塞,不信,我問甘草便知。」
說著看向後頭的甘草道:「你說說,你們家姑娘這兩天在家都做什麼了?」
甘草瞄了懷清一眼,卻聽若瑤道:「你別瞧她,只實話實說便是。」
甘草只得道:「昨兒上午在家看了半天書,下午守著葯鍋子,制了半天兒藥丸子,今兒一早上裁了紅紙,寫春聯福字,還沒寫完呢,張媽媽就來了。」
若瑤噙著笑歪頭看著懷清道:「忙,可真忙,忙的還有空搗鼓你那些藥丸子。」
懷清道:「你可別小瞧了,那些藥丸子都是能救命的。」
若瑤道:「行,知道你是神醫,可你這個神醫是不是也該給這個病人複診啊。」
懷清笑了:「是該來複診,我瞧瞧你的腳。」
葉兒聽了忙過來把搭在若瑤腿上的錦被撩開,褲腿小心褪了上去,懷清伸手仔細摸了摸,點點頭道:「長得不錯,過了十五該能下地了,之前還要記得每天換藥按摩。」
葉兒道:「我記著姑娘的吩咐呢,每天給我們小姐按摩換藥,一天都不敢落下。」
懷清點點頭道:「葉兒做的真好,將來若瑤姐姐好了,你就是最大的功臣。」
一句話說的葉兒眼睛都發亮了,撥了撥自己的鞭稍:「我給姑娘倒茶去。」轉身出去了,奉了茶順道把甘草拽了出去,屋裡一時只剩下了兩人。
若瑤握著懷清的手道:「人都道我命好,生在這樣的錦繡宅門,其實若我能選擇,倒願意跟妹妹一般,如今有些事兒也就不想再瞞你,我這腳是我八歲那年摔斷的,不是我自己摔的,是我娘推的,當時我還不明白,只說是我娘不小心,後來才知原因,當時夫人還活著,夫人懷身孕的時候,我娘串通蘭姨娘,給夫人下藥,已經五個月的孩子落了,是個男胎,老太君震怒,嚴查此事,蘭姨娘心裡驚怕,上弔死了,我娘便把錯處一股腦推到了蘭姨娘身上,雖未懲處,從此爹卻再不來我娘的屋子。」
說到此,咬了咬唇道:「妹妹如此聰明,想來後面的事兒也能猜的出來,人言虎毒不食子,我娘卻忍心讓自己的親閨女變成跛子,只為了爭寵,後來我爹知道,娘自知再無指望,也走了蘭姨娘的老路。」
懷清聽了不覺暗暗嘆息,雖知此中必有緣故,也沒想到竟是親娘,這真是連畜生都不如了,怪不得葉若瑤之前那樣的性子,擱誰也想不開啊,這內宅爭寵真挺可怕的,光聽著就讓人不寒而慄。
若瑤嘆了口氣道:「若不是妹妹,我這一輩子都是個跛子,故此,我倒願意生在尋常人家,即便日子貧寒,有個疼著自己的娘,比什麼不強,今兒說這些,就是想妹妹知道我的心,從那天你幫我接骨開始,在若瑤眼裡心裡,你就是若瑤的親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