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第 44 章

余雋卻想起剛懷清那個方子,不禁問道:「懷清姑娘剛給張大人喝下去的那粥可不像葯,如何對症?」

懷清道:「萬物皆可入葯,粥如何不能,況且剛我以糯米為君,姜蔥發散為臣,一補一發,相得益彰,又以酸醋斂之,又豈是尋常發散之劑可比,故此正對症,想來我哥今兒晚上睡一宿,發出汗來,明兒一早就能好了。」

余雋愣了愣,遂拍手道:「若如此說,此方當真妙極。」

末了,這兩人也沒走,懷清叫人收拾了客居留兩人住下,方回了自己小院,洗了澡,一邊兒看書,一邊兒晾著還有些潮的頭髮。

因為古代人講究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毀之,故此,洗頭髮就成了大工程,這裡又沒有吹風機,只能擦的半干,然後再晾,麻煩非常。

懷清剛看了一頁,就聽窗外隱約傳來笛聲,笛聲清越,穿房越脊而入,閉上眼彷彿能看見晨霧依稀中的亭台樓閣,小橋流水,一副綺麗的江南春景,躍然而出。

一曲畢,讓懷清有種依依不捨之感,懷清睜開眼,推開窗子,月光傾瀉而入,伴著杳然的笛音,懷清竟有一種遊離於夢境之感,而那個吹奏笛子的人……

懷清想起慕容昰,頓時所有夢境瞬間破滅,站起來道:「甘草把窗子關了,睡覺。」

余雋走了過來:「這曲姑蘇行吹得輕靈飄逸,令人有置身江南之感,真是好久沒聽你吹笛了,不想今兒倒造化,不禁飽了口福還有耳福,說起來,這時節的江南春景可是最美的。」

慕容昰道:「可惜江南的春景再美,有些人恐也無心欣賞。」

余雋道:「兩淮的鹽稅不都追回來了嗎?」

慕容昰冷哼一聲道:「六百零七萬兩銀子,那可是兩淮啊,我大燕最富庶的地方,鹽稅更是我大燕的重中之重,前年是七百零八萬兩,大前年是八百零九萬兩,這些人當皇上好糊弄的不成,一年就少一百多萬兩,兩淮這兩年可是風調雨順,無災無厄,鹽稅卻逐年遞減,這些江南的官恐都忘了,自己當的是大燕的官兒,他們頭上那頂烏紗帽,皇上能給他們戴上,也能拿下來,卻為了一個利字,連身家性命都不顧了,實在可恨。」

余雋道:「江南如何,想必皇上早就知道,不然,也不會拿許可善開刀,無非就是想用許克善震懾江南那些人,可以適當收斂。」

收斂?慕容昰臉色一沉:「若知道收斂,許克善又怎會在牢里服毒自盡。」

余雋倒抽了口氣:「服毒?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又是誰給這些人撐腰,這不是找著抄家殺頭嗎。」

慕容昰哼一聲:「殺頭抄家太便宜他們了,該滅他們的九族。」

余雋一激靈,真有些替那些人擔心,惹他這位表哥如此動怒,真落到四皇子手裡,那是一個都甭想好,看來皇上下一步要肅清的就是江南官場,故此才從鹽稅入手,只不過江南官場經營十數年之久,早已是鐵板一塊,一個利字把江南從上到下的官都串在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拿掉一兩個根本就沒用,若都拿掉,上百個官兒呢,豈不亂了,皇上是一國之君,自然要從全盤考慮,故此江南的事麻煩著呢。

忽聽慕容昰道:「皇上有意讓夏士英出任江南道的巡鹽御史。」

夏士英?余雋道:「此人倒算謹慎,就只怕謹慎太過。」

慕容昰道:「江蘇按察司出缺,父皇招葉之春下月進京,想來會詢葉之春的意思,我正在想葉之春會推薦誰?會不會是汝州知府陳延更,聽說近些日子,陳延更常去葉府走動。」余雋道:「若是他還好,論城府心機,陳延更都是上上之選。」

陳延更跟著葉安往書房走,過了腰子門,葉安道:「陳大人仔細腳下,這兒有台階呢,昨兒剛下了雨有些滑,您別摔著。」

陳延更忙道:「多謝大管家提醒了,不知大人喚在下來是……」

葉安笑了一聲道:「這個老奴可就不知道了,不過,下個月我們老爺奉詔進京,略聽聞皇上這些日子正為江南的事兒愁呢。」

陳延更一甩手把腕子上的金絲菩提手串屯下來:「這是前兒在廟裡得的小玩意,大管家給瞧瞧。」說著順手塞到葉安手裡。

葉安看了看道:「果真是好東西。」手一抖便袖了起來,低聲道:「老奴聽見說江蘇臬台出缺。」

一句話陳延更眼睛都亮了,自己這個知府可都當了兩任,再當下去,真就老死在汝州府了,若是能謀這個江蘇臬台……

進了書房,見了禮,葉之春道:「陳大人可知道許克善在大牢里服毒自盡了?」

陳延更一驚,暗道,許克善自盡自己倒是聽說了,卻不知是服毒,心裡不禁咯噔一下,若是服毒,這裡頭的事兒不言而喻,誰都知道,若上頭沒人頂著,借許克善八個膽兒也敢劫持朝廷的鹽稅,而兩淮的鹽稅歷來是重中之重,這兩年卻三催四請,才勉強上繳,還一年比一年少,這裡頭江南的大小官員都脫不開干係,自己光顧著陞官了,卻忘了這個出缺的江蘇臬台可不是這麼好當的。

想著,不禁有些猶豫,忽想起了張懷濟,又覺慚愧非常,有生之年若能當個那樣坦蕩的官,也不枉此生了。

想到此,陳延更道:「許克善罪不容誅,這般死法卻有些蹊蹺。」

葉之春道:「萬歲召我下月進京,想必是問我江蘇按察司出缺之事,陳大人在汝州府當了兩任知府,清正廉明,有目共睹,我想薦陳大人去江南任這個臬台,不知陳大人意下如何?」

陳延更忙站起來躬身道:「葉大人舉薦之恩,下官沒齒難忘。」

葉之春道:「江南的官兒不好當,人都說,十官九貪,可有一句話也說得好,身正不怕影斜,只要陳大人時刻記著皇上的話,便不枉我舉薦一場了。」

當日陳延更趕回汝州,想起張懷濟,都沒進自己家,便直奔南陽來了,陳延更跟張懷濟平素以兄弟相稱,走的頗近,故此常來常往,也沒那麼多虛禮,來了也不用通報便進了后衙,不想迎頭正撞上懷清送余雋跟慕容昰出來。

懷清心裡真懷疑這兩人是蹭飯來了,昨兒晚上在這兒吃了頓炸醬麵,轉天一早,她哥都能起來了,這倆人卻仍不走,白等又蹭了早飯跟晌午飯,懷清答應三日後跟他們去冀州府看余府老太太的心疾,兩人這才要走。

懷清替她哥送兩人出來,不想正遇上陳延更,懷清心說要壞,陳延更一見慕容昰,膝蓋一彎就要跪下行禮,卻給慕容昰伸手扶住了,陳延更一愣的功夫,余雋呵呵笑道:「原來是陳大人,這一向倒少見了。」說著一指慕容昰道:「這位是我表兄,呃,姓木,木公子。」

木公子?陳延更琢磨,哪來個木公子,明明就是四皇子嗎,卻聽懷清道:「少東家木公子慢走,懷清不送了。」

余雋揮揮手道:「不用送,不用送,懷清姑娘請回去。」

慕容昰回身道:「三日後我來接你。」等懷清點了頭,方跟陳延更微一點頭去了。

陳延更看了個滿眼,心說,前頭看六皇子那意思,像是對張懷清有些意思,這怎麼一轉眼又跟四皇子有了牽連,只怕懷清不知道慕容昰的身份,低聲道:「姑娘可知這位木公子是誰?」

懷清笑了,意有所指的道:「他自己說姓木,自然便是木公子。」

陳延更忽的明白過來,張懷清早知他是四皇子,之所以裝作不知,是不想點破罷了,既然當事人都樂的裝糊塗,自己做什麼多此一舉。

想到此,陳延更笑了一聲道:「是啊,自然是木公子。」又道:「怎麼懷濟老弟病了,怪不得姑娘從汝州趕回來了。」

懷清道:「只是偶感風寒,昨天吃下藥睡一覺,今兒一早便好多了,不是我攔著,今兒還要去前頭衙門辦公務呢。」

懷清回了自己屋,甘草才道:「奴婢瞧著陳大人今兒滿臉喜色,莫不是有什麼喜事不成。」

懷清道:「當官的喜事莫不是陞官唄,估摸陳大人這個汝州知府當不長了。」

甘草噗嗤一聲樂了:「前頭姑娘說夏大人是讓陞官愁的得了癥候,這次又說陳大人升了官,奴婢瞧您別當郎中了,當吏部尚書正恰好。」

懷清道:「若我是吏部尚書,就下令把天下的貪官都殺了,還老百姓一個清明世界,我哥也不用天天這麼累了。」

銀翹道:「姑娘沒聽人說十官九貪嗎,真要是像姑娘說的,把貪官都殺了,哪還有當官的啊,若沒當官的,天下還不亂了啊。」

懷清笑了:「真是傻丫頭,我不過一說罷了,天下的貪官哪裡殺的絕呢,只是略加震懾,稍作收斂,就是百姓之福了,行了,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麼,反正也礙不著咱們的事兒,幫我收拾行裝吧,冀州府可不近,這一來一去的恐沒半個月也得十來天。」

甘草道:「奴婢還沒去過冀州府呢,這回兒跟著姑娘好好去見識見識。」

懷清嗤一聲道:「論熱鬧得說京城,論繁華要數江南,冀州啊兩頭不靠,唯一能逛的,也只有藥材市,你別想的太好。」

甘草道:「總比待著家裡長見識吧。」

銀翹眼饞的道:「什麼時候姑娘也帶奴婢去長長見識就好了。」

懷清道:「這有什麼難的,等下次再出門把你們倆都帶上。」銀翹大喜,脆生生應了一聲,進去收拾懷清的衣裳去了。

卻說陳延更見了張懷濟打量一遭道:「怎麼好端端的病了?」

懷濟道:「想是那天下山的時候叫山風一吹閉住了汗,並無大礙。」

陳皮端了茶上來,聽了不禁道:「大爺說的輕鬆,可把奴才嚇去了半條命,您是不知道,您昨兒什麼樣兒,人都燒迷糊了,躺在那兒一個勁兒的說胡話,少東家開了葯灌下去也不見好,這才讓奴才連夜跑去鄧州城把姑娘請了回來,大爺的病才好了,不是姑娘,大爺這會兒還在炕上躺著呢。」

陳延更笑道:「雖說懷清的醫術高,你這個當哥哥的也該知道保重才是。」

懷濟道:「不過湊巧罷了,瞧延更兄臉有喜色,莫不是有什麼高興的事兒?」

陳延更道:「不瞞懷濟老弟,為兄怕是要去江南了,葉大人說江蘇臬台出缺,下月進京想舉薦我去江南按察司。」

懷濟一聽站起來一拱手道:「果真是大喜事,懷濟給延更兄道賀了。」

陳延更道:「你先別說出去,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煩。」

懷濟道:「延更兄放心,懷濟知道其中利害,延更兄隱忍數年,終於壯志得酬,實在可喜可賀,陳皮讓廚房做幾個清爽小菜,今兒我跟延更兄不醉不歸。」

兩人從下午一直喝到明月當空方散了,甘草回來跟懷清道:「還真讓姑娘猜著了,陳皮跟奴婢說,陳大人要去江南當臬台了呢。」

懷清一愣,江南的臬台是肥差,可也得分時候,這會兒去恐是要抗雷的,皇上有意收拾江南亂局,才會往江南官場摻沙子,陳延更這個臬台恐不好當,因為當前擺在他眼前的只有兩條路。

一條是當個忠君愛民的清官,那勢必要得罪江南的大小官員,那些人稍微使的壞,就夠陳延更喝一壺的,若是當個貪官,跟那些人同流合污,恐怕皇上第一個辦的就是他,別說頭上的烏紗帽,就算身價性命也難保,這兩條道哪條都不好走,以陳延更的圓滑,懷清真沒想到,他會把自己置身於這種兩難的境地。

只不過這些跟自己沒太大關係,她憂慮的是陳延更這個汝州知府走了,再來個知府會不會把手伸南陽來,若是以前的南陽,無此顧慮,如今卻不一樣,等山裡的葯田見了利,誰都會知道南陽是個聚寶盆,豈會不來分一杯羹,看來余家這件事要趁早落實才好。

第三天一早,懷清一出門就看見慕容昰立在哪兒,倒讓懷清想起當初在獅子衚衕頭一回見他的樣兒,也是這般站著,身體挺拔有種清風朗月之感,當然除了臉。

懷清上了車才知道嗎,慕容昰今天不打算騎馬而是跟自己同乘馬車,彷彿知道她想什麼,慕容昰淡淡說了一句:「此處距離冀州甚遠,騎馬不便。」

懷清心說騎馬不便,跟我同乘一輛馬車就方便了嗎,古代人不最講究男女授受不親嗎,莫非是因為自己太大方了,以至於,他忘了自己是個女的,只把自己當成了給余家老太太治病的郎中了。

算了,當對面沒人就是了,本來還想跟余雋商量商量儘快把藥材市建起來,誰想余雋竟然不再,想著不禁問道:「少東家不一起回去嗎?」

慕容昰目光一閃:「他昨天先一步走了。」然後就沒話了,兩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懷清索性閉上眼假寐。

一開始是假寐,後來不知怎麼就真睡著了,等她醒的時候,發現自己靠在一個肩膀上,懷清眨了眨眼,終於意識到這個肩膀的主人是誰,蹭一下坐好,側頭看著他:「你,你什麼時候坐這邊來了?」

慕容昰臉上仍是那種八風不動的表情,甚至都沒看她一眼,眼睛仍盯著他手裡是書:「剛出汝州府,還早呢。」

那意思你要是困接著睡,懷清不禁無語,琢磨著往後這四五天時間可怎麼熬,天天看著這麼一張面癱臉,弄不好能得憂鬱症,想著這些,懷清就冒出一種跳車的衝動,當然只是衝動,她還想要自己的小命呢。

最後,懷清找到的解決之道是跟他一樣看書,故此,接下來的幾天里,除了在吃飯睡覺,只要在馬車上,懷清跟慕容昰就一人捧著一本書,看的別提多認真了,以至於,到冀州的時候,懷清把黃帝內經又通讀了一遍。

還沒進冀州城呢,就能嗅到空氣里一絲淡淡的藥味,因為慶福堂的總店在冀州府,余家的顯赫帶動了冀州府的發展,令這座原先不怎麼起眼的州府,變成了大燕最大的藥材集散地,也分外繁華熱鬧起來。

從冀州府城門到余家大門,懷清在心裡數了數,如此不算長的距離,卻經過了三家慶福堂,而且,門面規制跟自己在鄧州府汝州府見得一模一樣,可見那位穿越前輩真是把現代的連鎖經營模式整個搬到了古代來,並且異常成功,假如自己穿越到二姑娘身上,恐怕死也做不出這麼大的事兒。

正出神,忽聽慕容昰開口:「到了。」

站在余府氣派的大門前,懷清覺得自己分外渺小,余府雖無官無職,這府邸的氣派程度卻超過自己所見的任何一家,哪怕葉府都難以相較,果然皇后的娘家就是不一樣啊。,

估計余雋事先回來交代了,並沒有迎接皇子的大陣仗,只余雋出來引著懷清進了府,到客居先安置下,次日一早,懷清方見著余府那位傳說中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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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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