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第 74 章

因天亮才睡下,故此,近晌午才懷清起來,本說要去夏府道謝,瞧瞧時辰有些晚了,便打消了念頭。吃了晌午飯,懷清想起昨夜裡那個主意,四皇子生辰可快到了,自己得抓緊點兒,這麼想著,便拿了自己的三枚小印去了四通當。

懷清一進四通當,那小徒弟就認出來這位是昨兒在街上收拾二賴子兄弟,把自家的老朝奉請出去的哪位神道,也是知府大人的親妹子。

如今揚州城可都傳遍了,昨兒二賴子兄弟碰瓷兒不成,在通判衙門丟了性命,這裡頭還牽扯出商會會長姚文財,二賴子兄弟非說是姚文財指使他們與新任知府為難,末了,審出是二賴子兄弟偷盜誣陷,一頓板子下來一命嗚呼了。

這件事一出來,如今揚州城誰還不知道知府的妹子是個兒人物,就憑昨兒當街那些手段,這位姑娘一準是個人精,故此,一見她來,忙跑去後頭他尋師傅去了。

老朝奉一聽懷清來了,丟下手裡的幾枚壽山石料就出來了,剛還嘆氣呢,真是貨比貨得扔啊,原先瞧著店裡這幾塊料還頗過得去眼,可昨兒見了懷清那枚小印之後,再看這些東西,都想拿榔頭砸了,怎麼就這麼入不得眼呢。

見了懷清,就問:「姑娘可帶了另外兩枚小印?」

懷清笑道:「正是來踐昨日之約的。」說著把荷包遞了過去:「您老瞧瞧可能入眼?」

老朝奉接過荷包,還沒看裡頭東西呢,就不禁愣了愣,這荷包的用料,綉工,可是內造府出來的東西,莫非贈給她小印之人是皇族,這倒說的通了,不過,若是皇族,自己倒想起一位爺來。

若說老朝奉心裡還有幾分疑惑,當看到另外兩枚印的時候,便真落了實,因這枚青田玉的料是正是從他手裡過的,所以記得相當清楚。

去年開春的時候,忠親王說讓自己留意些,說四皇子託付了,想尋刻章的料,尋了大半年,才尋了這麼塊青田石的,能不記得嗎。

四皇子苦心尋了大半年的東西,卻給了眼前這丫頭,想來這丫頭必是四皇子格外看重之人,而四皇子最喜收藏印章料,手裡好幾塊萬金難求的壽山石田黃料,故此,也怨不得她有這些好東西了。

想通了,老朝奉倒想開了,這世上至尊至貴莫屬皇家,自己要是拿鋪子里東西跟皇家的東西較真兒,那才真叫蠢呢。

想到此,笑道:「姑娘這三枚印可稱得印料中的三鼎甲了,如今再想尋這樣的物件兒,可比登天還難呢,姑娘好生收著才是。」

懷清也知這是好東西,因為知道,昨兒才拿出來誆了這老朝奉出去,也因為知道是好東西,不得不回個禮,省的回頭叫人說自己佔了四皇子的大便宜。

想到此,便跟老朝奉道:「這次來還有一事想請老朝奉幫忙。」

老朝奉呵呵笑道:「姑娘客氣了,您上門便是主顧,說什麼幫不幫忙啊。」

懷清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還要勞煩老朝奉幫我再尋一塊刻印的料,銀子多少都沒關係,只要好東西就成。」

老朝奉一聽,就明白了,四皇子好收藏印料,更好刻印,這丫頭已有三枚小印,還要踅摸印料,不用說定是給四皇子的。

既知她要送給誰,老朝奉倒想起了庫里一個寶貝,跟懷清道:「姑娘一提,倒讓在下想起一塊料來,我這就叫人去庫裡頭取來,姑娘請到裡頭稍待。」

懷清跟著他進了裡頭,喝茶的功夫,小夥計碰出來個老大盒子,放到八仙桌上,老朝奉把盒子的蓋打開,懷清往裡一看,眼睛都直了,心說,這四通當真有寶貝啊,是一個足有半尺高的雞血石原料。

這東西懷清在現代的博物館裡頭見過,可那個的成色還遠不及這塊,這塊石頭的血點似梅花綻開一般星星點點遍布整塊石料,且色鮮紅如淋漓之鮮血,凝而不散有層次的滲透於石中,更難得是,地張純凈,透明,無釘,與上頭的淋漓之血交相輝映,美的妖異。

老朝奉道:「如何,可入得姑娘的眼?」

懷清道:「果真是好東西,不知價格幾何?」

老朝奉笑道:「此塊石料得之不易,算是四通當的鎮店之寶,故此價值自然不菲。」

懷清道:「老朝奉只管開價兒。」

就算不為了慕容昰,這件東西自己也得買下來,老朝奉略沉吟伸出一手道:「需五千兩銀子。」

聽他報出價兒,懷清真鬆了口氣,照懷清看,這塊料五萬都值,不過,自己手裡真沒這麼多銀子,真要是老朝奉報價五萬兩,自己只能望石興嘆。

懷清叫甘草把帶出來的銀票拿出來,懷清沒想到一來就遇上這麼個寶貝,所以今兒出門只帶了兩千兩銀票,一併給了老朝奉:「這算定錢,剩下的三千兩,回頭讓人送到四通當來,這東西我可否先帶走?」

老朝奉點點頭:「自然。」

懷清抱著盒子上車回家,到了家,甘草還說:「橫豎就是塊石頭罷了,哪值這麼多銀子,五千兩啊,姑娘真捨得,還有,姑娘買這麼塊石頭回來做什麼?莫非也要擺在架子上。」

懷清道:「這東西可不能擺著,回頭招了賊,先收起來,等我想好了再說。」正說著,就見陳皮一臉鬱悶的走了進來。

甘草瞧了他半晌,奇怪的道:「敢莫是誰欠了你銀子不成,怎麼這個臉?」

陳皮道:「說起來真讓人生氣呢,今兒跟著大爺去巡撫府,硬是在外頭晾了大半天,到了快晌午的時候,那管家才出來說,巡撫大人有要緊事兒出去了,姑娘說,這巡撫的架子也太大點兒了吧。」

懷清道:「恐不是巡撫大人的架子大,是想給哥哥下馬威呢,姚文財一計不成,自然要生二計,且哥哥奉皇命查陳大人的案子,這必然觸及江南官場,這些官以巡撫邱顯臣為首,怎會讓哥哥如願,若真查出來什麼,江南可就翻天了。」

陳皮道:「如此說,難道就這麼耗著不成,陳大人的案子總要了結吧,這麼不明不白的拖著算怎麼回事呢。」

懷清道:「皇上讓哥哥查陳大人的案子是明,暗裡要對付的還是江南官場,說白了,就是追查那些預提鹽引的稅銀去哪兒了,等這些都清楚了,江南的官場也就清了,江南這些當官的好日子也算到頭了,而陳大人的案子就是突破口。」

陳皮道:「那照著姑娘說,咱們大爺豈不是得跟整個江南官場過不去,以後哪還有好日子。」

懷清道:「哥從當官那天起,就沒想過什麼好日子,哥想的是老百姓,惦記的是老百姓,忠君,愛民,這是哥哥當官的宗旨,至於好日子,從來不是哥會想的。」

甘草道:「若不是姑娘籌謀著賺銀子,指望咱們大爺當官拿俸祿,真要愁死了。」

懷清道:「無欲則剛,這樣方好,你家姑娘是個大俗人,賺賺銀子還可,若當官,估計是天下第一大貪官。」

甘草噗嗤一聲樂了:「這個奴婢倒信,姑娘的確是個愛錢的。」

主僕這兒正說著,忽外頭劉成進來道:「姑娘,夏夫人來了。」

懷清一愣,暗道怎這時候來了,莫不是有事兒?急忙迎了出去.

剛到門上,夏夫人一把抓住她道:「快著跟我去瞧個病人,急著呢。」不由分說把懷清拽上了車,車子飛快跑了起來,到了一處宅院門前停住。

懷清跟著夏夫人下車,不禁有些意外,是河邊兒的私宅,剛來揚州的時候,可是從這片過去的,劉成當時說這沿河蓋著的宅子,大都是鹽商的私宅,依水而建,亭台樓閣,庭院深深,不知有幾進院子,真算得上古代的豪宅了。

夏夫人帶自己來這裡,莫不是哪位鹽商的內眷病了,可夏夫人一個江南鹽運使的夫人,如此公然跟鹽商來往恐不妥當吧。

正想著,就聽夏夫人道:「不瞞你,這家夫人跟我頗有些淵源,如此急著叫你來,是因她家大姐兒病了,尋常郎中信不過,故此拽了你過來,你好歹的給瞧瞧,三歲的丫頭病的可憐見的。」說著門裡兩個體面婆子迎了出來。

跟著兩個婆子一進去,懷清目光閃了閃,這宅子可不止大,裡頭的格局更為鮮活,引了一汪活水進來,繞著水堤,建的亭台樓閣,假山怪石,層遞不絕,從長長的畫廊過去,懷清竟不知過了多少個景兒,便不是金碧輝煌,可這種有格調的才叫真奢華,這才是有錢人呢。

剛進正院子,就聽見孩子的啼哭聲,兩個婆子打起帘子,懷清進去,就見一個二十四五的夫人親自抱著孩子,在屋裡來回走動哄著懷裡的孩子,一臉焦急心疼的神色。

懷清不覺動容,這兩年見了不少貴婦,即便疼孩子如葉夫人,也不常抱著寶哥兒,有錢人家的孩子大都養的嬌,平常奶娘丫頭婆子,剛落生就有一大幫子人伺候,親娘反倒極少抱了,可這位夫人抱孩子的樣子極為熟練,想必常抱孩子,旁邊也跟著好幾個奶子丫頭似的人,卻只站在旁邊兒伺候著,沒見上前,可見這是個格外疼孩子的母親。

而且,這位夫人眉眼間頗有幾分英氣,極為少見,見了她們忙道:「這位想必是張神醫了,勞煩張神醫走這一趟,我也是實在沒法兒了,才拖夏夫人幫這個忙,張神醫莫怪罪才是。」

這幾句話倒說的懷清怔了一下,她聽得出來,這位夫人的話里絕沒有半分諷刺的味道,而是實打實的覺得自己是神醫,才能叫的這般自然,而自己剛來揚州,這位夫人怎麼知道的,若說聽夏夫人說,見了自己怎絲毫不見訝異。

懷清覺得,有這種反應的八成早就知道自己,只是借了夏夫人的名頭把自己請過來罷了。

夏夫人介紹:「這是范夫人,懷清丫頭不識她,她卻知道你。」

范夫人道:「姑娘在南陽的大名,無人不知,在下自然早有耳聞,只是一直無緣相見,不想,今兒頭一次請姑娘來卻是這般情形。」

懷清暗道,這就對了,客氣幾句,過去看她懷裡的孩子,孩子瞧著有三四歲大了,額頭滾燙,懷清琢磨若是這裡有體溫計,這小丫頭的體溫至少有三十八度,躺在母親懷裡也並不安穩,時不時咳嗽兩聲。

懷清瞧了瞧孩子在指關,問燒了幾日了,旁邊的奶娘忙道:「昨兒開始燒的,先時沒這麼燙,摸著就有點兒熱,今兒才厲害起來。」

懷清道:「孩子這是要出痘。」

懷清一說出痘,哪位夫人身子晃了晃,差點栽倒,旁邊的婆子急忙扶著她:「夫人……」

范夫人一揮手道:「妨事。」

看著懷清道:「若出痘怎不見有痘?」

懷清道:「如此癥候才更急,以令千金的癥狀來瞧,系感受外邪,表裡不清,當解表導滯,待痘疹出來,再用透發之法解之,可愈。」

可愈?范夫人眼睛一亮:「姑娘是說大姐兒病能治?」

懷清點點頭:「不難,我先開一劑解表導滯的方子吃下,明兒再瞧,若見了痘就好大半了,這痘最怕不出,只出透了汗,濕氣外行,自然就好了。」

說著寫下一方,范夫人即刻叫人去抓來灌了下去,是夜,頭面現痘,范夫人大喜,次日一早忙又去接了懷清過來。

懷清這次來,見屋裡多了個漢子,瞧年紀有三十五六的樣兒,雖五大三粗卻頗有威勢,舉手投足很有幾分江湖氣,懷清就琢磨這人是幹什麼的,當官不像,鹽商更不像,鹽商狡猾卻沒有如此深重的江湖氣。既不是鹽商,卻能住如此的奢華的私宅,就真耐人尋味了。

范夫人顯然頗高興,忙道:「夜裡痘就出來了,姑娘瞧。」

懷清看過去,見小傢伙頭臉上出了三顆水痘,范夫人又撥開孩子的小衣裳道:「胸前背後也都出來了,只是不多,夜裡有些咳嗽,想來是癢的難過,總想用手抓,我怕她抓撓破了,回頭落下疤,昨兒跟奶娘輪著班守著她,才沒抓破,姑娘再瞧瞧,如今可還用什麼葯?」

懷清仔細瞧了瞧道:「風邪濕熱從肺衛而透,方發為水痘,既已出痘,再開一方徹底發出來就是了。」寫了一方,用升麻葛根,杭芍甘草防風,蟬蛻,薏苡仁,生扁豆,車前子,神曲,麥芽,生薑小棗,意在發表透疹,利濕和胃,后痘漸出漸安。

半月後,范夫人設宴酬謝懷清,懷清不好推脫,來了方知,這位范夫人根本不是什麼鹽商夫人,乃是江南鹽幫的幫主夫人,那天的漢子正是如今的鹽幫幫助范江。

懷清之所以知道這些,是范夫人自己跟她說的,范夫人道:「懷清姑娘是個聰明人,又救了我家大姐讓她一命,我也就不藏著掖著的了,我丈夫是鹽幫幫主,天下鹽幫是一家,之所以知道姑娘的神醫之名。也是因汝州府的鹽幫。」

懷清奇怪的道:「汝州府也有鹽幫?」

范夫人笑了:「有人就得吃鹽,有鹽就有鹽幫,汝州府有鹽運使衙門,又怎會無鹽幫,只不過,汝州府遠沒有江南富庶,鹽幫也不過勉強維持罷了。」

懷清道:「夫人跟我說這些,莫不是有話要傳給哥哥?」

范夫人道:「姑娘果然是玻璃心肝兒,不瞞姑娘,鹽幫苦,鹽幫難,外頭人看到的都是鹽幫的風光,鹽幫得的好處,哪一個知道鹽幫的難處,鹽引都捏在鹽商手裡,鹽幫的兄弟們不過是想賺一口活命的飯,不得已販賣一些私鹽,罪不至死,張大人來江南,明著是查臬台的案子,暗著卻是奔著鹽道來的,舉凡江南的官兒,江南的鹽商,沒有不知道的,不然也不會有前幾日通判衙門哪檔子事兒了。」

懷清道:「我哥既受皇命,自然要秉公執法,怎敢有一分私心。」

范夫人道:「不是私心,是老百姓的命,張大人在南陽的時候一心為民,南陽的老百姓都喊大人一聲青天老爺,大人既是南陽百姓的青天,也該是江南百姓的青天,幫主只是希望無論到何種地步,請大人顧念著江南的百姓對鹽幫手下留情,我們夫妻縱死也對得起幫里的兄弟了。」

懷清略沉吟道:「夫人怕什麼?」

范夫人苦笑一聲:「老百姓哪有不怕官的,鹽幫再厲害,也不過是老百姓罷了,當官的一句話,就能奪了我們糊口的飯碗,沒準屎盆子還得扣在鹽幫腦袋上。」

范夫人這番話,懷清聽了個迷糊,想不透她想說什麼,但她的難處懷清倒是感覺到了,看來,這江南鹽幫的幫主也不好當。

回到府衙,陳皮就忙道:「姑娘,大爺說要開館驗屍。」驗屍?莫非哥哥查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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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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