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第 83 章

老夫人看向懷清:「如何?」聲音有些輕微的顫抖,可見內心並不像表面一樣安穩,俗話說母子連心,更何況,葛連升事母甚孝,母子間的感情比別人深厚的多,眼瞅著兒子痴傻一般的躺在炕上,當娘的沒個不擔心的,只不過為了一大家子,極力壓抑罷了,畢竟若老夫人亂了,下頭就更不用說了。

懷清沒回答,卻轉頭問管家:「大人今兒去了哪裡?」

懷清心裡著實疑惑,若葛連升只去了衙門,如何會中毒,一氧化碳中毒,在古代唯有燒炭一個途徑,若是隆冬時節,還算合理,如今可是六月,人人打扇,戶戶納涼,誰還會點炭火盆子。

更何況,衙門的屋子懷清是去過的,四敞亮開的,便燒個炭盆子也不至於中毒,故此,葛連升這毒實在蹊蹺。

管家目光閃了閃,吱吱嗚嗚道:「就,就是在衙門裡辦公了。」

懷清搖搖頭道:「大人這不是病,是毒,所以我才問大人去了何處,若在前衙辦公,怎可能中毒?」

老夫人明白過來厲聲道:「干係連升的命,還不從實招來。」

那管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非是小人不說,實在這事兒說出來有礙大人清譽。」說著看了眼葛夫人。

葛夫人愣了愣,彷彿明白過來,夫妻多年,丈夫有什麼不對勁兒,她如何不知,近一個月來,她都能感覺到丈夫恐是外頭有人了。

婆婆家教嚴,以至於到如今,老爺身邊兒不過兩個侍妾伺候著,過年那會兒,自己還跟老爺商量說再納一個妾進來,卻被老爺拒了,自己也沒當回事兒,如今想來,莫非是老爺自己看上了什麼人,才引出這場禍事。

想到此,跟管家道:「都到了這時候,還有什麼顧忌,老爺的命最要緊。」

管家這才吱吱嗚嗚的說了,原來五月端午那天葛連升主持龍舟賽,不想正遇上一個女子跳河,葛連升讓人救了上來,見是一個婦人,年紀不過二十齣頭,生的頗有姿色,說是外鄉人,丈夫死了,家無生計,便做些針線綉活拿出來賣,不想給人牙子拐到揚州來的,逼她為娼,她一個良家女子如何肯依,好容易趁著看守的人疏忽,跑了出來,卻又走投無路,只得投河一死。

葛連升見婦人可憐,便在臨河的衚衕里賃了一個小院買了兩個婆子安置下了,得空便去小院,後頭的話不用他說,懷清也明白了。

想必這是邱家兄弟為了弄死葛連升想的陰招兒,男人有幾個不好色的,葛連升在江南數年,葛家兄弟對於他的偏好自然一清二楚,以有心算無心,哪有不成的。

卻聽老夫人道:「那賤人怎敢如此大膽下毒。」

管家道:「小的一直跟著老爺呢,沒見下毒,就是老爺在小院里沐浴的時候睡了一會兒,小夫人不叫人吵著老爺,小的便在外頭候著,等扶著老爺出來上車的時候,還當老爺吃醉了,到家方知不對。」

老夫人喝道:「哪家的小夫人,來人,去把那賤人給我抓來。」

懷清道:「老夫人莫急,既有心害人,又怎會在哪兒等著老夫人去抓,這會兒早跑了,還是先解毒要緊。」

老夫人咬牙切齒的道:「叫我見了活剝了賤人的皮。」回身看了眼兒子,真是又氣又急,忙問懷清:「這到底是中的什麼毒啊,怎成了這個樣兒?」

懷清道:「葛大人的脈沉弱兼澀,系邪氣久留,氣弱脾虛,內有淤血濕痰留滯,蒙蔽清竅所致,應先補氣扶正化痰開竅,過後如何,再瞧再看。」

老夫人一聽心涼了一半,若張懷清都拿不準能治好,還能求誰?卻也存著希望,忙道:「勞煩姑娘速速開方。」

懷清點點頭,甘草早鋪了紙,懷清紙筆寫下一方:「此方早中晚各服一劑,先吃三日吧。」

老夫人忙叫管家去抓藥,懷清喚住管家:「慶福堂妥當些。」

管家愣了一下,方跑了出去,如今江南情勢不明,邱家兄弟既能使出如此陰險的手段下毒,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真要是給葯裡頭下點什麼,大羅金仙也難救葛連升。

懷清是心懷愧疚的,葛連升有今日之禍,跟自己脫不開干係,若是再有閃失,自己真對不住葛府上下了,縱觀江南,也只有慶福堂邱家兄弟不敢伸手。

管家到了慶福堂門口,一見今兒人格外多,門外頭派了老長的隊,管家琢磨老爺的病可耽擱不得,不如去其他藥鋪里抓得了,卻想起懷清的叮囑,拽住一個路過的夥計問:「今兒怎這麼多人?」

那夥計道:「今兒是我們少東家坐堂的日子,來瞧病抓藥的自然多了。」

老管家道:「我家裡有急症的病人,等著葯救命呢,您看看能不能照顧一下,先給我抓了。」

那夥計也痛快:「成了,您把方子給我,我給掌柜的瞧瞧去,若掌柜的點頭,就先濟著您。」管家忙把方子遞給夥計。

夥計拿著方子到了柜上,遞給二掌柜,把事兒一說,二掌柜打開方子看了一遍道:「瞧著不像個急症的方子啊。」

那夥計道:「莫非是蒙我的,我去問問他。」

二掌柜忙扯住他:「莫莽撞,瞧那人打扮不像個尋常百姓,先別忙,待我去旁邊的醫館問問。」說著拿著方子走了。

坐堂的郎中瞧了半天,也瞧不出治什麼急症,正為難呢,忽聽旁邊一個聲音道:「咦,這方子上的字怎麼瞧著這麼眼熟呢。」

二掌柜抬頭見是少東家跟前的小廝,忙遞過去道:「你見過這樣的方子?」

那小廝接過去看了半天,忽的一拍大腿:「哎呦,我怎麼給忘了,這可不是懷清姑娘開的方子嗎,瞧,姑娘的方子角上都會落一個清字,當初在南陽可是見過好多回呢,如今張大人任揚州知府,懷清姑娘自然也在揚州城,早起少東家還說得空去府衙呢,不過,這誰啊?倒真有運道,能讓懷清姑娘開方兒,多難的癥候也不是事兒了。」

二掌柜愣了,心說知府大人跟這開方之人有甚干係,還有,瞧這小子眉飛色舞的熟悉勁兒,莫非少東家跟這開方之人有交情。

二掌柜的道:「拿著方子的人說是急症,我瞧了幾遍,也沒瞧出是何急症?」

那小廝道:「這還不容易,叫咱們大爺瞧了不就知道了嗎。」

余雋之所以來江南,完全是受表兄所託,四皇子不領差事出不了京,心裡又不放心懷清,自己只得替表兄來了。

余雋也跟可喜似的,理解不了表兄,明明心裡頭喜歡的撂不下,還幫著六皇子來江南,以慕容曦對懷清的意思,這不上趕著把心上人往情敵懷裡推嗎。

而且,余雋不覺的懷清跟慕容曦能成,懷清那個性子還是表兄更適合些,不過這,男女之事不是自己說適合就適合的,能不能終成正果,一看姻緣,二看運氣,三才看本事,所以懷清最後跟表哥最終是怎麼個結果,還真難說。

正想著明兒去府衙看看那丫頭,不想小廝進來遞上一張方子道:「爺,您看,這可是懷清姑娘開的方子?抓藥的人說是急症,想讓掌柜的通融先抓,可咱們慶福堂的郎中說不像急症的方子。」

余雋接過去一看上面寫著:「人蔘,白朮,陳皮,菖蒲,遠志,澤瀉,各二錢,茯苓,何首烏三錢,甘草一錢,水煎服。」忙遞給二掌柜道:「此是救急之方,速去抓來。」那掌柜忙跑了回去,不大會兒功夫,葯抓好了送過來,管家這才鬆了口氣。

余雋忙活完手裡的病人,喝了口茶,想著剛那個方子,雖瞧出是救急的,卻真不知是何症,而且懷清開方,自來簡單,多則三五味,少則一二味,她不止一次跟自己說過,葯若對症一味足矣,可今兒這方子卻破了她的慣例,竟開了九味葯,可見是重症,這得病的人是誰?倒頗耐人尋味。

唉~自己在這兒猜什麼,索性去問她不就得了,而且,這眼瞅落晚,自己還能在她哪兒蹭頓飯吃,那丫頭想出的吃食,別瞧著簡單,自己吃著比那些精工細作的山珍海味都強呢,自打懷清從南陽走了,自己連打牙祭蹭飯的地兒都沒了。念頭一起,也不再耽擱,收拾了就奔著知府衙門去了。

懷清正翻醫書苦思冥想治葛連升的方子呢,煤氣中毒在現代都是個極麻煩的病,因為直接作用於中樞神經,即便治好了也容易有後遺症,好在葛連升並不算太嚴重,至少沒到昏迷的程度,不然,自己還真救不了他。

就算現在,懷清也拿不準能把他治好,葛連升是江南鹽稅案的關鍵人物,某種程度上說,比陸興還要重要,懷清覺得,葛連升手裡肯定還捏著一張底牌呢。

葛連升在江南多年,以他的心機城府,不可能沒有自保的底牌,這底牌之所以不揭出來,恐還是顧忌邱家兄弟,如今邱家兄弟痛下殺招,在懷清看來,倒是一招臭棋,這是直接斷了葛連升的後路,葛連升自然不會再心存幻想,只要自己能治好他,懷清相信,江南的鹽稅貪墨案就算有了眉目,可能不能治好,懷清真沒底,從通判府回來,翻了一天醫書了,都沒找到一點兒有用的資料。

正著急呢,甘草進來道:「姑娘,少東家來了。」

懷清正煩呢,一時沒把少東家跟余雋聯繫在一起,揮揮手道:「什麼少東家,來就來了跟我什麼干係……」卻忽的住了嘴:「你說誰?」

甘草笑道:「慶福堂的少東家,余大夫來了。」

懷清忙道:「快請他進來。」

甘草有些猶豫:「請少東家來這兒?」

懷清白了她一眼:「這兒怎麼了,我正好有事問他呢,快去。」甘草想想少東家也不是來一兩回了,這會兒講究什麼男女有別可都晚了八村了。

余雋一進來就見懷清坐在院子里,手邊兒堆著一摞醫書,正在哪兒翻呢,眉頭緊鎖,像是遇上了難事。

不禁挑了挑眉道:「還是你用功,到了這煙柳繁華的揚州,也不出去逛,仍貓在家裡看書。」

懷清頹然放下手裡書,讓他坐下道:「通判府葛大人中了毒,如今成了半個傻子躺在炕上,我哪還有心思出去逛啊。」

余雋一驚:「誰這麼大的膽子,敢謀害朝廷命官,莫非沒了王法不成?」

王法?懷清嗤一聲道:「陸興在大理寺的天牢里都讓人滅了口,更何況,這裡可是江南,天高皇帝遠,莫說下毒,便□□也不新鮮。」

余雋皺著眉道:「中的什麼毒,以你的醫術也不能解嗎?」

懷清嘆了口氣:「炭毒。」

余雋倒吸一口涼氣,他是大夫,自然知道這炭毒的厲害,中了炭毒的非死既傻,痊癒的寥寥無幾,怪不得把懷清都難成這樣呢。

余雋:「炭毒難解,便你翻遍了醫書也無濟於事。」

懷清道:「正好你來了,我問你,就你所知,可有醫治好的案例?」

余雋仔細想了想,忽想起一件事來:「我師傅倒是跟我提起過,多年前冷宮裡的嬪妃有中炭毒,被當時的太醫院院正蘇毓敏治好的案例。」

懷清眼睛一亮:「可否讓我瞧瞧那醫案?」

余雋搖搖頭:「那是宮裡的醫案,如何拿得出來?」

懷清道:「可否尋哪位蘇太醫來瞧瞧葛大人的病?」

余雋更是搖頭:「你怎麼忘了,我不是跟你說過,因淑妃一案,蘇毓敏獲罪,後天牢失火,蘇毓敏葬身火海,都死了十幾年了。」

他一說,懷清倒想了起來,彷彿是有這麼檔子事兒,既然人死了,就只能動那些醫案的腦筋了,想了想,開口道:「可否叫人謄抄一份給我看。」

余雋道:「皇上深憎蘇毓敏,舉凡他的醫案不是燒了就單獨封起來,便太醫院的人也不許翻看,不過你也別著急,待我想想法子。」

慕容昰一進府,管家就忙呈上通道:「江南的加急信,是少東家寫來的。」

慕容昰接過抽出信紙快速看了一遍,腳沒邁進松濤苑呢,停住,轉身就往外走,到了大門口上轎吩咐:「去宮裡。」

進了御書房,慕容昰正斟酌言辭,琢磨該如何開口更妥當,忽的皇上一拍炕桌道:「邱明臣……」聲音極冷厲。

海壽在旁邊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心說邱家兄弟這是作到頭了啊,就不想想,你官做的再大還不是皇上給的,你邱明臣說白了就是皇上的奴才,皇上能讓你做官,也能抄你滿門,你這麼跟皇上做對,有什麼好兒啊。

皇上看向慕容昰:「這是剛來的加急密奏,揚州通判葛連升忽發重病,陸興前腳死,葛連升後腳就病了,這也太巧了,邱明臣當朕好糊弄不成,你可知葛連升是什麼病?」

慕容昰道:「正要回父皇,余雋也送了加急信來,說葛通判中了炭毒,無有解毒之法,想起宮裡曾有治好的案例,便想借醫案一觀。」

旁邊的海壽聽了,心裡咯噔一下,暗道:「我的四皇子唉,您怎麼提起這檔子事兒了,蘇毓敏可是皇上的忌諱,這都十幾年了,也沒人敢提一句,您這可是抽什麼風啊。」

皇上臉色沉沉的看著慕容昰:「你說的是蘇毓敏的醫案?」

慕容昰道:「正是,江南一案葛連升干係重大,陸興已經死了,若葛連升再保不住,江南的大小官員心懷懼意,自然會倒向邱家兄弟,若江南官員一心維護邱家兄弟,恐江南官場永難肅清,便京里那些跟邱家兄弟私下有聯繫的官員,也更會有恃無恐。」

皇上來回走了兩趟道:「便有醫案就能醫好葛連升嗎?」

慕容昰一咬牙:「兒臣作保。」

皇上看了他良久道:「既你作保,朕准了,去吧。」慕容是眼睛一亮,急忙退出去,奔著太醫院去了。

看著他退出去,皇上方道:「海壽,這一晃眼兒的功夫,淑妃都去了十六年了吧。」

海壽忙道:「是十六年了。」

皇上嘆了口氣:「有時候,朕總想若當年不把她帶回宮,或許她也不會去的如此早了。」

海壽低聲道:「萬歲爺惦記著娘娘,娘娘有知也該瞑目了。」

皇上搖搖頭:「她不瞑目,她怨朕呢,怨朕不給她報仇,怨朕瞻前顧後,怨朕背棄了盟誓,怨朕把她帶進了這九重牢籠之中,她臨去的時候,心心念念的想回家鄉呢,可見一刻都不想留在朕身邊。」

海壽不知如何勸,皇上雖非情聖,對淑妃娘娘的一片心,也著實難得了,這都多少年了,提起來仍然如此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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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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