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多歧路 步步有機關
東半球的夜幕方起,西半球的晨曦已露。
謝紀鋒又一次醒來時,屈指算來已被囚禁了三日,是一個地下室,只有在黃昏的時候才能看到一絲陽光,三天里,不止一次被虐,那些黑鬼的拳頭,像鐵鎚一樣硬,一拳能搗得你半天喘不上氣來;那些白鬼的胳膊,像騾子腿一樣粗,勒著你,根本別想呼吸,他不止一次昏厥、醒來;再昏厥,再醒來,當一具軀殼僅剩下的本能之後,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託管的基金、藏匿的貴金屬交易、隱匿的存款,一樣一樣被拿走了,為的就是苟延殘喘。特別的環境里,暴力是最有效的法則。
醒來時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拼了命去換來的東西,最終還拿這東西,不知道能不能換回一條命來,就換回來,還有機會回到曾經的生活中嗎?
肯定不可能,他閉目思忖著,想起了在香河縣那愜意的日子,想起了在京城那躊躕的歲月,想起了腰纏萬貫,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的時光,這轉瞬凄涼的變化,反差之大,讓人情何以堪?
咚……地下室門開了,那個會說幾句蹩腳中文的黑鬼進來,拎小雞一樣提著他,出了地下室,他剛拖拉一下子,就重重挨了一腳加一句**,直被拖到地面之上,那黑鬼告訴他,本著國際人道主義的精神,請你吃一頓早餐,精神點,別特么像被白鬼****菊花一樣。
連推帶搡,從地面上的雜物室直往居住的房間里趕,謝紀鋒掃視了一眼周圍的環境,是一幢獨幢的鄉村別墅,萬惡的資本主義太特么自由化了,槍支泛濫到難以容忍的地步,那黑鬼腰裡就別了兩把,拿槍頂著說話幾乎已經成了習慣。
進入別墅內層,卻讓怔了下,臨窗的廳堂,擺著兩人位置的餐具,廚娘正在把煎雞蛋、牛奶、火腿往餐桌上擺,對於進來的兩位視而不見,匆匆而去。
黑鬼推著他,坐到了一側,謝紀鋒努力地抿抿嘴、喉結動動,三天沒吃什麼東西,現在一餐飯幾乎都要成最大的奢望了,黑鬼調戲著他,用英文告訴他:「我們老闆想和你玩個猜謎遊戲,加點賭注,想不想玩?」
「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沒什麼可玩的了。」謝紀鋒用英文回道。
「不不不……賭注就是你的腦袋,還能玩一回。」黑鬼嗤笑道。
「好啊,隨便!」謝紀鋒無所謂地道,慘到這種程度,他反而坦然了,叉子叉著火腿片,大嚼著,配著牛奶,咕咚一口,比什麼都美味似的讓他舒服到呻吟。
黑鬼卻在他身側說著:「我們老闆讓你猜他是誰,猜對了,就有和他共進早餐的機會;猜錯了,那就對不起了,這就是你最後的早餐了。」
謝紀鋒嚼著嘴巴停了下,然後又繼續嚼著,半天才慢條斯理地看向黑鬼道著:「俞世誠!」
黑鬼眼神一愕,像嚇了一跳,謝紀鋒笑了,繼續狼吞虎咽地吃著,連對方的那一份也沒放過。
這時候,響起了一陣掌聲,有位男子從樓梯上扶弦而下,笑吟吟地看著謝紀鋒,屏退了黑人,又喚著廚娘加上一份早餐,他坐到了謝紀鋒的對面,看了好一會兒,才好笑地問著:「謝總,背後被人陰一把的感覺是不是很好受?」
「還行。」謝紀鋒不置可否。
「你……怎麼可能猜到是我?呵呵,我們沒有見過面吧?」俞世誠笑著問,英俊的臉龐,滿是好奇的表情,這個老商諜不管怎麼說,還是有兩下子的。
「境內那些人,手伸不到這兒,何況他們對我怨恨還不至於趕盡殺絕;做空機構的要找到我,一般是連錢帶腦袋早拿走了,既然都不是,那就應該是和我一起亡命天涯的那位了。」謝紀鋒道,他毫無形象地打了個嗝,看著俞世誠,原81號的主人,相隔兩年多后再見,並不覺得對方有些許的頹廢,在這個異國他鄉,看得出他生活得很愜意。
「名不虛傳,藏得也確實夠深啊,為了找你,我可跑不了不少地方,法國、義大利、澳洲,沒想到都晚你一步,知道我是怎麼找到你的嗎?」俞世誠笑著道。
「原聞其詳。」謝紀鋒道。
「很簡單啊,錢上啊,你手裡囤了兩個億,不管怎麼藏都有跡可尋,正好我手下也有一位資金追蹤的高手,恰巧又查到了你在美國投資移民……呵呵,你不該在別人熟悉的領域玩花樣啊,恰巧我又在這裡生活過幾年,熟悉得再不能熟悉了。」俞世誠道。
「所以,你贏了。」謝紀鋒無所謂地道,儘管心痛到髮指的程度。
這麼蛋定讓俞世誠鬱悶了,一點成就感也沒啊,他好奇問著:「你一點不擔心我怎麼對付你?」
「即便我擔心,你還是會一樣對付我。」謝紀鋒道。
「也是……其實很簡單,你投資移民用的是假身份,只要知會移民局一句,你就得和那些貪官一樣,被老美拿走不動產,攆上遣返的航班,等回到京城,你的新仇舊怨,會很喜聞樂見的看著你成這個樣子……哦,順便告訴你一句,你的公司好像被人給奪了,人家連名字都沒改……香河縣和京城的兩處住處呢,也被人通過法院強行查封了。」俞世誠笑著道。
謝紀鋒同樣道著:「一樣的,你名下的財產也被拿走了,我聽說,你的安保公司也易主了,而且,您還上了紅色通緝令?我想……你留在這裡,是政治避難吧?」
「對,我有個商務部官員的身份啊,還出任過駐外大使館工作,這個身份可以讓我光明正大地拿到綠卡。」俞世誠道。
「你那是賣國。」謝紀鋒評價道。
「呵呵……是嗎?那你好像比我更可憐,還有國可賣嗎?」俞世誠反問著。
謝紀鋒眼神滯了下,旋即苦笑一閃而過,吃飽喝足,刀叉一扔,叮噹響時,他一抹嘴巴道著:「別繞彎子了,來個痛快的吧,我沒什麼後事,躺那兒,那兒就是歸宿。」
哈哈……俞世誠仰頭大笑道著:「你明知道我不會殺人,才顯得這麼慷慨?」
「你就殺我也一樣。」謝紀鋒無所謂地道。
「對,人到一無所有的時候啊,勇氣就有了……那我就不繞彎子了,我準備派人回京城辦點事,名額還差一個,你好像挺合適。」俞世誠道。
「你覺得我一無所有,就可以隨意驅使了?」謝紀鋒問。
「不,一無所有,還得加上走投無路……從你身上拿到的基金、存款,總值一個多億,其實我不缺錢,我認識的貪官很多,只要我一個電話,他們就得趕緊想辦法給我匯錢;還有逃到這兒來的貪官,很多人花錢都想從我這裡找到庇護……難道你不想,把錢拿回去嗎,對我來說,很方便的啊。」俞世誠無所謂地道,這個樣子,謝紀鋒倒不敢懷疑對方的能力,本就在官場,要是淪落到與黑澀會為伍,那能力肯定不是一般的強。
「你又繞彎子了。」謝紀鋒道。
「那不繞了,我會送你回京城,辦的不是一件事,不過每辦成一件,我都會返還你一部分,等所有的事都辦成嘍,你一定會搖身一變,又成富翁的,而且,想要綠卡都沒問題……怎麼樣?能成交嗎?」俞世誠問。
「你托的事,我可能幹不了。」謝紀鋒警惕一句。
「呵呵,聰明。」俞世誠道:「但你能幹了的事,別人無法勝任啊,比如,需要在那個鬼地方找到合適的安全屋,比如,得給特殊的人製造無懈可擊的身份;比如,在需要對付誰的時候,做好計劃和撤離等等……這些事,沒有人會比你幹得更好啊。」
「可我信不過你啊,我怎麼知道,不會成為你最後要對付的一個。」謝紀鋒道。
「恰恰相反,商場被人陰栽了跟頭,那算不上仇。你忘了你在和一個美國公民談話,收買你可比對付你划算多了……給你一個正式的綠卡身份,遇到危險,可以直接躲在大使館如何?」俞世誠笑著道。
這意味著什麼,謝紀鋒一想便明白了,他驚訝地問著:「你……要讓我當間諜?」
「對,反正也是你的本行,我將是你的庇護人,不但不會對付你,而且會時刻保護你。這下放心了吧。」俞世誠笑道。
謝紀鋒愣了半晌,即便走投無路,這個選擇仍然像挑戰他的內心底線一樣,讓他猶豫,讓他躊躕,很大一會兒,他愣著,還是無從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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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洋彼岸,一架航班緩緩地降落在長安機場。
出弦梯,夜色闌珊,燈光如海的城市近在眼前。
出機場,一行匆匆的旅客,匯入了駛向市區的車流,在一輛普通的大巴上,端坐著一位男子,他像泥塑一樣正襟危坐,眼光一動不動,根本沒有欣賞夜景的心情。
在他的腦海里,閃過了十幾個小時前的場景:警衛森嚴的防務省,上級把標著絕密的資料放到了他的眼前,那個驚心動魄的故事,就發生在此時他身處的城市。
時間,兩年零六個月前,一名功勛間諜殞命於此。直到兩年後,在兩國交換被俘人員時,才知道了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任務,尋找她未來及發出的一封重要情報,種種跡像表明,那封涉及軍事秘密的情報並未被發現。
間諜的字典沒有艱難二字,他領命而來,卻不知道,還能不能復命回歸。
一路思緒如潮,很快駛進了車行如流的城市,他下塌在未央酒店,已經訂好的房間,進了房間,帶走了房間里準備好的東西,證件、現鈔、武器……換上了普通的衣服,悄然而去,身後的事有人清理,很快他這個名字就會在大數據的監視里顯示已經出境,而他本人,則要像一個幽靈一樣,溶入到這座城市。
一個小時后,他出現在長安市一處茶樓,像邀約的朋友聚會,在這裡,碰到了一位接頭的人。
是位男子,年過四旬,低眉眯眼,斟茶等著他,他坐下,把玩著手機,把一副照片拉出來,輕聲告訴對方:「就是它!」
「一塊表!?」對方奇怪地問。
「不是一塊普通的表。」他道。
「不普通在什麼地方?」對方問。
「丟失了兩年零六個月。」他道。
「這個你讓我怎麼找?也許被國安截獲了。」對方道。
「不會,如果被國安截獲,那提供的消息的軍方人物,應該早消失,事實上沒有,軍方根本沒有動作。回去的人說了,他是在南疆被俘的,這裡是當地的黑幫洗底,殺了中野……沒有人有機會知道這塊表究竟是什麼東西……被俘的人能回去也說明了這點,如果這個消息被國安截獲,他根本沒有生還機會。」他道。
「可是……如果連國安都沒有截獲,那會落在誰手裡?」對方問。
「這就是我的任務了……我需要你幫忙,找到所有當年能接近中野的人,或許它正在某人的腕上,這是一塊價值六十萬人民幣的百答菲麗,不會有人捨得扔掉或者隨意拆解它的。只要它還在,就能找到。」他道。
「有特別的方式嗎?」對方問。
「表裡嵌有微型定位,激活后,發射範圍一點五公里。」他道,這是間諜的裝備,有特別的激活碼。
接頭的對方嘴一歪笑了笑道著:「那意思是,你得到走到離表一點五公里之內?」
「對,如果它在,肯定還在與此案關聯的那些人身邊。」他道,直接問著:「你應該已經接到消息了,找到了誰?」
「有一個人,中野是馬博洗底殺的,這個人和馬博走得很近。」對方掏著手機,亮出來了查到的資料,,是一位女人照片,慢慢地放到他面前道著:
「她叫庄婉寧,長安大學教師。」
「那就從她開始吧!」
他看了看,面無表情地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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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這個時候,仇笛帶著一干工人,在路邊下了公交,小酒嗝打著,小黃調哼著,個個勾肩搭背,橫披著衣服,腳步踉蹌地往回走。
今天因為律曼萍,或者叫律曼莎的,明顯讓仇笛多了件心事,他有點心緒不寧地走著,那哥幾個開著h笑話也沒有逗笑他,時間不早了,匆匆回到倉庫,一進門,包小三的大姐夫咦了聲:「呀?三兒,你咋來了?」
「姐夫,仇笛涅?」包小三蹦了起來。姐夫一指,剛進門的仇笛驚聲叫了句:「啊?這兒也在喝,明天不幹活啦?……包小三又是你是吧?你丫一來就沒好事。」
「等等……今兒個有喜事,哥給你介紹個人。」包小三道。
「是妞不?老子可是想泄火了。」仇笛笑著道。
「哈哈……噹噹當……進來看。」包小三拽著仇笛進門,一進門,仇笛眼睛一亮,一群人中,站起來一位剽悍的大個子,可不是祁連寶是誰,他憨憨笑笑道著:「來找你,混口飯吃。」
仇笛瞬間樂了,奔上前去,和祁連寶重重一抱,拳頭捶著他胸前結實的肌肉,樂呵呵地道著:「成,一鍋里攪,就你這兇相,沒人敢虧待你。」
祁連寶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這時候,老膘插進來了,把仇笛拽過一邊,拉著祁連寶道著:「甭跟他,跟我……明兒跟我一路,瞅誰不順眼,你幫我揍他……哎寶哥,我聽說你把他們仨揍得滿地找牙?」
「呵呵,那多久的事了。」祁連寶不好意思道。
「要不再演示一回,讓兄弟們樂呵樂呵?」老膘猥瑣地道。
耿寶磊和包小三劈里叭拉連拳帶腳,把這貨攆過一邊了,眾人重新落坐,看樣子等仇笛回來已經喝了不少了,包小三呢,堅決地說著,我那兒缺人手啊,就來見見你,一會兒寶哥跟我走!
老膘不服氣地就來爭了,憑啥跟你啊?你都殘疾人士了,誰還跟你過不去?你帶上寶哥不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了么?
這一爭,包小三一個酒瓶就摔過去了,仇笛攔著這貨,直道著,來日方長,那兒緊要,寶哥就到那兒救火成不?就一個人,總不能分開吧?
「不不不……寶哥不是一個人,帶了一群七八個呢,都是刑滿釋放的,你要不?」包小三道,敢情是先去找的他,剩下的人還安頓在包小三那塊呢。
仇笛一拍腦瓜,知道祁連寶恐怕在監獄里又是一堆爛兄爛弟,這丫的可真不好安排,他為難時,恰看到了祁連寶難堪地眼神,一瞬間,什麼都拋到腦後,直拍胸脯道著:「沒啥說的,別說七八個,就七八十個,照樣能容下,咱們總經理都是蹲大獄出來的啊……誰特么小看誰呢,我也差點進去。」
眾壞種哈哈一笑而過,這時候時間是真不早了,讓崔宵天帶著幾個人休息去,工人也得早點休息,明早還有活干,他帶著祁連寶進了倉庫,找著自己的包,衣服,剛準備掏錢帶祁連寶出去找個店住,卻不料老祁大膀子幾個包裝箱一併,呼聲已經躺上去了。
「嗨、嗨……寶哥,不能頭回來,就讓你打地鋪啊?走,離這兒不遠有個家庭旅館,條件還湊和,咱們到那兒住一晚上,明兒再找地方。」仇笛不好意思地道。
「我沒那麼金貴,硬板都睡了多少年了,你別跟我客氣,你要客氣,我可就沒法呆了,知道嗎,我來京城一個多月了。」祁連寶道,他直挺挺地躺著,像是在自言自語。
「啊?那你不早來找我?」仇笛道,一看祁連寶那樣子,笑著問:「操,你還想觀察一下對不對?」
「對,要是還干著打打殺殺的營生,我就不敢來了……謝謝你啊,這些年一直往我家裡送錢,我回去我爹都把房子翻修了,沒我這個操蛋兒子他過得更好……我不想欠你的,可現在欠得越來越多,都還不了了。」祁連寶道,臉側向的仇笛,有點不好意思了。
「欠個毛啊,沒你的成全,我那有今天。」仇笛道。
「我爹說了,做人不能忘本……所以,我就來了。」祁連寶道。
「告訴我是驚訝,還是失望?你不會是以為我混黑澀會的,還帶了一幫二勞分子來吧?」仇笛問,啞然失笑了。
「要是失望,我就不見你了……還真驚訝啊,好歹都一小老闆了,就過著這生活?而且連三兒也斷了條胳膊……一眨眼就物是人非了。」祁連寶道,這個粗人,幾年牢獄學會深沉了。
「咱們其實同一類人,都曾經相信富貴險中求,往往到頭才會發現,我們的能力太有限了,要付出的代價,我們自己都可能承受不起。」仇笛道。
「你指三兒?我聽三兒說那事了,幹得夠險。」祁連寶道。
「一部分,還有很多,比如你也殘了個兄弟,眼睜睜地看著他倒下的……還有監獄里不見天日的熬著,那都是代價……看得出,你也和我一樣,膽子在變小。」仇笛道。
「對,人扛不過命。」祁連寶道。
「可不管什麼命,也得扛著啊。」仇笛道,聲音低沉,像有心事,祁連寶聽出來,他怔怔看著躺下的仇笛,仇笛瞥了眼,卻像疲憊地道著:「睡吧,寶哥……你來了正好,這個倉庫就交給你了,別嫌工資少啊,有什麼困難告訴我,咱們一起解決……以後別說誰欠誰的,咱們從頭開始啊。」
似乎有點不講人情了,不過似乎又是情義很重,祁連寶的心裡一點也沒輕鬆,反而覺得欠得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