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從陽抵達朗德寨的時候,她要等的逸塵子一行人尚在路上,畢竟比起未成年鯤鵬的飛行速度,她的瞬行之術還是更快一些。
此地風物異於中原,但從陽也並非初次遊歷南疆,用幻術對服飾髮式做了些修整,看上去與本地女子並無差異。通曉語言的法術也解決了交流問題,口音雖無法模仿得一模一樣,可南疆地廣人稀,村寨隔得又遠,彼此之間語言各有不同,倒也不顯突兀。
李狗蛋倒是第一次來,一落地就汪唔汪唔滿地蹦躂著撒歡,沒一會兒就跑得不見影了。從陽也懶得花精力去找,反正等李狗蛋肚子餓了就會自己找回來。
此刻正是村寨中成年男女外出打獵耕作的時候,未外出的婦孺或是織布或是炊食,大小竹樓構成的村落顯得寧靜祥和,還有蜜蜂追著女鬼飛……等等女鬼?
「怎麼是你?」
李裹兒嫌棄地看著前任房東的小夥伴,「沈曦讓你來的?哈,終於知道讓人來找本宮了……」
從陽現在只想告訴公主病,過於自我中心是不對的。
「……既然你在這裡,那謝衣應該也在附近咯?」
聽到了從陽說出的名字,李裹兒心中暗笑,卻並未說穿,這麼早捅出來可就沒意思了,她被沈曦折騰了這麼多年,還等著看熱鬧呢。
「今天正巧是到寨子里換時蔬跟糧食的日子。」
李裹兒指了指不遠處的竹樓,「那麼簡陋的房子,本宮可不會多留片刻。」
於是謝衣換了食物從民居里出來時,就看到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扯著母親的衣角說寨子里來了個怪姐姐,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巴葉乖啊,別說那麼大聲,被聽到了就不好了……」
一邊說著,苗民打扮的婦人警惕地看了一眼兒子口中的「怪姐姐」,然後頭也不回地護著兒子走掉了。
謝衣扭頭看看被當成「怪姐姐」的前同僚,一身苗女裝束的天府祭司拳頭捏得緊緊的,像是要揍人的模樣,導致她被當成怪人的罪魁禍首則優哉游哉地飄浮在約莫一層屋頂的高度,見謝衣出來,難得心情好,還衝他招了招手。
大偃師心道,被臉盲症記恨了其實還沒多大事,轉個身換件衣裳她就不認識了,倒是女鬼……想起十一年前沈二小姐扔下偃甲頭也不回地跑掉,謝衣不得不承認,小姑娘這一手玩得太猥瑣了。
好吧,作為偃師,他還是明白蒼穹之冕運轉機制的,所以女鬼鬧起凶的時候,也並非束手無策。
「這熊孩子,跟你小時候有得比了!」
有專註賣隊友一百年的李裹兒帶路——其實是指方向,從陽輕而易舉地找到了謝衣所在,沒有受到任何與臉盲症有關的影響。
謝衣淡定地笑:「在下可從未稱呼天府祭司為怪姐姐。」
「少跟我摳字眼!」
從陽不冷不熱地翻了個白眼,「你就不奇怪我是怎麼找來的?」
若是沈曦算秋後賬,十一年前就該有這一遭了,既然不是她的話……那就只能是竹筍包子那邊了。
他決定立刻找葉海催債。
「不管怎樣,既然發現了你的行蹤,一會兒我還是要回去向大祭司復命的……」
作為沈二小姐一起玩到大的發小,天府祭司嘴炮的本事雖然略遜小夥伴一籌,不過揶揄謝衣兩句是夠了的。
「不過眼下正是關鍵時刻,想來大祭司也沒多少心情搭理你的事……好自為之吧。」
明知這趟熱鬧自己是趕不上了,然而出於某種難以宣之於口的心理,從陽並未告知李裹兒,厲鬼的老相好馬上就要找上門了。
回到流月城,從陽正在去議事廳的路上,卻從路過的侍從那裡得知,大祭司跟妹妹慪氣了,這會兒去議事廳,沒準會被殃及。
「大祭司還會跟小曦慪氣?」從陽難以置信,「這是怎麼了?」
侍從搖了搖頭,大祭司在他們眼中一向高深莫測,又怎麼會輕易就揣測到了心思?
心知神殿中新來的小侍從小祭司們對沈夜十分敬畏,從陽也不以為忤,有個人肯定知道前因後果。
一聽從陽的來意,承欒險些笑出來。
說起大祭司兄妹倆吵架的原因,還真是……讓人難以啟齒。
「下界有個叫逸塵子的風流道士,你聽說過嗎?」
從陽點頭。不止知道,她還派人去盯梢逸塵子一行人呢,這會兒估計快到朗德了吧。
「有個描寫逸塵子的系列話本,據說在下界女子中極受歡迎……大祭司早些的時候還從小曦那裡沒收了一套……」
天府祭司頓時就懂了,這是當哥哥的不樂意自家寶貝妹妹的注意力被其他男子吸引,尤其是這個其他男子還是以風流出名的花花道士。
雖然根據盯梢的人回報來看,逸塵子並不像是喜歡勾搭姑娘的樣子,但是俗話說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過有關沈曦會不會被勾搭這個問題,從陽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她相信初七不是吃素的。
而且逸塵子傳的話……流月城裡看這些話本的姑娘,似乎不止沈曦一個?
有關這個問題,太陰祭司那邊已經統計出來了:「城中女子,約莫有七成都愛看這些話本……據說,大祭司十分震怒,打算將其列為**。」
「想必族中男子都很支持大祭司的決定?」
……這不是廢話么,誰樂意自己的老娘媳婦閨女惦記以風流多情負心薄倖而出名的俊俏男子?
與此同時,剛剛抵達朗德寨的夏夷則打了個噴嚏。
「夷則你著涼了?」樂無異扭頭問道。
不知道自己又多了一群敵人的逸塵子少俠微微搖頭:「無妨。」
聞言,聞人羽也多看了夏夷則幾眼,見他並不像抱恙的模樣,便放下心來。
「先進寨子打聽一下有無謝衣的情報吧。」
話音未落,一直默默跟在三人後面的乾屍忽然打了個激靈,警惕地繃緊了乾巴巴的身體,看不清面目的腦袋轉向路邊的梯田。
碧綠的植物之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隱約有個模糊的影子,像是有什麼大型動物潛伏其中,三人第一時間想到有野獸出沒,不約而同地握住了各自的武器。
「說起來……」
聊完了大祭司兄妹還有逸塵子的閑話,承欒看看這位同僚的身後,「你不覺得少了點什麼嗎?」
「你指什麼?」從陽扭頭看自己後面。
太陰祭司沉默片刻。
「你養的那隻大白狗呢?」
「……」
「……」
面面相覷。
「……哎,好像忘記帶回來了。」
「……」
「哈哈,聞人夷則,你們看……這隻大狗一點兒也不怕生呢~」
被點名的少女天罡與白衣道君或是捂臉或是扶額,沉默以對,無法直視地移開了視線。
「哈……別、別舔啊!你太重啦!」
樂無異的個子並不算矮,而李狗蛋後腿站立起來居然還比他高一點,兩隻毛絨絨的大白爪搭在樂無異肩上,毛刷一樣的尾巴不停地搖來搖去,大半個身體的重量都靠上去,用熱情的口水糊了這個有著西域血統的少年一臉。
蹲在樂無異腦袋上趴窩的小黃雞不開心地嘰了兩聲,搖搖擺擺地蹦躂到了大白狗的腦袋上,低頭就啄。
好不容易擺脫了大狗的糾纏,樂無異拍了拍衣服,一抬頭就看到那隻像熊一樣的白狗正使勁扭頭、原地打轉,想要咬住後腦勺上的小黃雞……
一旁的聞人羽只想分別給這倆一拳頭。
好在李狗蛋天生一張單純快樂的蠢萌笑臉,有著小黃和饞雞兩個名字的絨球小黃雞也深諳撒嬌賣萌之道,所以天罡的鐵拳終究還是沒捨得落到它們腦袋上。
——或許還有聞人羽怕長毛的動物的緣故。
倒是拉拉,在大白狗出現的瞬間,這隻裹滿繃帶的乾屍就瞬間縮回金棺材,從裡面拉上了棺材蓋,像是遇到了剋星一樣。
雖然號稱「種花花死養狗狗丟」,不過樂無異好歹在養動物這方面積累了比聞人羽和夏夷則加起來更豐富的經驗,而且李狗蛋和饞雞從通常意義上來說都不是正常動物,摸准了脾氣之後,順毛還是很簡單的,比如用好吃的塞住它們的嘴巴。
看著迅速消失在大白狗嘴巴里的肉乾和點心,聞人羽默默算了一下這一頓吃掉的生活費,然後她絕望地發現,前路越來越艱難了……希望這一趟能找到謝衣。
事實也沒有讓聞人羽失望,好不容易把拉拉揪出來——大家都不想扛著棺材到處跑——之後,進朗德寨一打聽,確實有不少人見過謝衣,還給三人指了條路,從寨子另一頭的小路出去有個不大的湖,應該就在那一帶。
時間也十分湊巧,上午謝衣碰到了天府祭司,正在靜水湖別居收拾東西,準備搬家,三人要是再晚一點來,又會撲空了。
情緒最激動的不是終於得見男神的樂無異,而是找意中鬼一找就找了十一年的乾屍。
謝衣果斷把那兩隻情緒瀕臨失控的不死系請到了外面。一個李裹兒就夠鬧騰了,再來一隻乾屍,估計能把靜水湖攪個底朝天。
看著因為乾屍的緣故有些惴惴不安的三個年輕人,謝衣嘆了一口氣。想來天府祭司所言不是空穴來風,也不必急於一時……遠來是客,而且其中還有個勤奮好學的偃師後輩,理當好生款待才是。
嗯,兩隻小動物也別忘了。
聽說有大餐吃的李狗蛋和饞雞歡呼雀躍,絲毫不知道,幾個時辰后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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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搬遷名單上還留在流月城的那兩成居民之一,沈曦雖然常年呆在下界,其實還是有不少東西還放在流月城的居所里的。距離最後的期限還有些時間,沈曦決定把東西都收拾好,免得到時候忙起來就顧不上了。
一些平時不用的物件已經打包好了,正在翻捲軸的時候,沈曦找到了一個褐色的竹筒,她一眼就認出,這個是很多年前的神農壽誕祭典上,自己帶頭做的時光膠囊。
雖然捲成一束的信函還好好放在竹筒里,但是能夠看到信函這一點,本身就說明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封泥被人揭開了。
放眼整個流月城,有膽量並且有權力這麼做的人只有一個。
好得很,沒收話本在前偷看時光膠囊在後,哥哥大壞蛋!
於是沈二小姐捏著竹筒氣鼓鼓地殺到了議事廳,迎面碰到從陽一臉菜色出來,想來就是回來彙報謝衣的行蹤,然後被自家兄長給遷怒了。
踏進議事廳,沈曦便看到自家兄長神情複雜地盯著半跪在座前的初七,不知在想些什麼。
「小曦不生哥哥氣了?」
見妹妹主動來找自己,沈夜很開心,不過大祭司再得瑟,也沒忘給初七遞個眼神,讓他趕緊把面具戴上。
「居然偷看我的信……信的內容不是早就告訴你了嗎?還要偷看是幾個意思!」
結果妹妹一開口就傷了他的玻璃心,「哥哥大壞蛋!才不原諒你呢!」
然後沈曦得以見識到了何為「失意體前屈」,而且還是真人現場演示。
初七默默移開了視線,他想起了多年前太陰祭司說過的話,果然在曦小姐面前,主人總是格外的生動活潑……幸好這裡沒有其他人,不然還要挨個收拾善後將目擊者滅口。
這邊初七心裡吐槽不斷,那邊沈夜在妹妹的憤怒之下毫不猶豫地簽訂了一系列不平等條約順便許諾無數,總算是平息了沈二小姐的怒火,然後才老老實實地解釋,五十多年前,到了從前祭典上定下的看信時間,沈曦人不在流月城,所以作為直系親屬的沈夜代勞了,然後順手就揭掉了封泥……
初七淡定地仰視上方,他第一次發現原來神殿屋頂的石樑雕花這麼華麗大氣上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