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你幹嘛老盯著我?」沈曦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蛋,「沒開出花兒啊……」
從陽面無表情地移開了視線:「沒什麼,你想多了。」
沒錯,天府祭司當時不小心看到了全程,雖然怕被初七發現、隔得比較遠,所以沒有聽到兩人在說什麼,但是她確信肢體語言已經足夠表達一切了。
初七都那樣了,她居然還能無動於衷地該吃吃該睡睡,果然小夥伴是一種很神奇的存在……
從陽想起了天天都在彈箜篌天天都被沈夜無視的廉貞祭司,雖說每日不間斷給滄溟城主送花的大祭司的心思早已昭然若揭,但是這並不妨礙天府祭司同情一下華月。
東西方文化差異導致小夥伴不知道未婚男性單膝下跪代表什麼含義,這個從陽表示可以理解,不過當時氣氛都那麼……咳咳、那個了,她居然一點都沒有覺察到,該說不愧是大祭司的妹妹么?
再說這都快一百年了……他們的進度簡直慢得讓明眼人恨不得一巴掌把那倆糊進鍋里一塊兒煮熟算了。
而沈曦完全沒有覺察小夥伴決定成為神助攻的偉大志向,看著目光游移閃爍神情不斷變化的從陽,她只想到了一句話:此人多半有病。
瘋逗打鬧之後,眼看議事廳近在眼前,從陽迅速收斂起所有與放肆有關的神情,順手理了理衣衫,肅容端起神殿祭司該有的姿態,這才提步邁入大門。
一抬眼就看到大祭司掛著一對黑得變本加厲的眼圈,面無表情地戳在座椅上,手指都快把扶手給敲爛了。
沈曦頗有些心疼地看著正好放置在扶手上的虎爪——毛都要被哥哥給弄禿掉了快住手啦!
一想到始作俑者,沈曦就想把那貨倒掛到矩木上擺來擺去,加上滄溟、沈王爺和礪罌,要是沒打起來,說不定還能湊一桌麻將呢!
哼唧,一千零一夜都沒這麼執著的,自家兄長又不是暴君,天天晚上守著講鬼故事是何居心?!
她這個做妹妹的現在都不好意思晚上去找自家兄長膩歪,憑什麼個人頭能蹲在哥哥房裡不走?!
見妹妹的臉又變成了圓鼓鼓的包子狀,沈夜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妹妹的臉蛋,然後才在眾人看神經病的眼神注視下,淡定地布置了從今日起到下個旬會之間的工作,宣布散會。
陪自家兄長去送花給滄溟之後,沈曦也不打擾他批閱公文了,揮揮手往自己房間走去。
剛到中庭,沈曦就看到路邊蹲著一坨散發著濃重怨念的人形物體。
壽誕祭典的收尾工作是個大工程,雖然一年一度早已摸索出了固定的一套流程,但是今年在流月城參加祭典的人很少,連使喚人手都分了大部分去龍兵嶼,而祭典本身又十分隆重,所以……
怎麼所有累活兒都是老娘干!
天府祭司憤憤不平地扯著小夥伴的軟嫩臉蛋:「既然你哥欺負我,那我就欺負你找回來!」
「……多大的出息?」沈曦睜著死魚眼看小夥伴。
「還有,你們神農祭典跑去海邊烤肉,都沒想過幫我帶點嗎?幾條小魚乾就把我給打發了!」
「相信我,帶了烤肉回來的話,你真的會後悔的……」
沈曦默默遠目,沒吃掉的東西都被初七做成了黑暗料理,要是真的帶回來給小夥伴……才沒那麼喪心病狂呢。
「趕緊起來吧,你再這麼蹲下去,礪罌該來找你了……這麼重的怨氣,心魔肯定喜歡……」
話音剛落,天府祭司唰地一下彈了起來,利落地拍拍下裳,一臉正直看向小夥伴。「你接下來準備去哪兒?」
毫無技巧性可言的轉移話題換來了小夥伴的白眼。
「我要去看看滄溟姐姐,你要是沒事的話可以一起來,正好幫我盯著礪罌,別讓它來搗亂。」
聞言,從陽立刻警惕地看著她:「你想幹嘛?」
第一次跟礪罌的交鋒還是一百二十二年前、謝衣破開結界的那次,結果並不怎麼美好,礪罌被沈曦體內的神血燒得鬼哭狼嚎,沈曦也被魔氣折騰了好幾天;然後就是一百年前大祭司初七逮謝衣那天,一瓶王水砸得礪罌在矩木里養了好久的傷,沈曦倒是沒事,結果意皋嚇得直接跟沈夜講和了……都是十分典型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有這些前車之鑒,對於小夥伴能玩死礪罌這一點,從陽是堅信不疑的,但是她每次玩起來都是不分敵我無差別攻擊……起碼也要換個自己不在的時間玩嘛。
「就是去找滄溟姐姐說說話而已。」沈曦撇了撇嘴,「你以為我想幹嘛?」
從陽伸出手指戳她的臉:「我哪知道你想幹嘛,不管怎麼樣,你可別玩大了……」
「我有那麼蠢嗎?要玩也是我們玩死礪罌,才不會被它給玩壞呢!」
……說壞話也得在魔背後說,你能不能別這麼光明正大?
籠罩在庭院上方的矩木枝葉之間,一團黑漆漆的人形正在揮灑怨念。礪罌倒是想出聲讓沈曦閉嘴,但是它怕隨之而來的辣椒油和王水……雖然不會造成實質傷害,但是太難受了……
小小年紀這麼愛欺負魔,一定會遭報應的!礪罌用力咬著一根矩木枝,憤憤不平地想。
緊接著,它就聽到站在庭院樹蔭中的少女打了個小噴嚏。
見沈曦眨巴眨巴眼睛四處張望,礪罌迅速遁了。它可不像這小丫頭,說壞話都不知道迴避一下……它才不要再被王水潑。
無端端打了個噴嚏的沈二小姐正在琢磨,是不是有誰提到自己了,然後她想起之前自己還不知道【初七=謝衣】的時候,很多次都誤以為初七是著涼了才打噴嚏……正好是自己吐槽謝衣的時候。
事後諸葛亮沈二小姐不由得深深唾棄自己的後知後覺——真是太遲鈍了!
扭頭四顧一番,沒有找到背後說自己壞話的人,沈曦只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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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的長安定國公府,對著脊背微微繃緊的樂無異和聞人羽,氣度超然的老者神情平靜,慢慢品著茶,姿態極為自在,像是全然未曾覺察到兩名年輕人眼中的戒備。
想著樂小公子大約快忍不住了,意皋微微嘆息,放下了茶盞,看向兩人:「不知二位如何發覺此事?」
聞言,樂無異定了定神,說道:「是因為……你身上所佩飾物。」
意皋垂下視線,看了一眼腰帶下的佩玉,正是流月城民人手一個的魔契石雕琢而成,那種暗紅的色澤,是人界任何一種礦石都不具備的。
「之前在捐毒,我們見過流月城的祭司,他們身上都有這種石頭,前些天意皋先生出現在我家的時間,又……太湊巧了些。」
雖然一直醉心偃術,未曾用心外出交際應酬,但是生在權貴之家,樂無異也聽說過,這位大隱於市的世外高人,其實與當朝天子私交甚篤。
而稍早些時候,養母傅清姣說起當年捐毒之事時,亦是提到過一些舊時傳聞,這高人當年也曾為征西軍提供助力,雖是捕風捉影之說,卻從未有人正式否定過。
意皋回憶了一下沈曦當年用來驢聖元帝的履歷,想想樂小公子他們一行人里還有個清和的弟子,於是斟酌了一番,又加進一些清和知道而聖元帝不知道的消息,然後說給了樂無異和聞人羽。
當然,敘述過程中,一個中心——【礪罌才是幕後元兇】、兩個基本點——【烈山部是無辜的】和【沈夜是個欠揍的混蛋】,是意皋毫不動搖地堅持的。
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意皋也不會多做停留,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樂無異后,他便告了一聲罪,離開了定國公府。
原本聖元帝托意皋前來拜訪的原因,確實只是巧合而已,但被樂無異發現魔契石,卻是順勢而為。意皋很樂意在不影響最終目標的前提下,給沈夜添點兒堵,沒有規定說他給沈夜幹活就不能說沈夜的壞話吧,更何況他也沒添油加醋,只是實話實說罷了,難道這年頭說真話還是罪了?
不過,這事絕對不能讓沈曦知道……意皋才不去招惹那個愛兄如命的神經病。
所以沈曦那個噴嚏其實是這麼來的,這一回礪罌真的是無辜的。
當然,整個流月城也沒誰會傻到給礪罌洗白——揍它還來不及呢,反正這貨從裡到外已經黑透了。
樂無異並沒有注意到意皋的離開,除了要消化突如其來的大量信息,他還在想著怎麼組織語言,才能在短時間內將這麼些曲折離奇的發展轉述給並不在場的夏夷則和阿阮,順便通知小夥伴,他那個皇帝爹已經派人來警告了。
想到夏夷則他們,樂無異不得不將思維蔓延到了那個傲慢自大的女鬼。她和李狗蛋的飼主是認識的,而李狗蛋的飼主又是沈夜手下的祭司,但是他們一行人初次見到女鬼,卻是在靜水湖……
再想想意皋言談之間對沈夜的明嘲暗諷,樂小公子覺得流月城那群人的關係可真複雜。
意皋所言倘若屬實,結合傅清姣從天玄教所得的對當年捐毒之事的調查,那麼很容易就能推斷出來,生父亡故這筆賬,其實並非養父樂紹成所為,畢竟是渾邪王收魔氣影響、命令生父自盡,而矩木枝又是渾邪王找來的,好巧不巧,那玩意還是被沈夜的妹妹改造過的變異品種。
好吧,這下狼王那邊的誤會可以解除了,另一件事情就是……師父所託……
他搖了搖頭,當務之急還是先跟同伴匯合,然後出發前往星羅岩。只要找到其他昭明碎片,就能破開結界,進入流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