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手心裡的血盆大嘴

「那個小子是誰？到底在搞什麼？這可是期末考試！這麼重要的考試還睡得像條豬一樣，昨晚上他是當賊了還是通宵玩遊戲？咹？簡直反了天了他！不想念書直接讓收拾包袱他滾蛋回家種田！」

金框眼鏡反射著白光，宋教授左手撩了撩所剩無幾的地中海髮型，右手拿著一沓薄薄的記名冊，挺著將軍肚，盛氣凌然地站在講台上，黑沉著臉對助教蘇茜茜低聲呵斥道。

台下耳尖的學生們聽到聲音，紛紛都停下了手中的筆，側過頭偷笑著瞅瞅坐在窗邊昏昏大睡的李雲霄，完了，這小子被不近人情的黑臉教授逮個正著，絕對會從嚴發落，不死都得脫層皮了。

助教蘇茜茜一驚，小心翼翼地站起來，頗顯局促地看著宋教授，慌忙解釋道：

「呃…宋教授…那個學生叫李雲霄，我們班上挺實在的一個學生……剛才還在好好地埋頭答題，可能是最近太累才睡著的吧，不小心就打瞌睡，那個，他試卷已經做的差不多了……」

宋教授一皺眉，目光冰冷地掃了一眼下面的學生，沒露出好臉色，一邊瞪著蘇茜茜一邊指著李雲霄，揚聲道：

「他就是李雲霄？那個賣弄魔術的李雲霄？呵，什麼學生？恃寵而驕！以為參加過幾次晚會表演，就以為自己是風雲人物，可以藐視考場，藐視校紀了？睡得像頭豬似的成何體統，就算他能考滿分，我也照樣要他掛科重修，以儆效尤！」

「宋教授……我、我這就把他叫醒！」

蘇茜茜也慌了，眾目睽睽之下，她小跑著溜下講台，三兩步來到李雲霄旁邊，「噠噠噠」地用食指關節敲著他的桌子，要把他弄醒。

這個李雲霄啊……

怎麼就凈是給我添麻煩……

蘇茜茜暗地裡苦笑，說實話，她還挺喜歡李雲霄這個學生的，儘管他稱不上品學兼優，還有點孤僻不合群，膽小又懦弱，但他做事特別認真，沒有年輕人的浮躁。

或許他很不起眼，檔案里沒什麼濃色的筆墨，但他卻讓蘇茜茜刮目相看。

李雲霄看似平凡普通，實則讓人捉摸不透，他天生就有著奇異的親和力，可以吸引一些小動物親近。

大學三年來，蘇茜茜好幾次見過麻雀、白鴿、蜻蜓甚至是蝙蝠會主動飛到他肩膀上歇息，下雨的時候，甚至還有蝴蝶躲在他傘下避雨，彷彿一點都不害怕他似的。

正是因為李雲霄的奇異親和力，蘇茜茜才對平凡無奇的李雲霄愈發關注，照顧有加，幾乎當做朋友來看待。

「李雲霄，醒醒，快醒醒，端正你的態度好好答題，宋教授都在看著你呢！」

蘇茜茜一邊敲著桌子一邊輕聲喊道，沒辦法，這次考試真的很重要，大三畢業期末考試，而且還是省重點高校，一個不小心被記過處分，那李雲霄的麻煩可就大了，一個倒霉甚至還可能留級查看處分！

「唔…我…我……」

趴在桌子上埋著臉的李雲霄用鼻音哼了聲，難受地聳了聳肩膀，好半晌才拖拖拉拉地抬起頭，半睜開紅腫惺忪的雙眼，茫然而又錯愕地看著穿戴教師小西裝的蘇茜茜，整個人瞬間就愣住了，彷彿是中了石化術一樣！

看到李雲霄還一臉茫然無措的樣子，蘇茜茜搖頭嘆了口氣，有些恨鐵不成鋼道：「別睡了，再睡你就真得收拾包袱滾蛋回家了…你睜大眼睛看看…宋教授還站在門口瞅你呢，你趕緊拿起筆…哎，關鍵時刻你總是掉鏈子，我去給你找宋教授說說情…」

李雲霄卻在下一刻臉色劇變，就像是見了鬼一樣，瞳孔顫動，嘴唇發白，騰地一下就激動地拍案而起，發出一聲「咚」的聲響，響徹了整個教室。

「等等……你是蘇姐……不，這怎麼可能，你不是已經……」

李雲霄哽咽著搖頭，難以置信地望著蘇茜茜，激動之下，一把就伸出手鉗住了蘇茜茜的胳膊，真切地感受著她的體溫，激動的熱淚瞬間奪眶而出，不受控制地滾滾而下。

「李雲霄，你這是怎麼了！」

看到李雲霄大反常態，莫名其妙地就在公眾場合拉住了自己胳膊，蘇茜茜都被嚇了一大跳，全班同學也再度將注意力投放到李雲霄身上，便連站在門口附近的宋教授也把臉沉得更黑，黑得發綠。

李雲霄精神恍惚、滿臉蒼白，就好像是幾天幾夜都沒睡過覺似的，偏偏他卻激動地看著蘇茜茜，聲嘶力竭地又哭又笑：

「蘇姐…你的手還在，沒斷，好好，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你真的被那群犯人砍下你的一條胳膊，烤著吃了……」

蘇茜茜被李雲霄氣樂了，使勁地甩開了他的手，怒極反笑道：「你小子在說什麼呢…烤烤烤，考你的試去吧…我警告你小子別犯渾，好好地給我答題！要不然你可就……」

蘇茜茜話還沒說完，李雲霄卻將他的視野擴散到了整個教室，就像是被五雷轟頂一樣，渾身劇顫，不可思議地三百六十度轉圈，前後左右從每一個同學臉上掃過。

頓時，他眼中的憔悴、迷茫迅速被巨大的驚恐所取代，就像是被一盤冰水角落而下，從頭冰冷到腳底！

「李倩、王峰、羅文、胡振東、陳菲陽…你們……你們都活著…都活著……這怎有可能…你們明明都已經…不，難道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夢嗎…」

李雲霄只覺得天旋地轉，腦海里閃過無數似曾相識的血腥畫面，劃過一聲聲臨死前的哀嚎、充滿悔恨與不甘的咆哮，為什麼，為什麼腦海里的所見所聞都是如此的真實！

「但願我所見到的人間煉獄，只是一個虛幻的噩夢之境……是的，所有人都還好好的，那只是一場噩夢，不存在的噩夢，哈哈哈哈……」

李雲霄仰天痛哭，聲如泣血，滾燙的眼淚水大滴大滴地劃過臉頰，染濕了衣領，他卻彷彿毫無所覺，完全不去理會別人那像是看瘋子的目光，伸出左手去擦拭著自己的淚水……

然而，當左手掌碰到臉頰的時候，他卻感到一陣冰涼！

一陣濕膩膩的冰涼！

這陣冰涼讓他直接愣住了！

他呼吸一窒，腦海里想起了什麼，慌慌忙忙地在自己面前攤開左手掌心！

轟隆！

瞬間，他的腦海幾乎要爆炸開了，心裡突突狂跳，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左手掌心，赫然多了一張怪異的血肉嘴巴！

那是一張紅色嘴唇，黑色牙齒，粉色舌頭的嘴巴，三者和諧地連接在一起，就這麼寄生在他的左手掌心中間！

剛才的冰涼感，赫然就是那粉色舌頭舔舐他的眼淚所致……

李雲霄只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額頭上瞬間就滲滿了豆大的冷汗，腦海里轟隆隆地震鳴。

「……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就連那條寄生蟲都伴隨著我從噩夢裡爬出來了……我所夢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李雲霄在心底里哭喊著，哀嚎著，猶如在末日的毀滅深淵裡發出絕望的咆哮。

蘇茜茜卻莫名地看著他，瞅瞅他那蒼白的唇和紅腫的眼，「李雲霄你到底是怎麼了？啊？一反常態不說，還忽然間就冒出了一頭冷汗，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送你到醫務室去…」

李雲霄目光一凌，眼白上都浮現出大量的毛細血絲，略帶猙獰地掃視著所有人，咬著牙咆哮道：

「病？我沒病！有病的是這座城市，這個世界！」

這一番話，再度惹得全班同學都停下筆，目光怪怪地瞅著他，有幾個滑頭點的還噗嗤地就低聲笑了出來。

這可是典型的中二病晚期呀，中二青年都認為自己沒病，有病的是世界，腦殘者無可救藥也，難不成李雲霄是考試壓力太大，腦子燒掉了？

蘇茜茜氣急，指著李雲霄的鼻子大罵道：

「李雲霄，你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瘋瘋癲癲的，犯病也看看場合好么，現在你可是在大三期末考試，你大吵大鬧大哭大笑，嚴重地影響到同學們的考場發揮，這一次，我也不護著你，你也別考了，直接走出教室吧，讓宋教授給你記過處分！」

「呵，考試？」

李雲霄輕笑了聲，那種冰冷的眼神里有著揮之不去的譏諷與不屑，更帶著一種死寂般的冷漠。

他唇角微微上揚，目光再度從講台、黑板、宋教授、同學、蘇茜茜，以及桌子上的試卷一一掃過，那股嘲諷的味道愈發濃郁起來：

「呵，有用么？」

離經叛道的話語，頓時就猶如一個深水炸彈般，在人群里掀起了一陣思想上觀念上的震撼風暴：

「能讓你們在這個廢墟城市生存下去？」

「能讓你們躲得過它們的追殺，躲得過犯人的欺凌，躲得過瘟疫的感染？」

「能讓你們挺起胸膛，有尊嚴地走在光明大道上，而不是縮在臭烘烘的廁所里瑟瑟發抖么？」「考能讓你們睡在溫軟的棉料大床，而不是睡在潮濕惡臭的下水道，與蟑螂老鼠為伍么？」

「能讓你們吃上雪白飽滿的大米飯，而不是去垃圾桶里左右翻騰，費力地尋找著最後一片發霉的麵包么？」

「能讓你們強身健體，不至於因為一場小小的感冒而燒壞腦子變成植物人，最後被大家拿你的殘軀當做『魚餌』去引誘飢餓的大蟲子嗎！」

「哈哈，太好笑了，你們就算費盡心思去考到吐血，也改變不了你們那凄慘可怖的下場！馬上將迎來的落水狗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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