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李靖
滴答,滴答!
水珠滴在地上,然後如珠子一般濺開,冰涼涼的落在一個有著英俊面孔的漢子臉上。夕陽,照在漢子的身上,漸漸的長了。
漢子嘆了口氣。
關押在這個不見天日的牢房裡,已經有一個多月了,他的內心充滿了迷茫。這樣做,對嗎?難道說,我的理想,我的才能就要這樣付之東流嗎?如今,發須已經花白,人生還有多少年?
不甘心啊,不甘心!漢子搖搖頭,狠狠的一頭打在牆上。「嘭」的一聲,牆壁微微震動著,他的額頭擦破了皮,滲出了一絲鮮血,可是他感覺不到疼痛。
突然,遠處傳來腳步聲,漸漸的近了,一個獄卒打開房門,緊接著,幾名身著鎧甲的士卒走了進來,分列在兩旁,手掌按在刀柄之上,顯示出逼人的氣勢。
「這是禁軍驍果!」他當初跟隨在舅父身邊,對禁軍有一定了解,一看這幾人氣勢,頓時就猜出來他們的身份。
「這些人來此,有什麼事?莫非是要殺自己嗎?難道說,他們已經知道了?」漢子想著。就在漢子詫異的目光中,一個少年走了進來。漢子瞧去,神情不由一變。
這個少年,面貌和當今聖上有七八分相似,走進來時,讓漢子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當今聖上。
「李靖,見了代王殿下,還不跪下!」小桂子喝道。
「罪臣李靖拜見代王殿下!」漢子跪下。
楊侑瞧了瞧李靖,不由點頭。這李靖雖然年近五旬,又被關在牢中月余,但眉宇之間,依舊英氣勃勃。此刻他跪在地上,卻幾乎到了自己的胸口處,顯然身形很是高大。
「你犯了什麼罪,李靖你可知道?」楊侑說道。
「臣屢受國恩,卻御下無術,導致軍中嘩變,此等大罪,實是罪該萬死!」李靖說道。
楊侑看著李靖,心中卻是有些明白了。踱了幾步,楊侑說道:「這等大罪,本該按律從事,不過,孤念在你為國效力多年,就免了你的罪過!」李靖聞言,身子一顫,猛地抬起頭,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楊侑。
「臣,臣多謝殿下饒命之恩!」李靖說道。
「李卿家愛國之心,孤已經知曉,這月余以來,卿家受委屈了!」楊侑上前一步,手中拿著鑰匙,親手為李靖打開了銬鏈。
楊侑將李靖扶了起來,看著李靖發須間,有著些許白色,不由有些感慨。隋末唐初,李靖絕對是個帥才,這也是楊侑親自前來的原因,就是想要這人,能夠為自己所用。
「殿下言重了,微臣愧不敢當!」李靖說道,活動了下手腕,他被銬住太久了,手腕有些不靈活。
「李卿家,你可知,李淵已經在太原造反,如今已經攻下霍邑,斬殺了宋老生?」楊侑說道。
李靖眼神一凝,說道:「李賊竟然如此神速?不過宋老生此人,打仗雖然勇猛,但為人莽撞,衝動,李賊若是派兵挑逗,他必定忍不住出戰鏖戰,就中了敵人的計謀!」
楊侑微微眯起了眼睛,仔細審視了李靖一番之後,忍不住鼓起掌來:「說得好!」因為李靖的這番猜測,與霍邑的戰事,如同一轍。
「霍邑已破,李淵既然南下,那麼李卿家有何良策?」楊侑問道。
李靖緊皺眉頭,略一思考,說道:「李淵南下,既然霍邑已失,屏障已不復存在,唯有守絳郡要隘,封堵李淵或南下或西進的道路!」這番話說出來,楊侑不由點點頭。
畢竟自己來自後世,知道歷史上李世民是如何封堵劉武周的。如今的情形與劉武周南下之際非常相似,因此自己的心中有對策就不奇怪,但李靖不過片刻之間,只是憑著隻言片語,就想出對策,的確名不虛傳。
「嗯,說的極是!」楊侑說道,又看了一眼李靖,「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李卿家雖然有過,但孤允許你戴罪立功,至於職位,孤思量思量,再做決定。」
楊侑知道,如今大興城中,各個勢力傾軋,就是禁軍之中,也難保有異心之輩,恐不可用。按照楊侑的想法,就是要操練新軍。只是這新軍還要仔細思量。
如今局勢混亂,只要有糧食,就能招攬到不少壯士,至於裝備,這大興城府庫之中,優良的兵刃器械、鎧甲,數不勝數,這些都是當年隋帝東征高麗之際,加班加點,累死無數人製造出來的,因此並不缺乏。
唯一的難點在於,屈突通、堯君素等人皆算良將,卻不能算優良的帥才,而眼前這人,才是楊侑的理想人選。
興奮的楊侑就在牢房中,與李靖深聊半響,多是如今局勢以及行軍打仗之法,李靖深刻的見解讓楊侑大開眼界,受益匪淺。
不知不覺,已是深夜,小桂子上前提醒:「殿下,你大病初癒,還是早些休息吧!」
楊侑本來在興頭上,聽小桂子這麼一說,頓時腹中叫了幾聲,楊侑正要說話,李靖那邊,也傳來咕咕的聲音,兩人不由相視一笑。
「李卿家,你就與孤用過晚宴,再回去不遲!對了,孤記得你在大興,尚有一套住房是吧?是不是在利人市那邊?」楊侑問道。
「殿下費心了,臣的宅子就是在利人市。」李靖說道。
楊侑點點頭,叫過小桂子,低聲吩咐了幾句。這利人市因為位於大興城的西邊,因此又叫西市,此地多是商業集市,比如刀槍布匹,典當藥鋪等,此外也是胡人雜居之地,基本上,沒有幾個大隋的官員會將府邸選在那裡。
由此看來,李靖混的,很不如意。
楊侑與李靖走上幾步,隔壁一間監牢傳來呻吟之聲,楊侑略一沉吟,叫過獄卒,問道:「是何人?」
獄卒答道:「啟稟殿下,是李智雲。」
楊侑神色一凝,李靖也皺眉道:「是他?」
楊侑走上兩步,走到關押李智雲的房門前。監牢內黑黢黢一片,當即獄卒拿過火把,楊侑看見監牢里一人遍體鱗傷,躺在血跡斑斑的地上,不停的呻吟。
「找一個大夫給他,從今天開始,沒有孤的命令,任何人不可以任意拷打此人。另外,每日雞鴨魚肉,不能缺少,要把他養的肥肥胖胖的,若是廋了,唯你是問!」
獄卒忙不迭點頭,「是,殿下放心!」
楊侑回頭,看見李靖似乎在凝思著什麼,他笑了一笑,走了出去,李靖忙跟上,到了宮中,早有宮女準備好了食物,楊侑與李靖邊吃邊說,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李靖用過晚餐之後,有宦者拿著代王府的令牌,親自將李靖送了回去。剛下馬車,李靖神色就是一凝。
李靖與張出塵結婚多年,張出塵多是跟在李靖身邊。而這一次,在李靖巧施妙計之前,李靖就讓張出塵躲了起來,出塵並不在大興城中,可是,府邸的房子怎麼會亮著燈?
看到李靖一愣,宦者說道:「這是殿下派來伺候你的。」
李靖聽了,緩緩走了上去。他幾年沒有回到這所舊宅,想必應該是灰塵滿屋,蜘蛛網掛滿了牆角,但他一打開門,就見窗明几淨,空氣中的污穢之氣早就一乾二淨,幾名長的甚為清秀的侍女站在一旁。
「你們,都回去吧,給我多謝謝殿下!」李靖說道。
幾名侍女齊聲道:「李將軍,奴婢奉殿下之命前來,若是被趕回去,一定性命不保!」
李靖想了一想,揮揮手,說道:「你們先退下去吧,我要靜一靜!」
「將軍,洗澡水已經燒好,還是讓奴婢伺候將軍沐浴!」一名侍女說道。
「不用,你們退下去!」李靖說道,那幾名侍女猶豫了半響,退了下去。
李靖走了幾步,坐在乾淨的軟榻之上沉思,殿下,似乎有點作為的樣子,聽他說,隔幾日就要開倉放糧,安撫人心了。而且,屈突通、陰世師的大軍已經堵住了要隘,防止李淵繼續深入。
可是,這大隋的江山,能夠保住嗎?而我,這樣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出塵,如果你在我的身邊,或許能夠給我一些建議吧,可是……唉!
夜風帶著倦意,吹拂在府邸之外,李靖心中有事,人又倦極,終於睡著了。
而此刻,楊侑還在翻閱著奏摺。
「你這孩子,身體剛好,還不早點休息!」韋氏走進來,責怪的說道。
「娘,如今事情緊急,哪有時間可以怠慢。」楊侑放下手中的奏摺,站起身來,扶著母親。
「娘為你熬了燕窩,你補補身子!」韋氏說道。
楊侑辛苦半響,與李靖吃飯之時,又多是聊天,吃的並不多,這時一說,又覺得有些餓了,就捧起碗,吃了起來。
一碗燕窩下肚,身體也緩和了起來,楊侑瞧了一眼如山的奏摺,道:「娘,孩兒還有事要辦,你就早些安歇吧!」
韋氏突然抱著楊侑,低聲哭泣了起來。元德太子早死,她辛苦將孩子拉扯長大,這其中的苦楚又有誰能夠明白?而如今,關中群盜蜂起,李淵又發兵來攻,雖然李淵號稱清君側扶社稷,但韋氏乃出身於關中名門,是定國公韋壽之女,見識自然不淺。她知道,什麼為民,什麼親君側,都不過是李淵的託詞而已!
惶惶千秋,歷史上這樣的人,多是要擁兵自重,最後要取而代之的權臣!恐怕只要李淵前腳進大興,後腳就會殺了自己母子倆!
「可惜你爹爹早崩,不然這等小丑,又有何懼?」韋氏說道。
楊侑一揮手,幾名宮女宦者識相的退下。楊侑拿起一塊絲帕,為韋氏擦了擦淚水,說道:「娘,爹雖然早崩,但孩兒已經是大人了,這個大難,自然有我來擋!」
韋氏聽見,忍不住苦笑道:「看你,倒是挺會安慰母親。」
「娘,你放心,我這條命,可不是那麼容易就給的!」楊侑說道。
韋氏哭了一會,心中壓力稍減,捧起楊侑的臉,說道:「可惜,娘什麼也不懂,不能幫你的忙。」
楊侑笑道:「娘,這些事情,自然是男人的事,你就安心呆在宮中。」
韋氏看著楊侑一本正經的臉,突然笑道:「也對,我的侑兒長大了,是一個男子漢了。」說著,韋氏突然一拉楊侑的手,說道:「侑兒,娘為你說上一門親事可好?」
楊侑一愣,正要說些什麼,韋氏又說道:「你看獨孤雁這孩子怎麼樣?獨孤家與我們楊家本來就是一家,這孩子聰明乖巧,模樣也周正,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喜歡你。」
楊侑聞言,臉色一紅,沉吟著說道:「娘說的極是,只不過,如今大敵當前,孩兒不願意去想這些,還是等到擊退李淵,剿滅了關中群盜,再說不遲!」
在楊侑的心中,對獨孤雁也不是沒有感覺,這或許是因為他在奪舍之際,融合了代王楊侑的思想感情的緣故吧。可是,他對未來,還不太確定,如果,自己最終還是失敗了,這不是害了獨孤雁么?這就是楊侑遲疑的原因了。
當然,娶了獨孤雁,也有很多好處,這就將楊家與獨孤家更加緊密的聯繫在一起,這也是制約對妹妹甚為寵愛的獨孤武師的一種手段。
只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還要再等等。
韋氏嘆了口氣,說道:「你的心思,娘也明白,只不過,女人,有時候等不起。」韋氏說著,起身,帶著宮女走了出去,臨走前又囑咐楊侑早些安歇,不要傷了身子。
楊侑點頭,送走母親,拿起皇宮的地圖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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