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這斜長巷中,白日自然是沒有什麼人來的,只是零零散散有幾個店鋪開張,但瞧著也是門庭冷落的模樣。
斜長巷尋常都是這京城中的胡人坐在的地方,若是到了晚上,自然是會熱鬧非凡的,但是現在卻顯然沒有什麼人來去的,只瞧著便覺得冷清。而那些開著門的幾個店鋪裡面,便是有伽摩羅所開設的酒肆。
這間就名為酒肆的酒肆的老闆便是伽摩羅,當初穆青與李謙宇來過這裡,拿走了的便是伽摩羅尋來的□□,那是一件珍惜的寶貝,要從遙遠的西域才能運來的,不過伽摩羅顯然是用這個來拉近與李謙宇的聯繫,而這個聯繫總是可以讓人覺得可怕的。
但是無論伽摩羅晚上做什麼生意,白日的時候的酒肆總是安靜得很的,伽摩羅瞧上去也是頗為百無聊賴,坐在高高的紅木櫃檯後面。他有一個頗為舒服安適的躺椅,是用上好的竹子編成的,兩邊的毛刺都用打的薄薄的金屬片包裹,不會划傷了人。而躺椅的靠墊則是一個綉著精緻花紋的軟墊,依靠上去的時候頗為愜意自在。
穆青進門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伽摩羅的影子,著實是那紅木櫃檯太高了些,完完全全的擋住了伽摩羅的身影。不過穆青左右環視了一番,還是窺探到了那個從櫃檯後面彈出來的精緻長靴。
走過去,穆青探頭看了一眼,自然就瞧見了捧著書一臉愜意的伽摩羅。
伽摩羅一愣,而後抬頭去看穆青,那雙好看的碧綠眼眸裡面帶著一些驚訝。
穆青是背對著光的,一時間伽摩羅看不清楚穆青的模樣,只能眯了眼睛才能隱約瞧出棱廓,手握緊了躺椅扶手微微直起了身子。就像瞧胡人總會有些臉盲,胡人瞧著這些黑頭髮黑眼睛的人也總會覺得他們長得差不多的模樣。不過穆青的臉面自然是精緻的,伽摩羅也是印象深刻,故而這會兒開口問道:「穆大人?」
穆青笑了笑,道:「難得伽老闆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伽摩羅對於這個稱呼顯然不是很喜歡,一面起身一面擺擺手道:「穆大人可別教我伽老闆,我名字就是叫伽摩羅的,你這麼喊我便是。」將書扣到了櫃檯上,伽摩羅臉上帶出來了一個笑,與那日晚上的艷麗不同,此刻伽摩羅的臉上笑容被這陽光照耀的頗為溫暖隨意,只見他對著穆青伸出手來道,「穆大人,且隨我來。」說著便是領著穆鳶朝著這酒肆的一角走去。
白日的酒肆並看不到那些胡女,在京城,胡女是頗受歡迎的,她們的音樂與舞蹈是尋常漢人所做不到的狂野奔放,還有一種奇異的美感,故而有著胡女的酒肆總是生意興隆。但是這大白天的門庭冷落,那些勞累了一個晚上跳舞的胡女自然也就要趁這機會休息,那中間的檯子上面自然是冷清一片,沒什麼人的。
伽摩羅帶著穆青去的地方便是那日穆青與李謙宇坐過的桌子,他與伽摩羅分而落座,伽摩羅從桌子底下拿出了一個木盒。
穆青頗有些好奇的看過去,便看到伽摩羅打開蓋子,從裡面取出了一個琉璃酒壺,又取出了兩個同顏色的杯子放在桌上。伽摩羅拿起了酒壺,傾倒而出的便是寶石一般鮮紅的葡萄酒,盛放在瑩綠色的琉璃杯子中時有著迷幻一般的顏色。月光下的琉璃杯盞自然是十分漂亮而又精緻的,但是在太陽溫暖光線照耀下的琉璃杯盞也是十分燦爛耀眼,有著炫目的光彩。
穆青看著伽摩羅將酒杯放到了自己面前,略看了看,便是笑著道:「白日喝酒這般就不是這裡的習俗,友人相聚是要飲茶的。」
伽摩羅卻是笑著把酒杯往穆青那裡推了推,胡人雖然長的是金髮碧眼膚如白雪的模樣,但是說出了話來卻是一丁點口音都沒有,純然是尋常漢人的模樣:「穆大人,我這店鋪裡面最好的便是葡萄美酒,茶葉倒是端不上檯面了。尋常的客人自然是要用茶葉招待,但是穆大人是我的貴賓,當然是要用葡萄酒了。」
穆鳶對伽摩羅的奉承並不放在心上,但是卻還是笑著接過了就被,淺抿一口。
這裡的葡萄酒自然是極好的,入口有一種略帶苦味的甜香,但是卻是能夠回甘的味道,香氣四溢,著實是好喝的很。不過穆青並沒有多飲,而是只是略略喝了一口后便是放下了杯盞,看向伽摩羅道:「我這次來並非只是貪圖你這裡的美酒,是有別的事情要與你商量。」
伽摩羅也能料想到如此結果,臉上帶了些笑意,道:「穆青大人但說無妨。」
穆青組織了一下語言,而後微微往前傾身,道:「我知道你的本事極大,我要問你買件東西。」
伽摩羅對於穆青是有些好感的,畢竟來了這個繁華的王國以後卻沒有人理會過他關於宗教的問題,穆青是第一個,這讓伽摩羅頗為感覺到意動。如今穆青說是他有事相求,伽摩羅也不想推脫,只管笑著道:「穆大人請講,我必然儘力而為。」
穆青晃了晃手中的杯盞,淡淡道:「我想要你在一個月內,幫我買通整個京城的戲院書館。」
伽摩羅一愣,似乎沒想到穆青竟然是如此要求。
對伽摩羅而言,這並不是什麼難事。那些戲院書館往常與這邊的聯繫也是不斷的,畢竟尋常的戲院書館總是不賺錢,為了能夠吸引人氣,往往都是要借用這裡的胡女。尋常的在這斜長巷中的胡女都是與伽摩羅相熟的,經營著最大的胡人地下生意的伽摩羅有足夠的人脈。而那些賺錢的或者正當紅的戲院書館伽摩羅也算是能夠找到法子搭上線去,能夠許諾下來沒有他不會賣的珍寶的伽摩羅所擁有的能量往往不可估計。
這並不是什麼難以完成的任務,至少對伽摩羅而言不過是一些經營的問題。但是伽摩羅還是有些好奇的,便是多問了一句:「穆大人,我能幫你做到,不過是否可以告知要這些下久流的人脈做甚?」
如今流行的說法,與後世一般,是三教九流的,不過這其中卻不僅僅是泛指,而是有著嚴格到嚴苛的規定。
這其中,三教為儒、釋、道,而九流的分配更為細緻,細分為上中下三種。其中上九流為佛仙帝官農,中九流為書醫僧道棋,下九流則是那些做的事情更為市井的,當差衙役,街頭手藝,娼道戲吹,均為下九流。上九流能穿綾羅綢緞,中九流可著面部絲綢,下九流卻是連雙精緻鞋靴都不能穿著的。
而那些戲院書館裡頭的多是下九流的人物,穆鳶卻是個當官兒的,最為尊貴不過的人,卻要去結識現在社會的最底層,著實是有些讓人覺得困惑的。
穆青並不准備隱瞞伽摩羅,他知道伽摩羅是想要搭上李謙宇這條船的,故而進了伽摩羅耳朵的話和進了李謙宇耳朵的話沒有絲毫分別,但是穆鳶還是開口道:「我要把一間報館搬來京城,是要打響名頭的,雖然那些人的名頭並不入流,但是卻是混跡於市井,最為讓人熟知不過,這些事情交給他們辦最合適不過。」
穆青所說的便是《文青報》了,他存了心思時間很久,那是他的根基,他拿在手上的利刃,完全由穆青所掌管的咽喉,必然是要挪到京城中的。
本想著拖一拖,但是今天在宮中看到八皇子李子軒那裡瞧見了一本西廂,就宣告著穆青必須要提早進度,刻不容緩。
李子軒都能尋來西廂,並且展示給了穆青看,其中若說沒有深意穆青是不信的。顯然他以前寫過的那些拿來賺錢的東西都很容易便被人知道,李子軒也不例外。穆鳶不可能會讓人用這麼簡單的辦法脅迫威脅,那麼他就只能自己主動地把這些事情從見不得人變成功勛。
文青報,這個投注了穆青不少心血的地方便是唯一能夠幫著穆青扭轉局勢的渠道。
文青報必須要搬入京城,並且進入每個百姓的飲食起居。他要用這份報紙牽動整個輿-論的趨勢,到那時候穆青過往的那些永遠不會成為被脅迫的借口,只會成為他炫耀的資本與榮耀。
而能夠讓文青報迅速崛起並且為人所熟知的渠道,便是那些戲院書館,口口相傳,這第一份廣告便是能夠完美的打出去。
穆鳶晃了晃手上的酒杯,淡淡道:「我會將那份報紙做成最大的報刊,人手一份,所要的便是這般。不為了賺錢,只是為了宣揚孔孟之道,教化人民,這才是為官者或者說是讀書人所該做的事情。」
伽摩羅聽了這話臉上一時間露出了個笑容,只是那模樣卻是半個字都不信的。即使穆青說話時候神色嚴肅,語氣正直,但是伽摩羅又不是傻瓜,他來了京城時間這般長就的時候哪裡還能理不清楚這裡的條條框框呢?
為官者,不為錢便為權。讀書人或許要的是孔孟之道,但是那些滿腦袋教化民眾的讀書人卻是根本沒有可能通過層層考試,寫出讓人歡喜的八股文章,哪裡能做的了官員呢?
穆青也是看到了伽摩羅臉上的表情,但他卻沒有絲毫反應,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謊話被面前的精緻男人看破的窘迫。他只管又抿了口瑩紅酒液,而後道:「若是此時能成,未來我會拿出一個版面讓伽摩羅老闆宣揚上帝福澤,普度世人,不知道你可願意?」
一句話,直接抓進了伽摩羅的心臟。
他能聽到耳朵里傳來了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而伽摩羅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就點了頭。
這是個不簡單的事情,但是伽摩羅卻根本沒有跟穆青提起報酬的事情。
那一個版面,便是伽摩羅至高無上的追求,足以讓他喜笑顏開,盡心儘力的幫穆青做事。
穆青顯然是很滿意這個結果,撂下了杯子,輕聲說了句:「好酒,只希望下次我與伽摩羅你對飲之時,你我已經功成,拿來慶功的。」
伽摩羅笑的頗為真心,將酒水一飲而盡,那如雪面頰上升起了紅暈,竟然是讓男人嫵媚動人起來。
著實是個美人呢。穆鳶托著下巴看著他,倒是覺得這酒肆火起來不是沒有緣由。
胡女又如何,美酒又如何,有這麼個老闆在這裡坐鎮,何愁生意不興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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