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百零五章

果真不出謝五郎所料,不到三日,汾陽崔氏的崔池果真找上了門來。正因她有意與濟城李氏攜手,此回崔池變得極好說話。

他應承了她的條件,一是回歸本家,二是本家的勢力為她所用,三是與她在洛豐時開的條件一樣,她不受本家束縛。

第一第二,崔池都應得爽快。

第三個條件,崔池似乎頗有微詞,但在崔錦漫不經心的模樣之下,最終還是咬牙答應了。

之後,汾陽崔氏挑了個適宜搬遷的良辰吉日,將崔錦風風光光地迎回了本家。當天崔錦與一眾崔家人見了面,她不由感慨,汾陽崔氏果真是世家大族,裡頭的人多得她記不清。

崔錦一一見過汾陽崔氏的眾人後,又一起吃了飯,方回到了自己的新院子——雲起苑。

這個院子是崔錦自己選的,坐落於崔府里最偏僻的一隅。

而汾陽崔氏與秦州崔氏不一樣,秦州崔氏是半路出家的,在洛豐雖有勢力,但自然及不上本家這樣的百年世家,且本家規矩森嚴,亦有不少人才,與秦州崔氏有太多的不一樣。

崔池的婦人周氏是個眼界寬闊的,並不像當初方氏那般,極力打壓於她。所以在汾陽崔氏中過日子,倒是比當初在秦州洛豐要舒心了一些。

她搬遷之時,有不少同僚送來了搬遷之禮。

閔恭卻是不曾露面,只託了身邊的隨從給她送來了一對青玉鐲。崔錦心中有些唏噓,打從七月初八那一日爭吵過後,雖然兩人迅速和好了,但是……有些話一說出來便收不回去了。她嘗試著像以前那般與閔恭相處,可是漸漸發現兩人之間有些不一樣了。

而崔錦這些時日又忙著本家的事情,一來二去的,兩人之間除了上朝時碰面之外,其餘時間便沒有再見過面。

如今本家之事暫且告了一段落,崔錦想著還是得主動找閔恭一次。既然說了不計較,那麼就不能放在心上。崔錦想了想,喚來了月岩。

「備文房四寶。」

雲起苑外有個琉璃亭子,比起洛豐崔府的五角涼亭還要風雅得多。冬可煮酒賞雪,夏可吹風避暑,春秋皆可賞花開花落之美,可謂四季皆宜。

片刻后,崔錦寫好了一張帖子。

她吩咐道:「送去忠義王府。」過幾日便是休沐日,正好可以相約出來一聚。思及此,崔錦又喚了阿宇過來,讓阿宇去醉仙居定個雅間。

半個時辰后,月蘭回來了。

「回稟大姑娘,王爺身邊的隨從說王爺近幾日都不得閑,改日再約。」

崔錦是專門挑了閔恭空閑的日子相約的,如今他卻說不得閑,她淡淡地說道:「我知道了,去跟阿宇說,醉仙居的雅間不必預定了。」

「是。」

月蘭欠身行了禮。

此時,忽有聲音響起——「原是錦妹妹,方才大老遠便見到一道紅色人影。我還道我們府中何時有了天仙般的美人,走近一看,果真是錦妹妹。」

崔悅施施然前來。

她含笑道:「過幾日是錦妹妹的休沐日吧,我們同為姐妹卻不曾一起出去遊玩過。正好過幾日明華山莊的荷花開了,香寧公主請了懿旨,要與我們幾位貴女一同前去賞荷。錦妹妹可要與我們一起?香寧公主曉得錦妹妹的事迹,一直都想見一見錦妹妹呢。」

「香寧公主?」

崔悅壓低聲音說道:「香寧公主的母妃是皇貴妃娘娘,皇貴妃曾得萬千寵愛於一身,可惜紅顏薄命,早早就逝去了,留下了一雙兒女,便是香寧公主與十二皇子。」

幾日後,崔錦與崔悅一同到了明華山莊。

山莊里的荷花開得極盛,且品種極多,皆是高潔而出淤泥不染,通通擱在池中,放眼望去,便像是連天的粉荷,馥郁芳香。

水榭之上,已經坐了好幾個貴女,她們中間圍著一個約摸雙十年華的姑娘,不知在說些什麼,一直有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傳出。

崔錦認出了其中一個是王璫,而被眾人圍繞的想必就是宮裡的香寧公主。

崔悅帶著崔錦上前。

香寧公主的眼神兒一下子就落在了崔錦身上。

她笑吟吟地說道:「原來這位就是巫女,我一直想與你見一見,今日總算有機會了。來,過來我身邊坐。」很快的,香寧公主的身邊便空出了一個位置。

崔錦微微一笑,對香寧公主點了點頭,便直接坐下。

皇帝賦予巫族的權力極大,即便是遇上尋常的皇帝公主,也是無需行禮的。所以崔錦稍微點了下頭,也恰好符合了禮數。

香寧公主眨巴著眼睛。

「你是阿悅的妹妹?」

崔錦說:「我們都是崔家的女兒。」

崔悅附和了一句。

王璫瞥她一眼,興許有公主在場的緣故,今日的王璫比往日里要熱絡得多,眼裡半分敵意也沒有。崔錦倒也不在意王璫,她笑吟吟地香寧公主說著話。

在洛豐時,她早已練就一身好本事,與貴女之間要談什麼,皆是手到擒來。

很快的,在座的大多數貴女包括香寧公主在內都被崔錦逗得哈哈大笑。一盞茶功夫后,香寧公主便對崔錦好感大增,拉著她的手一起走到水榭邊上賞荷。

她說道:「你以後可以來宮裡陪我說說話,我想聽多一些邊關的事情,還有陽城。」

崔錦含笑道:「好。」

香寧公主很是高興,指著遠處的粉荷說道:「再過些日子,等荷花開得更好的時候,我們可以在池上泛舟,若是餓了便摘了荷花,讓宮人烹制荷花糕,我們這兒的水是山裡流出來的雪水,很是甘甜,荷花糕會比尋常的糕點要美味得多。」

香寧公主不停地給崔錦說著明華山莊的事情。

崔錦環望周遭。

此時香寧公主又指著荷池外的山石,她說:「從我們這兒看去,只能看得到山石。實際上山石上還有一座亭子,在那兒望下來風光是最好的。本來今日我是想與諸位貴女到亭子里賞花的,不過今日亭子被太子哥哥捷足先登了,待改日我再與阿錦一道前去。」

崔錦微微一怔。

「今日太子殿下也在明華山莊?」

香寧公主笑道:「是呀,此刻應該還在上頭吧。不過太子哥哥曉得我們在水榭上,肯定不會來叨擾的。」

崔錦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遠處的山石。

將近傍晚時分,崔錦方離開了明華山莊。

香寧公主很是熱情,極力邀請崔錦下回宮中再次相聚。崔錦心中只覺詫異,後宮中爾虞我詐,難得香寧公主年已二十,心性竟然還如此純真,且半點架子也沒有,倒是難得了。

按理而言,皇貴妃與世長辭時香寧公主才得八歲,整整十二年,在沒有生母的陪伴之下,且宮中公主皇子眾多,身為父親的皇帝自然不可能一一照料得來。

這樣之下,還如此天真純良,不是心機太深便是太過幸運。

.

崔悅受約去了王家,與其他貴女分道揚鑣。崔錦自是不可能與崔悅一道去王家的。今早崔錦是坐崔家的馬車與崔悅一道過來的,如今崔悅上了王璫的馬車,崔錦便上了崔家的馬車。

馭夫的馭車技術還不及二牛的好。

明華山莊在燕陽郊外,前陣子下了傾盆大雨,路上變得泥濘難行。

馬車行走在上頭,顛簸得很。

崔錦好幾次險些撞到了車頂,不過她身子靈活,儘管路途顛簸,也只是被震了震,髮髻亂了些。而月蘭卻是不成了,經過那條泥濘的路時,她整個人臉色慘白慘白的。

崔錦笑說:「以後你呀,別總待在屋裡頭,多出來晒晒太陽,練練身子。」

月蘭虛弱地說:「是,奴婢聽大姑娘的。」

就在此時,馬車忽然好一陣劇烈的顛簸,往歪處一斜,車輪陷入了泥濘之中。月蘭受不住了,捂住胸口,跳下馬車,在一旁大吐特吐。

馭夫戰戰兢兢地道:「巫女大人,今日的路比往日難走了許多。」

崔錦往回一看,果真是異常崎嶇,難怪方才顛簸得如此厲害。她道:「不怪你,趕快抬起車輪。眼下快要下雨了,我們得在完全天黑之前回到城裡。」

「是。」

卻在此時,有黑影閃現。

崔錦心中一驚,黑影逼近。

「巫女大人,我們殿下有請。」嘴裡客氣著,行動上卻是極其強硬。

崔錦問:「太子殿下?」

「正是。」

崔錦說:「我跟你們走一趟。」

.

東宮。

崔錦第一回見到了太子,還聞到了濃厚的酒氣。

太子與皇子不同,所以崔錦施了一禮。她不著痕迹地打量著他。與此同時,太子也在打量著她,目光比之崔錦,卻是有些炙熱了。

只聽太子說道:「果真是個難得的美人。」

崔錦不卑不亢地問道:「不知殿下有何事吩咐?」

太子說道:「過來陪本宮喝喝酒。」說話時,太子仰脖又喝了一杯。崔錦不由皺眉,她早已聽聞太子一失意便喜歡喝酒,一喝酒便要胡鬧,只是沒想到今日胡鬧竟然鬧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說道:「太子殿下醉了,我乃巫女,並非殿下宮裡的寵姬。」

「不都是女人?讓你過來就過來。」

崔錦不為所動,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太子一見,倒是更感興趣了,他仰脖又喝了一杯,笑哈哈地道:「性子如此烈,本宮喜歡。你不過來,本宮過去便是。你即為巫女,便與本宮說說,今後本宮能不能登上皇位。」

他提起酒盅,踉踉蹌蹌地走到崔錦的身前。

崔錦後退了兩步,望向了外頭。

「你在找你的暗衛?不必找了,區區幾人又豈能擋得住本宮的侍衛?美人兒,來告訴本宮,登上皇位的是不是本宮?若是的話,本宮讓你當貴妃。」

崔錦說道:「還請殿下自重。」

此話一落,「砰」的一聲響起,酒盅碎了一地。太子的眼睛發紅,他怒瞪著崔錦:「自重?你是什麼人?敢跟本宮說這樣的話?你們個個都看不起我是不是?都說我無能,哈哈,我是嫡長子,就算你無能,只有我才能當皇帝。」

他一步一步逼近。

崔錦無路可逃。

他撲倒在崔錦的身上,崔錦此時方發現女子之力壓根兒拼不過男子。即便她懂得射箭,懂得騎馬,可是遇上一個本身就有武功底子且喝醉了酒的男人,她絲毫反抗不得。

她第一回感到了恐慌。

她奮力掙扎,然而身上的太子卻紋絲不動,濃厚的酒氣埋在她的脖頸上,她只覺噁心透頂。她的腦袋變得一片空白。

過去的學識,過去的窺測天意之能,此刻竟半分也用不上。

無論她說些什麼,太子的眼裡都只有她的身體。

他像是一隻餓狼,眼裡只剩下肉|欲。

這種無助的感覺很久很久不曾出現過了,如今再次出現時,她渾身冷得直打顫。而就在崔錦心灰意冷之時,東宮外忽然響起了一道聲音。

「殿下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得打擾。」

「都滾開。」

刀劍聲登時起此彼伏,不多時,東宮的大門被打開了。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不多時,崔錦只覺身上的太子動作停了下來。

她的意識慢慢恢復。

太子竟是昏了過去。

她見到了阿墨拉走了太子,隨後映入她眼底的是謝五郎的臉。

在短短一瞬間,崔錦只覺心裡頭似乎有什麼被觸碰了下,寒意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從心尖流到四肢百骸。

他說:「是我來遲了,不會再有下一次。」

「不要害怕,有我在。」

崔錦驀然想起了那一次,在明州青城時,她被何公擄走了,也是謝五郎著急地趕來,將她救了出來。那時他也是說,「別怕,有我在。」

如今時隔數年,再次聽到此話,她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輕輕地應了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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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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