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

皇帝在毓秀宮設了午宴。

宮娥們魚貫而入,呈上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皇帝坐在主位上,謝五郎與崔錦則各自一旁。皇帝笑著說:「五郎呀五郎,平日里喚你來上朝,千呼萬喚都不來,今日倒是改性子了。你們謝家族長,還有大巫師,不少在寡人耳邊念叨於你。」

謝五郎問:「念叨什麼?」

「五郎心在外邊,一年裡手指頭都能數得清你在燕陽待了幾日。前些時日剛從通州回來吧。」

「去通州也是為了陛下辦事。陛下說得到像是阿恆在外邊遊樂了。」

兩人說著話,崔錦在一旁聽著。她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皇帝和謝五郎,沒有想到他們倆私下裡竟像是知己好友一般,即便不說身份,兩人年紀也相差數十年,且皇帝對謝五郎竟是一點兒架子也沒有。

她收回目光,心中不由得有所考量。

正當此時,皇帝說:「說起來,巫女來自明州樊城,五郎也在樊城待過一陣子。」

崔錦微微一怔,隨即笑著回道:「我曾……」

話音還未說完,謝五郎便打斷了。他淡淡地說道:「說起這事,陛下定不知當初巫女如何地膽大包天。阿恆在樊城為陛下辦事,無意間遇上了巫女。彼時她見阿恆第一面,便已言傾心於阿恆,當真是大膽得很,還說得頭頭是道,令阿恆無以反駁。」

說著,謝五郎喝了一口酒,又將當初崔錦是如何說傾心於他的話一字不漏地說了出來。

真真是聽者害羞。

崔錦愣了愣,反應倒也快。她故作委屈地道:「陛下可別聽五郎胡說,當時阿錦也是逼不得已。彼時五郎凶煞,模樣像是要吃了阿錦似的,阿錦便急中生智,想了個這樣的法子,好讓五郎給予阿錦喘息的機會。」她看似埋怨地又道:「若給阿錦一個重來的機會,那時定不招惹五郎。」

謝五郎聽出了崔錦話中的後悔之意,臉色登時不太好看。

他冷冷地笑了聲:「是么?」

崔錦笑吟吟地道:「陛下,你瞧,五郎當初便是這般凶神惡煞的。您說阿錦當時能不怕么?陛下陛下,倘若五郎再欺負阿錦,陛下可要為阿錦做主才是。」

皇帝說道:「有寡人在,五郎自是不敢欺負你。」

崔錦莞爾一笑,舉杯道:「阿錦先多謝陛下,敬陛下一杯。」滿滿的一杯烈酒,她面不改色地便全部喝光了,一滴也不漏。

她傾杯示意,面上笑意盈盈的。

皇帝說道:「好,巾幗不讓鬚眉呀。」

「陛下謬讚了。」

一場午宴下來,崔錦與皇帝相談甚歡。她喝了不少酒,離開毓秀宮時,已然半醺。她在宮娥的攙扶下上了轎子,她掀開了轎簾,任由春風拂來。

將近宮門時,轎子驀然停了下來。

侍候崔錦的宮娥說道:「巫女大人,巫子在前方。」

崔錦晃了下頭,說道:「讓他先過去。」

宮娥說:「巫子想見大人。」

崔錦說:「方才都見過了,如今也沒什麼好見的了。」

話音落時,謝五郎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崔氏阿錦,你醉了。」

她下意識便反駁道:「我才沒醉呢,我在軍營里跟將士喝酒,可謂是千杯不倒,萬杯不醉。」說到此處,她還隱隱有得意之色。

謝五郎的臉又黑了幾分。

尤其是一想到與眾多男人齊聚一堂喝得酩酊大醉,軍營里的那群人又是少見女人的,他的臉色愈發難看,面上已然有了怒氣。

崔錦瞧著他生氣的臉,問:「五郎可是生氣了?」

不等謝五郎回答,她又哈哈地笑著:「太好了,以前五郎一生氣我就只能軟聲軟語地哄你。如今你生氣了,我卻是不怕了。你生氣吧生氣吧,越生氣越好。剛剛陛下說了,你不能欺負我了。你若再欺負我,我就告訴陛下。哎,有人撐腰的感覺就是好呀,胸中的那口惡氣都出了。」

她說得盡興,整張臉都能笑出一朵花兒來了。

「走走走,抬轎的,別愣在這兒,巫子大人不走,本姑娘走。」

宮人一聽,打量了眼謝恆。

崔錦見轎子還不走,不悅地道:「怎地還不走?」聲音里兇巴巴的。宮人曉得崔錦正受恩寵,也不敢多有得罪,立即行動起來。

阿墨咽了口唾沫,問:「郎主……」

謝五郎何時受過這樣的難堪,尤其是一想到方才阿墨說崔錦與閔恭兩人在朝堂上眉來眼去,簡直將他當作不存在一樣,心裡頭就氣得不行。

嘴裡竟吐出四個字。

「小人得志!」

阿墨一聽,登時就知郎主氣得不行了,都開始口不擇言了。

「走,回府。」

「是。」

卻說謝五郎回了謝家府邸,這種有氣不能出的感覺在謝五郎心裡頭縈繞著,以至於田郎從遙遠的青郡帶回有名的栗子五香酥時,謝五郎一口都用不下。

他仔細回想了下。

他謝五郎從小到大就不曾受過什麼氣,更沒人膽敢欺騙他,戲耍他,而如今崔錦確實樣樣都做齊了。現在更是囂張得意地連鼻子都翹到天上去了!

阿墨進來說道:「郎主,身體為重呀,好歹也吃點東西填肚子,萬一餓著了容易得病。」

此時,阿墨是萬萬不敢提起崔氏的。

郎主正氣得不行,還提崔氏不就是給郎主添堵么?

謝五郎說:「先擱著,我想吃了自然會吃。」

阿墨只好作罷,吩咐底下的侍婢將飯食溫好了。他又看看謝五郎,一想起今天崔氏的表現,他也覺得很是頭疼。之前崔氏還只是囂張,如今都無法無天了。以前在洛豐的時候,偶爾小鳥依人的,也算懂事。雖然有時候會張牙舞爪的,但那也是情趣。可現在崔氏就是一副完全不把郎主放在眼底的模樣。

不過阿墨轉眼一想,崔氏此時的確是有不把郎主放在眼底的資本。

在朝堂上,他也聽見了。

她炮語連珠,在場之人無人不信服她的巫力。在大晉國裡頭,全民信巫,擁有巫力之人便可以凌駕於尋常人等之上,何況崔氏的確是個聰明的,一早隱藏實力,有了靠山之後方完全展現出來,現在巫族那邊估摸也頭疼得很,想必一時間不知該結為盟友還是成為力敵。

謝五郎忽然說道:「阿墨,她變了。」

阿墨附和道:「是呀,郎主若是能見得到她,今天一定能見到她模樣也變得不一樣了。以前本就是個耀眼的美人兒,如今在朝堂上更是耀眼得熠熠生輝,她說話的時候好多大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倘若她沒有巫力,沒有靠山,以她的皮囊必定是禍國殃民的妖姬。」

謝五郎沉默了半晌,方咬牙切齒地道:「我謝恆的女人又豈能任由他人覬覦?」

至今為止,在謝恆的心目中,他依舊將崔錦當作自己的女人看待,總覺得這是小打小鬧,這次是嚴重了些,但總會和好的。即便她做了那麼多驚駭世俗的事情,可是謝恆始終沒有想過要放棄她。

在他的人生認知中,從來就沒有放棄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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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錦那一日在朝堂上所說的話一傳,整個燕陽無人不知皇帝新封的巫女乃名副其實,甚至比巫子還要更甚一籌,一時間崔錦在燕陽城中名聲大噪。

一與巫字牽扯上了關係,百姓們看待時便添了一分對鬼神的敬意。

而因為如此,不少貴女紛紛對崔錦發出了邀請。

月蘭看著數之不清的請帖時,都有些懵了。她抱著一大堆的請帖去請示崔錦。崔錦只看了一眼,便說道:「都拒了。」

月蘭應聲,抱著請帖離開。

阿宇見狀,問道:「大姑娘如今是不準備與燕陽貴女打交道了?」

崔錦讚賞地看了阿宇一眼,緩緩地道:「我在洛豐之所以要與洛豐貴女打交道,乃因彼時我還只是崔錦。可如今我是巫女了,與巫子擁有一樣的權力,我可以在朝堂上旁聽政事,與燕陽的貴女便不一樣了。」

阿宇恍然,說道:「所以大姑娘如今要打交道的是燕陽的官員?」

崔錦頷首。

「正解。我既打算不走尋常女子的路,也沒必要與貴女們打交道。五日後,朝中的幾位同僚在醉仙居飲酒玩樂,」指間捏出一張帖子,「也邀請了我。」

「大姑娘準備赴約?」

崔錦含笑道:「正是,此約甚合我意,若能迅速與大晉官員打成一片,加之他們對巫的虔誠與信仰,有利於我迅速在燕陽城站穩跟腳,且能更快地了解當朝局勢。」

今日陪皇帝用午膳的時候,她發現了一點。

皇帝老矣,龍威雖在,但用午膳時卻吃得不多。大晉信巫,最大的原因是皇帝信巫。倘若皇帝駕崩,新帝登基,而新帝欲剷除巫族,那麼她的努力便功虧一簣。

她如今靠上天所賜的神技屹立於燕陽,卻萬萬不能一輩子都依靠於它。

崔錦不認為這是居安思危。

經與謝五郎的□□,她愈發認為只有完全屬於自己的別人才拿不走,自己才能活得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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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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