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太子
沐延旭手心裡隱約開始冒汗,他甚至猜想,莫不是自家那位弟妹不樂意孩子被過繼,曾對留哥兒說了什麼,要他不出風頭?
此時,已經有人暗中琢磨,看來儲君之位,必要落在三郎和九郎身上,甚至有人開始想著要怎麼拉關係,怎麼得好處。
雖然也有看好留哥兒的大臣暗暗著急,但這種時候,是不可能有人出聲提點。
沐延旭看了底下眾臣工一眼,輕咳一聲,面無表情地提高聲音道:「沐博雅,你為何不曾發言?你將來若為皇帝,難道就沒有想做的事?」
他一開口,眾人一下子靜了下來,高王面色一凝,心道——看來萬歲爺還是最看重七王爺之子。他到不覺得奇怪,人有親疏遠近,和七王爺沐延昭相比,他與皇帝的關係差得太遠。
所有人的視線一下子全部落在了留哥兒身上。
這孩子似乎被嚇了一跳,略有些躊躇,不過,臉上到沒露出驚容,依舊穩穩噹噹地立在殿內,聽見沐延旭的話,留哥兒略微沉吟,才抬起頭,認真地道:「皇伯父,博雅有些怕。」
沐延旭一怔,眯了眯眼:「博雅怕什麼?」
留哥兒咬了咬嘴唇,輕聲道:「博雅自幼常在內廷,經常看到皇伯父和父親,做事之前,反覆思量,輾轉反側,徹夜難眠……只要想到,若是我做了皇帝,只要做出一個決定,就會影響到千千萬萬的人的生活,我就怕的厲害……」
他吐字清晰,口舌伶俐,一番話偏偏說得略帶了幾分顫抖,小臉上還隱隱約約露出幾分苦惱。
所有的臣工都愣住。
沐延旭也怔怔地看著在階下靜立的小小孩童,好半晌,才爽朗大笑,他一邊笑,一邊起身。走到留哥兒面前。一把把他抱起來,才緩緩走回龍椅上,就讓留哥兒坐在自己的懷裡。
整個大殿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說不出話。
高王也忍不住長嘆,心中那一點兒不平和抑鬱,卻是輕了許多,在場的都是聰明人。自然知道目前他們需要一個什麼樣的君王,留哥兒,顯然比其他孩子都合適。
沐延旭摸了摸留哥兒的頭,直視著眾位臣工:「做一個昏君不難,做一個明君,卻千難萬難。做一個昏官容易,做一個好官,卻是不易,你們這些臣工今天也記住,記住我這個侄兒的話,無論是為帝王也好,還是為官做宰也罷,都需要謹記一個『慎』字!」
「謹受命!」
眾位大臣齊齊拜倒。
沐延旭抱著留哥兒。低聲道:「留哥兒。朕希望你永遠能記住此時這種害怕的心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就算你在高高至上的位置上呆得再久,也不要輕易忘記。「
留哥兒懵懵懂懂地點頭。
「要做皇帝,最重要的是要有責任心,還得沒有私心。」沐延旭輕輕一笑,「我做的其實不夠好,但我希望,你以後做到最好。」
沐延旭當堂宣布,立七王爺嫡長子沐博雅為皇太子。
當然,這並不是皇帝一句話,沐博雅馬上就是太子,該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接下來眾人開始忙活,先是沐延旭下旨昭告天下,然後宗正寺那邊兒把沐博雅的宗籍,移到沐延旭名下,這容易,也就一句話的事兒。
剩下的就比較麻煩了,慶朝初立,各項制度還不完善,這立太子的諸般禮儀,都要商量,其它的還要準備東宮,準備太子服侍,還得準備太子的班底。
沐延旭顯然對留哥兒看得很重,並不允許任何人因為他年紀小,就有所輕慢,一時間把禮部的官員折騰的夠嗆。
好不容易,一切都準備妥當,祭告太廟,太子入主東宮。
宮裡一派喜氣洋洋,王府這邊,氣氛卻有些凄清。
顧婉抱著留哥兒,一件件地給他試穿衣裳,都是自從隱約知道留哥兒怕是留不住之後,顧婉做的,一共雜七雜八地做了一大堆。
留哥兒乖乖地伸著手,讓顧婉給他穿戴,幸虧慶朝皇家對服飾沒有太嚴格的規定,留哥兒本來就是王府長大的,日常穿戴做了太子,依舊能用。
顧婉摸了摸留哥兒的頭,給他配上自己做的荷包,裡面裝著從萬佛寺求來的平安符,高僧誦佛九九八十一天開光,甚為珍貴,看著留哥兒小小的,還帶著點兒嬰兒肥的臉,心裡一酸,這是她的兒子,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兒肉,哪裡就真能捨得?
嘆了口氣,顧婉領著留哥兒出門,交給內侍,讓內侍護送著孩子上車。
留哥兒一步一回頭,一見顧婉居然紅了眼睛,停下轉身,懵懵懂懂地道:「阿娘,今天也要上課?不是說今兒休息?」
今天是太子入主東宮的日子,自然是該休息。顧婉苦笑,搖搖頭:「今天不上課,留哥兒,你以後要住在宮裡了,好好照顧自己,還有,以後不可再叫我阿娘,懂了嗎?」
留哥兒愣了愣,大吃一驚,頓時急得眼眶通紅:「為什麼?阿娘不要我了?」他畢竟還小,其實根本不知道過繼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想當儲君,也不過是沐延旭和沐延昭平日里經常在他耳朵邊嘀咕這事兒,才有所了解。
這時,顧婉才又記起她的留哥兒今年才五歲,心下嘆息,口中卻道:「不是我不要你,留哥兒想我,可以隨時來王府,你的屋子還給你留著,你的東西也都在,只是,你以後就是你皇伯父的兒子了,要叫你皇伯父父皇,要叫皇後娘娘為母后,聽懂了沒有?」
留哥兒一怔,隱約有些不安,似乎明白了點兒什麼,他本就聰明伶俐,一開始懵懂,不過是因為沒人跟他說這些而已,這會兒,雖然顧婉依舊不曾說的透徹,他卻隱隱知道,自己一旦當了儲君,就要做皇伯父的兒子,再不是自家父母的孩子。
留哥兒的眼淚嘩啦啦便留下來,猛地掙開內侍的扶持,一頭衝進顧婉的懷裡,嚎啕大哭:「阿娘,阿娘,留哥兒不要做儲君了,留哥兒要阿娘和爹爹!」
周圍的內侍很自覺地低頭,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
顧婉心一揪,揉了揉臉,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緩,扶起留哥兒的身體,才一字一頓地道:「留哥兒,皇伯父對你好不好?」
「好。」留哥兒點頭,「皇伯父最好了。」沐延旭的確疼愛他,哪怕是自己的女兒,恐怕也沒有得到和留哥兒一般的疼寵。
「你皇伯父沒有兒子,將來你的小妹妹榮喜就沒有一個依靠,難道你不願意做你皇伯父的兒子?你捨得讓你皇伯父傷心?」
留哥兒愣了愣,咬牙道:「可是,我捨不得阿娘。」
「沒有人讓你舍。」顧婉低下頭,在留哥兒的耳邊笑道,「好孩子,在阿娘心裡,你永遠都是阿娘的心肝寶貝,如今,你有兩個爹爹,兩個阿娘,你賺了。」
終究,留哥兒還是乘著車,離開了王府。
留哥兒曾經無數次乘車入宮,顧婉也曾經無數次目送,但這一次的感覺,卻和往常大不相同,心中酸澀的滋味,便是顧婉,也有些撐不住。
一整日,顧婉在王府都獃獃愣愣的,好幾次吃點心,都吩咐寶笙把留哥兒帶過來一起用,話一出口,才想到如今留哥兒已經進了宮。
寶笙和小丫頭們心裡也不是滋味,卻不知該如何勸說,只能看著顧婉神不守舍地坐在院子里,望著皇宮的方向發獃。
「阿娘,今天皇伯父誇我基本功很紮實。」
到了擺飯的時候,顧婉有一口沒一口地吃飯,耳邊聽見小孩子嘰嘰喳喳地聲響,漫不經心地應了句,卻忽然一窒,筷子差點兒脫手。
桌子旁邊坐著三隻胖胖的寶寶。
顧婉閉了閉眼,又睜開,再數了數,還是三個,留哥兒正眉飛色舞地在旁邊跟她說今天在宮裡的事兒,和往常沒有任何不同。
「我精神應該沒問題,不會因為這點兒事兒,就想不開,犯了什麼毛病。」顧婉小聲嘀咕。
留哥兒聽見,不解地抬頭,「阿娘怎麼了?唔,阿娘生氣我還叫阿娘?彆氣,彆氣,皇伯父說了,法理不外人情,大家都不是外人,爹爹便和他兒子差不多,我和他的孫子差不離,只要在外面守規矩,在王府里,想怎麼叫都行,皇伯父還說,他很相信王府的下人沒有多嘴多舌的。」
顧婉按了按眉心,嘴角抽搐,一揮手:「先吃飯!」吃完飯以後再問吧,反正最糟糕也不過是萬歲改了主意,不肯要留哥兒當兒子,那樣正好,省得她捨不得,心裡難受!
當然,立太子不是小事兒,不可能這般兒戲,才確定儲君,馬上又換人!
只是沐延旭早就答應過沐延昭,在留哥兒成年之前,無論怎樣,都不讓他們骨肉分離,雖然名義上,留哥兒入主東宮,但沐延旭下旨,拜沐延昭為太子太傅,教導太子,並且允許太子隨時去七王府請教,弄到最後,實際上和以前一樣,留哥兒除了上課在宮裡,偶爾回東宮休息,晚上大部分時候,依舊讓沐延昭提溜回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