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3)
「見到故人,連聲招呼都不打嗎?」
聲音陰厲冰冷,蔡娜環抱雙臂擋在小路前面,她的目光沉沉,從葉嬰的頭髮、五官、露出潔白右肩的淺灰色長裙、足上的銀灰水鑽高跟鞋,再一路望上去,陰陰地盯向葉嬰的面容。
「我不認得你。」
葉嬰皺眉回答她說。
「哈,」蔡娜冷笑一聲,她邊走近葉嬰,邊冷冷地說,「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你,嘖嘖,打扮得好像淑女名媛一樣,寶貝,你可真有本事。」
陰冷的聲音距離葉嬰的耳畔很近。
冷得就像是鐵。
昏暗的地方,一張張猙獰著逼近的面容,冷硬的床鋪,暴雨般揮向她的一雙雙拳頭,胸腹間翻湧撕裂的痛,冰冷如鐵的手指掐痛她的肩膀,在她的耳邊說的那些話……
「蔡小姐。」
輪椅中,越瑄的聲音不高,但眼底的不悅和威勢令得蔡娜氣息一滯。葉嬰趁機推動輪椅,從蔡娜身邊走了過去。
「他知道你是誰嗎?」
身後,蔡娜譏諷地說:
「他知道你是從哪裡出來的嗎?你敢不敢給他看看你腰上的那枚刺青,敢不敢告訴他,那枚刺青是什麼意思?」
葉嬰手指冰冷。
她沒有回頭,推著越瑄徑直離開這裡。
看著葉嬰漸漸消失的背影,蔡娜陰冷地笑了笑,她轉頭望向另一邊的樹影。從樹榦處閃出一個女子,嬌嫩的玫紅色長裙,璀璨的鑽石項鏈,月影下,森明美手中握著香檳酒杯,笑著舉向蔡娜。
******
「她是個瘋子。」
游泳池內的水波在月光下粼粼閃動,白色薔薇花的涼亭下,葉嬰凝了凝心神,對輪椅中的越瑄說:
「我知道她叫蔡娜。三天前,她去過設計部,她說她對我做了調查,還說了很多匪夷所思的話。我把她趕走了,因為她的目光讓我很不舒服,而且她的那些話,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嗯。」
越瑄望著池面的波光。
看著他平靜無波的面容,葉嬰咬住嘴唇,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部,說:「如果不相信的話,你可以來看看,我的腰上到底有沒有紋身!」
「阿嬰,」越瑄的手覆住她的手背,「我只會聽,你自己告訴我的。」
白薔薇花溫柔得如同月光。
他的手有著溫熱的溫度,覆在她的手背上,那是一句應該會讓她感動的話,然而在此刻微涼的夏風中,她的心底卻恍惚升起一種感覺。
「你並不在意,對不對?」
掙開他的手,葉嬰微微苦笑,說:
「你並不在意我是誰,不在意我是從哪裡來,不在意蔡娜說的那些話。我懂了,你容許我靠近你,只是因為我出現的時機是對的。」
越瑄看向她。
「世人都以為,謝家二少性情淡漠,」她唇角勾了勾,「原來,你卻是最重情的。你讓大家以為,你對我有了感情,所以並不介意森小姐同你解除婚約,也不介意大少奪了你的未婚妻。」
「你是為了成全他們,對不對?雖然不知道,你這麼做究竟是為了森小姐,還是為了大少,還是兼而有之。」
她安靜地說:
「我很感動,你是如此善良的人。只是,你應該告訴我才對,那樣我會配合得很好,也不會誤以為你是真的接納了我,誤以為——」
她閉了閉眼睛。
「——你喜歡我。」
月光下的涼亭。
純白的薔薇花靜靜吐著芬芳,越瑄握住她垂在身側的右手,將她的身子拉低。凝視著她比薔薇花還要潔白的面容,他的眼眸深處有暗暗濃烈的東西,凝視著她,他輕輕嘆息了一聲:
「我該怎樣向你證明呢?」
花間碎碎點點的月光。
越瑄吻住了她。
那原本只是清淡的一個吻,他略嫌冰涼的唇吻在她的唇片上,她漠然地受著,以為他在下一秒就會離開。他的唇卻久久地印著她的雙唇,靜靜地印著,沒有廝磨,沒有碾轉,就那樣清淡地吻著,溫度卻越來越燙。
她忍不住睫毛顫了顫。
抬眼看向他。
吻著她,清清淡淡的花香中,那原本清如遠山的眼底有些迷亂,瞳孔處映著她的面容,他的臉頰微微暈紅,耳廓也微微紅著。伸出手指,他略顯窘意地掩住她的眼睛,然後像一個從未經事的男孩子,拘謹地深吻了下去。
他的舌尖是溫柔的。
是清香的。
有種乾淨得令她心底微顫的東西,彷彿是一聲悠長的嘆息,她環住他的脖頸,回吻住他芬芳如薔薇花香的氣息。呼吸越來越急促,滾燙的心跳分不出究竟是誰的,他越來越緊地擁住她,一切如同失去了控制,那滾燙的體溫,越吻越深的顫抖,被他吻著,也吻著他,就像一泓清泉,她吸吮著他,翻攪著他,在將他逼得越來越滾燙的同時,她也無法再控制自己的呼吸,體內彷彿有什麼在不斷地上涌、上涌!
他面色緋紅地驟然推開她!
胸口有急促的起伏,他彷彿在剋制著什麼,又彷彿終究無法剋制,他伸臂緊緊抱住她,喘息著將頭偎在她的肩膀上。而她□在空氣中的右肩,晶瑩雪白透著粉色的色澤,使他忍不住閉上眼睛吻了上去。
肩膀處傳來的痛感。
一路酸軟地蔓延到她的胸口。
環擁著他黑髮的頭,感受著他不同尋常的呼吸和體溫,她忽然有些恍惚,游泳池水面的波光在月光下層層蕩漾。
不知過了多久。
兩人還是如舊依偎在一起,安靜中有絲絲的甜,也有微微的心慌,彷彿有什麼從此變得不一樣了。白薔薇花盛開在夏夜的涼亭,如火如荼地攀藤蔓延著,一枝枝從四面垂下來,綻開著重重累累的花朵,如同純白的花海。
「二少。」
通往花亭的小路上,謝平的身影出現。
「老太爺馬上要致辭了。」
回到宴會廳,所有的賓客們濟濟一堂,謝華菱、越璨和森明美都已出現在發言台的後方。葉嬰將越瑄推過去,謝華菱向旁挪了下,使越瑄的位置在她和越璨之間。
一束閃亮燈光的照射下。
謝鶴圃紅光滿面地走到發言台的話筒前。
葉嬰退到台下的賓客中,在謝鶴圃致辭的時候,她的視線緩緩掃過在場的人,沒有看到蔡娜的身影。彷彿有人正在等著她的目光,當她的視線掠過時,大廳右側一個俊美得令人側目的年輕男子朝她微微一笑,舉了舉酒杯。
她略怔,也頜首回禮。
但她確信自己未曾見過這個人。
致辭的最後,謝鶴圃撫須而笑,對在場的賓客們說:「我年紀大了,最大的心愿是看著小輩們成家立業,能早點抱上曾孫,所以……」
預感到了接下來的話將會是什麼,葉嬰緩緩朝那人望去。隔著如此遠的距離,那人站在燈光閃耀的發言台後方,卻也似乎正望著她。年少時的往事,如同深夜裡薔薇花瓣沾染的露水,早已消失無痕。
「……下個月12號,就將舉行瑄兒與明美的婚禮,屆時還希望大家都能賞光來觀禮!」話筒前,謝鶴圃笑得容光煥發,好像根本沒有察覺大廳中賓客們錯愕的表情,和立刻響起的一片片交頭接耳聲。
謝家兩位少爺同森家千金之間的糾葛,雖然是謝家秘辛,但是外界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二。尤其二少車禍重傷,險些全身癱瘓以來,森明美同二少解除婚約,每日與大少同進同出,幾乎是人盡皆知的事情。適才也是大少和森明美並肩出現為謝翁賀壽,怎會下個月要舉行婚禮的是二少與森明美?
不少賓客們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然而看到謝翁身後的謝夫人、大少、二少和森明美同樣都是錯愕的表情。
謝翁笑容滿面地轉身招手,示意越瑄和森明美上前。
森明美站在原地,神色有點失措地去看身旁的越璨,越璨遞給她一個眼神,她才猶豫著向謝鶴圃走過去。輪椅中,越瑄眉心微皺,目光在場下尋找著什麼人,卻是謝華菱將他推到了謝鶴圃身邊。
「哈哈,好孩子。」
將越瑄與森明美的手拉在一起,謝鶴圃滿意地笑。
******
「瑄,我想跟你談一下。」
宴會廳中的氣氛還有些詭異,剛從發言台下來,森明美不顧越璨的阻止,直接攔在越瑄的輪椅前。
「二少累了,需要回房休息。」
見越瑄眉宇間有濃濃的倦色,而且今晚在輪椅中已經坐了將近一個小時,葉嬰出聲說。森明美古怪地掃了她一眼,沒有理她,仍舊對越瑄說:
「就幾句話,好嗎?」
「好,」越瑄答應了她,又半仰起頭,望著葉嬰溫聲說,「我沒事,別擔心。」
森明美將輪椅中的越瑄推走了。
東廳的休息室,葉嬰坐在猩紅色天鵝絨沙發里。已經過去了十分鐘,她不知道森明美將越瑄帶到了哪裡,而且看起來森明美也不是僅僅要說幾句話而已。
謝鶴圃會宣布越瑄同森明美結婚,是她沒有想到的。
究竟森明美身上有什麼,是她即使背叛了越瑄,謝鶴圃也依然只屬意她做自己的孫媳婦呢?以前只是聽說謝鶴圃寵愛森明美,今晚親眼見過,才明白傳言果然不虛,謝鶴圃對森明美流露出的寵愛儼然已經超過了對自己的兩個孫子。
葉嬰暗自思忖。
「失望了嗎?」
倚在落地窗前,越璨似笑非笑地睨著她,猩紅色的天鵝絨窗帘映襯下,他的五官格外的濃郁,眼眸也濃郁得深不見底。
「為什麼?」
葉嬰抬眼看著他。
「你費盡心思接近越瑄,結果他還是會和明美結婚,」越璨笑得很愉悅,「以明美的性格,一旦她成為謝家二少奶奶,還會容你留在謝宅留在公司嗎?」
「原來是這樣,」葉嬰淡笑,「我還以為最失望的會是你。」
「哦?」越璨挑眉。
「作為同謝家毫無血緣關係的謝家大少爺,雖然大權在握,卻一直不過是高級經理人的角色。看起來風光無限,但是一旦權力被拿走,就什麼都沒有了。」葉嬰笑一笑,「因為謝家老太爺對森明美異常寵愛,所以如果你能同森明美在一起,就算看著她的面子上,謝家也會對你多留幾分薄面。」
越璨的眼底驟然轉暗,冷聲說:
「你以為……」
「當然,你也可能是真的喜歡森明美,」葉嬰嘆了口氣,視線越過他的肩膀,望向窗外盛開的黃色薔薇花,她忽然想起剪報上的那張照片,晚宴中越璨俯首望著百合花般優雅的森明美,畫面浪漫無比,「那樣的話,最失望的更應該是你。」
「我怎麼覺得,你一點也不在乎。」
慢步走過來,越璨坐進猩紅色的沙發里,葉嬰下意識地向旁閃了一下,越璨勾起唇角,嘲笑般地說:
「一度我在想,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上了他,可是,聽到他要同別人結婚了,還能如此淡定。我的小薔薇,你可真會演戲。」
我的……
小薔薇……
葉嬰的臉色刷地變白,心口處湧上了一種冰冷的銳痛,她暗暗捏緊手指,淡然地說:「我不緊張,是因為我信任二少。我相信以二少的能力,可以解決這件事情。」
「他跟你,」她的聲音緩慢,「不一樣。」
彷彿被激怒的雄獅!
越璨的右手狠狠扼上她的肩膀,劇烈的疼痛令她忍不住低哼了一聲,他沉怒地眯了眯眼睛,手上的勁道更加重些,啞聲說:
「什麼地方不一樣?你這個死女人,因為他是謝家的嫡親少爺,我只是謝家入贅女婿的私生子,所以你去接近他,所以你從少管所出來,甚至都不聯繫我一下,是嗎?」
「為什麼——」
他的聲音暗啞得如同最深的夜:
「——在少管所的六年,你一次都不肯見我,所有我寫給你的信,你全都原封不動地退回來。只是六年不見,你就以為我會認不出你嗎?你怎麼敢改了名字就混進謝家,裝作跟我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將她的肩骨握得「咯咯」作響。
他眼底有燃燒的怒意。
「死女人!你到底以為越瑄是什麼樣的人,你以為他會上你的當?你以為你能騙得過誰?連森明美都能找來蔡娜,你以為你還可以在謝家呆多久?!」
見她的唇色已痛得發白,越璨鬆開手,狠狠將她摔進沙發深處,說:「我要你明天就離開謝家,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我不會走的。」
肩上剩餘的痛感還在一波波傳來,葉嬰嘲諷地笑了笑,用手指整理好被弄亂的長發,說:
「其實,你也需要我留下來,不是嗎?」
「我不需要!」
「我在這裡,二少越喜歡我,就越不會同意與森明美結婚。這樣,你才能夠同她在一起。你看,我們應該是同盟才對。」
越璨瞪著她,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你憑什麼這麼有自信,他是真的喜歡你?」
「直覺。」她回答說。
越璨冷哼一聲。
「還有,」她望著他,靜靜地說,「因為我喜歡他。」
夜色如墨。
月亮被厚厚的雲層遮住。
休息室的落地窗外,黃色薔薇花大片大片寂靜地綻放。打量著越璨變得木然空洞的面容,葉嬰心中突然生出快意。
於是她繼續說:
「我喜歡他,他能夠感覺得到,所以……」
越璨蠻橫地向她壓過來!
彷彿嗜血的野獸般,他狠狠地用雙唇堵住她的嘴,那力量如此之大,兇猛地,一股血的腥氣在瀰漫在她的口腔,嘴唇也瞬時腫了起來!她吃力地向後仰起,想要掙開他的雙唇,他卻緊緊地吻住她,惡狠狠地追過來,將她死死箍在猩紅色的沙發深處,用力地碾轉著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