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Chapter2
海邊。
天空與海水連成一片,蔚藍得如同寶石。
這是私家沙灘。
細細的金色沙子,綠色的椰樹,大片大片盛開的鮮花,白色的紗幔隨風曼揚,玫瑰精油的香氣彌散在空氣中,遠處有海鳥的鳴叫。柔細的手指慢慢推過背部白膩的肌膚,香薰理療師溫柔地說:
「謝太太,最近您的氣色特別好,又潤又粉,比那些二十幾歲女孩子的皮膚都漂亮,真是羨慕您。」
趴在按摩床上,謝華菱枕著自己的雙臂。
已經五十多歲,她臉上沒有一絲皺紋,渾身的肌膚也彷彿沒有任何鬆弛的跡象。清新的海風自耳邊吹過,陽光沙灘,綠樹鮮花,再想到近段日子來一連串的順心事,她只覺得生平竟從未如此快意過。
遠處,沈衛看了眼手中的卷宗,又聽那人低語了幾句,點頭,沉步走到按摩亭旁,說:
「夫人,有二少的消息。」
「拿來。」
謝華菱並不避諱,急急伸手去取,亭子四周的白色紗幔若隱若現,她豐腴的胸部微露出來,美如凝脂。卷宗里有一頁紙,上面寫有二少最近幾天的日程,她略略掃了一眼,心中已是不快。
再看,卷宗里還有些照片。
背景幾乎皆是在巴黎舉行的各種時裝發布會。
昏暗絢麗的燈光。
有個女孩子始終跟在他的身邊。幾乎每場時裝發布會,兩人都是形影不離,並肩而坐。
******
三月十八日。
進展似乎比她預想的要順利。
巴黎。
中午的陽光暖融融的。
噴泉濺出晶瑩的水花,廣場中央有大群大群的白鴿,呼啦啦地飛起,又呼啦啦地落下。長椅中,越瑄穿著厚厚的黑色毛衣,微閉雙眼,細長的睫毛闔在清峻的面容上,似乎已經睡去。
長椅的另一端。
葉嬰凝神作畫,金色溫暖的陽光,廣場上踱來踱去的那些肥嘟嘟的白色鴿子,畫面寧靜安謐。笑了笑,她又在鴿子群中添了一個身影,穿著米黃色開衫毛衣外套,裡面是淺灰色襯衣的他半蹲在鴿子們前面,看起來也是異常的溫暖。
這次她畫的是水彩。
「以前我果然是錯了。」
畫完最後一筆,她扭頭笑著看他。越瑄已睜開眼睛,淡淡望著她手中的畫稿。
「就像即使有再好的設計,一旦布料選擇錯誤,無論怎樣也很難出來最好的效果。油畫不適合你,最貼合你氣質的應該是水墨畫,空靈,遒勁,看起來似乎很簡單,但是意境無窮。」
她讚歎地說。
見他面上依舊淡淡的,她心中有些惱意,卻也不氣餒,笑盈盈地將手中的畫稿放近在他眼前,說:
「可惜我的水墨畫功力太淺,不過用水彩畫看起來也不錯,而且顯得朝氣和青春很多。你喜歡畫里的這套衣服嗎?我覺得你可以試試穿深色以外的顏色,雖然你穿深色很好看。」
畫夾上有一朵小小的略帶銀光的薔薇花,越瑄的目光在它上面停留了幾秒鐘,然後他推開畫稿。
「該回去了。」
聲音平靜無波,他起身準備從長椅上站起。
「喂!」
一把拉住他的手,葉嬰手中用力,讓他無法離開。掌中又使了點力氣,她執拗地盯住他,終於使他又緩緩坐回長椅。
「謝二少,你這樣真的很不可愛……」依舊緊握著他的手,她湊近他,在他耳邊似笑非笑地說,「即使你不喜歡我,也不用表現得這麼明顯吧,連我說話都不願意聽。」
越瑄皺了皺眉心。
她的聲音就在他的耳畔,溫熱的,有莫名的花香,近乎挑逗,又彷彿天真得全然無意。
「可是其實,你明明也沒有那麼討厭我啊。」她低笑地耳語說,「你有哮喘,不能接觸松節油這種東西,但是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我渾身都是松節油的味道,你並沒有立刻把我推開。那天下雨,你也沒有拒絕我上車。」
「那晚我親吻你,你也沒有……」
握著他的手,呼吸離他很近,她的眼瞳黑漆漆的,瞅著他,彷彿她的眼睛只能看到他一個人。
「……可是我不懂,為什麼你要表現得這麼冷漠,為什麼你的眼睛看起來這麼累,為什麼你的眼底沒有渴望,沒有光亮,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越瑄神色淡然,說:
「葉小姐,如果你無法注意分寸,那麼以前我答應過你的就到此結束。」
哦,對,她答應過他。
他帶她出席巴黎時裝周的各大時裝秀,條件是她要知分寸,不得影響到他的生活,探究他的隱私。
這幾天跟隨他出席那些頂級品牌的時裝秀,如同突然一頭扎進了童話故事中的寶山,那麼多傑出的設計,那麼多天才的奇思妙想,讓她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在現場看時裝秀,跟以前她曾經在雜誌和電視里看過的截然不同。面料的質感,服裝的剪裁,以及現場模特走出來的衝擊力,完全不是單憑想象可以感受出來的。
雖然她小時候曾經……
但是現在能夠近距離地感受這一切,都是他帶給她的。
雨夜那晚,她沒想到他會那麼容易就答應她的請求,也沒想到他會收留她,讓她同樣住進四季酒店,享受起奢華的生活。她的錢扣除掉往返巴黎的機票已經所剩無幾,在此之前她一直都是露宿公園。
曾經,她推測過可能發生的各種情況,包括最理想以及最差的。但是目前的進展,已經遠遠超過了她曾經做過的最樂觀的估計。
難道他真的對她有興趣?
她暗暗揣測。
否則以他如此清淡的性格,怎麼可能這樣輕易就讓她接近,甚至在她故作冒失地去吻他時,也沒有推開她。
她當然希望他能對她有興趣。
這會使得她後面的計劃實現得更加順利。
可是,她自嘲一笑。
就算她再自作多情,也不敢做如是想。他看她的眼神,彷彿根本不在意,不在意她親吻他,也不在意她握他的手,他根本一點也不在意。
也許他是為了那個女人吧。
那個看起來像百合花一樣的女人,那個面對著別的男人,眼底如同有柔軟星光一般的女人。
不過沒關係。
只要事情正按照她預想的方向發展,只要她是正在一步步地接近,就已經很好。
「你沒注意到嗎?剛才那個遊客模樣的男人在偷拍,而且這幾天來他一直跟著我們,而且這會兒,看,右前方那個學生打扮的女孩子,拍得也不是鴿子,而是你。」仍舊握著他的手,葉嬰拉開了同他的距離,她靠回長椅上,眼神黑如夜霧,笑容嫵媚地斜瞅他,「食君之祿,我自然要為君分憂。你希望我同你扮親密,那就要扮得像一些啊。」
越瑄輕咳幾聲,眼底又有了那種疲倦的神色。
「你的手真涼。」
暖了這麼久,他的手還是冰冷的,她索性反手拉起他的手掌,用自己的兩隻手去捂熱它,笑笑說:
「可見在豪門生活也是不易,隨處有人跟蹤記錄,居然還是至少有兩路人馬在跟,難怪你累成這個樣子。」
******
深夜。
豪華的遊艇,尾部翻滾出滔滔白浪。無月無星,只有駕駛艙亮著燈光,勾勒出一個男人的背影。他面無表情地凝望前面的海面,將遊艇開至最大馬力,海風從敞開的窗中呼嘯而入,艙內十分寒冷。
手機傳出簡訊的聲音。
屏幕陡然亮了起來。
這支手機只有很少幾個人知道號碼。
船長接過駕駛的工作,男人走出艙外。雙手扶著欄杆望向夜幕中蒼茫的大海,海風將他的頭髮吹得凌亂,他的面容隱藏在黑暗中。良久后,男人沉聲喚:
「謝凌。」
「是。」
一個俊美的少年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邊,微低著頭,臉上似有些羞澀的模樣,說:
「二少最近一反常態,頻頻在公眾場合露面。除了常年任閑職在巴黎照看莊園的趙管家,二少身邊沒有其他跟隨,已證實謝平、謝安目前全都身在紐約。」
「那個女人是誰?」
簡訊傳來的幾張照片,是謝二少與那個女孩子的近照。公園的長椅中,那女孩子笑著湊近謝二少,她的唇離他的唇很近,而且謝二少竟一直任由她握著自己的手。
「她叫葉嬰,二十二歲,她曾經向公司投過簡歷和設計稿,這是她的資料。」俊美少年謝凌拿出一份簡歷和一冊厚厚的設計稿。
男人翻看那冊設計稿。
紙頁被海風吹得沙沙作響。
「大少,我覺得……」謝凌輕輕咬了咬嘴唇,猶豫地說,「二少似乎在向您示弱求和。」
「嗯。」
男人將設計稿丟還給他。
「不過,」謝凌咬著嘴唇,恨恨地說,「二少一貫如此,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實際卻比誰都心狠手辣,您千萬別再心軟。他跟那個葉嬰在一起,說不定是以退為進,森小姐那裡……」
「你話太多了。」
男人冷聲說,然後喚:
「阿韓,這個月由你換下小凌。」
「是,大少。」
一個四十多歲年紀的男子從陰影中走出來,謝凌眼中含淚,滿臉委屈地退了下去。
深夜的海面幽深漆黑。
靠著遊艇的圍欄,手機屏幕上的照片被一點點放大。湊在二少的耳邊,那個女孩子的笑容甜蜜嬌美,彷彿只要一個呵氣的距離,就可以吻上二少的面頰。
將她的面容更加放大些。
手機的熒光映著男人的面容,他的臉部輪廓俊美如神祗,隱在深夜的黑暗中,若有所思地看著屏幕上的那個女孩,看著她那雙顧盼生輝、烏黑如夜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