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8節:第六百九十九章 反水
張守仁沒有住那個小小的總兵衙署,也沒有去都司衙門,而是直接住進了濟南城中的軍營之中。
看著校場,哪怕是住在小小院中,他的心情也是十分愉快。
「給倪中丞去信,城中軍營雖大,但有不少地方年久失修了,需調拔銀兩與人力,加以修葺方可入住。」
「著濟南府預先徵調民夫,不可誤事。」
「下帖子給秦東主等大東主,這幾天內,我要請他們吃飯。」[
張守仁沒有坐,窗外是熾熱的陽光,屋子裡倒是很陰涼,他叫人把門窗大大打開,任穿堂風吹在自己的身上,感覺十分舒服,另外也就是去去屋中的霉味……這裡是軍營,當年丘磊,後來的歷任副將副總兵都不可能入住,好些年過去,不少地方都霉爛了。
「咱們也不是沒錢,先叫人把你這個大將軍的節堂好好修修吧?」
「嘿,暫且不急。」張守仁冷笑一聲,向著說話的林文遠道:「現在人家盯著我呢,別忘了巡撫和巡按還奉旨查辦臨清事件,沒準還要問我的話,我找人家要東西要人修兵營已經夠煩人,要是修我自己的住處,瞧吧,還不知道怎麼編排我來著。」
「大將軍還畏懼人言乎?」
「我只是不喜歡打口舌官司。」張守仁呵呵一笑,看著窗外已經換了作訓服的士兵們在大掃除,這叫他想起後世幾百年後的情形,一時感覺很好,他悠然道:「一切以實力服人最好,我已經派急使至浮山,令全軍齊集濟南,那些跳樑小丑,叫他們蹦躂幾天又如何?」
……
「呵呵,大將軍還真是好興緻啊。」
傍晚時分,倪寵穿著一身寧綢的道袍,束著角帶,頭戴一頂方巾,神色間自有一股雍容自在。
這個時候,倪中丞終於有一股自信從容,是有點兒山東頂級文官的感覺出來。
這兩年,處處受制於人,不得施展,很多收益因為沒有實力只能放棄,現在看來,苦盡甘來的時候也要到了。
「確實是好興緻。」一個幕客笑道:「現在還要大修軍營,我倒不知道,大將軍率千多兵馬,修那麼大兵營做甚?」
「可能是要把登萊調兵過來吧?」
「縱算有兵,也不知猴年馬月才能過來啊。」
「有兵也要講規矩!」倪寵中氣十足的道:「有兵亦需糧餉,抓著這一點,大將軍也得乖乖聽話不可……」
說著,他還盯著看了李師爺一眼,見自己這個師爺仍然不緊不慢的搖著扇子,這才放下心來……這位師爺,能幹是能幹的,他也不捨得攆走,這陣子有查臨清之事的差事,搗漿糊的事還要師爺們齊心協辦的幫忙才辦的漂亮,雖然如此,他卻也不願留一個心思詭異,十分可疑的師爺在自己身邊,不能幫忙反而搗亂的話,這樂子可就是太大了。
「東翁,王東主幾個又來了。」
「好,請到小客廳見!」
倪寵精神一振,仰天大笑三聲,叫人來換了官袍常服……對這些商人,他覺得還是有必要震懾住的。
「叩見中丞。」[
一見倪寵穿著補服,腳踩官靴過來,幾個商人知道雖然是在內宅相見,但倪撫台並沒有把他們當自己人來看,於是老老實實的站起來,打著躬要跪下。
「不必了,列位看座,請茶。」
倪寵雖故意拿大,卻並不願故意得罪這些大商,於是看座上茶,禮數不肯缺了。
「中丞,我等前來,是有事相求……」
王東主年輕幹練,十分英敏,上茶過後就直接步入正題,毫無踟躕之意。
「請說。」
「我等……」王東主左右看看,見各人都微微點頭,便是下定決心,咬著牙道:「我等想請復牙行,並退出商會!」
話一開頭,接下來自然就是好說了。退出商會,當然是不要張守仁這張保護傘,究其實里,是大家現在安心了,覺得能一門心思做生意,亂世的感覺過去了,對張守仁反而不必那麼恭謹和買帳了。
更進一步來說,還是商人逐利的心理無可變更,說別的,都只是借口罷了。
「你們說的,本撫院自然會考慮。」倪寵心中大樂,有這些大商人大士紳的支持,他可以養兵,蓄積威望,加上朝廷的支持后,可以與張守仁對抗。看著眾人,他鄭重道:「世面要緊,現在大將軍也要糧食和民夫,我們要儘力維持,不能叫市面出亂子,別的事,我且先應下來,然後與大將軍慢慢打擂台,總不能叫你們坐臘!」
「是,我等多謝中丞!」
在場的都是七竅玲瓏心,哪裡有什麼聽不懂的?當下都是應承下來,然後才一起退了出去。
一出門,十幾個大東主都是微笑起來。
倪寵的話,十分明顯,誰聽不明白?
不過是拿張守仁做伐子,拿供給軍需當借口,攪亂市面,弄的大將軍十分狼狽。在濟南城他都被將了這麼一軍,倪寵等人出來打太平拳的時候,大將軍控制一切的威望就無形中受損了。
當然,也不能逼之太過,張守仁在財賦和軍隊兩塊的實力,大家還是十分忌憚的。
不過到底現在是太平無事,總不能大將軍公然派兵剿了這些商家吧?
前一陣倪寵和大商家們還精誠合作,背後是張守仁,現在卻是風雲突變,一反手,又是這麼一出。
說到底,張守仁一手栽培了他們出來,一手□□他們使用商業槓桿,一手教他們打跑了不喜歡的軍閥,現在這會子,這群人倒是把槍杆子給倒轉過來了。
說起來是有戲劇性,但究其根底,並不足奇怪,說到底,商人是一種無國界的生物,連祖國都能叛賣,只要有足夠的利益,親爹也照賣不誤的人大有人在……
「商團和我們不一條心。」臨別之時,王東主看著眾人,一字一頓的道:「小弟說要解散商團,不是玩笑話,商團是大將軍一手弄出來的,和浮山的關係太深,緩解之時,我們指望不上。所以先解散了,挑一些可信的留下當教官,我們重立爐灶,自己建一個,何苦花錢替別人養兵?」
「正是這個理兒。」有人擊掌讚歎,十分讚賞。[
其餘人等就算沒有說,但也多是用讚賞的眼光看向王東主,這個人,年紀不大,但心胸有山川之險,謀划事情也是井井有條,是個人物!
再想想秦東主和李老東主,不覺也是叫人感慨,兩位向來扛鼎的大東主,老了!
……
到晚間時,張守仁身邊再無別人,除了室外站班值更的內衛將士以外,屋中就只剩下一個王雲峰了。
「緊急調兵的命令已經發向浮山,中軍處派了最強最好的塘馬和傳令,不過從接令之後再到奉命集結,再往濟南這邊來,時間恐怕不會太快。」
「嗯。」張守仁輕輕點頭,面色不愉。現在正是快夏收的時候,為了體貼部下和不傷農時,他有點猶豫,並沒有在第一時間下達調兵,決心也下的不夠大。
現在看來,自己竟是有點失誤的感覺了。
「劉澤清走的是萊蕪線路,看來他對我們的鐵礦也頗有所感了。」王雲峰繼續此前的彙報,接著道:「去歲鐵礦已經完全能滿足自用,我們開始少量出售,到今年時,出售量增加,已經有不少商家在打聽我們是不是能正常大量供貨,為了穩住新市場,我們承諾可大量供貨……現在到處都缺鐵,自然是引人矚目,估計劉澤清這一次北上,也有替兗州人打前站,想知道萊蕪虛實的意思。」
「真是不知死活。」張守仁沒有躊躇,令道:「叫朱王禮按計劃行事吧,不必再顧忌什麼。」
「是,大人。」
王雲峰答應一聲,又是將巡撫門外的事情如實稟報了。
「唉,適才秦、李二位東主過來,也是提及此事。」張守仁很少有鬱悶的時候,不過此時遇著此事,也是實在為難。
「不如由特務處出手吧?」王雲峰眼神一冷,瞬息之間,王東主等幾個為首者已經被他想好一百多種死法。
「你不要隨便出手。」
張守仁警告他道:「這件事說到底是他們被我寵壞了,不僅是濟南,還有青州,登州、萊州,為了促進商業,為了叫商人恢復元氣,也是為了給他們出氣……大明天子不把他們當人,我來給他們消消氣,不料想他們這氣出的有點兒大,說到底,還是不自信,不相信我這個武夫,凡事寧願自己來掌握……從他們的角度也不算大錯,如果我以強力制之,用殺人和武力來解決,那麼天下商人瞧著,我想以帶著他們走一條新路的想法也就落空了。」
「大人,不管怎麼說,各地商行也到了要整頓的時候了。」
王雲峰掌握的是特務處,自然知道的也多,除了濟南之外,青州府和下頭各縣,還有登州府,萊州府,皆有商行,可以說,商人現在獲利極重,市場也極為繁榮。
說來也怪,越是這樣,商人們不安的也就越多。
這就是人性,現在沒有一個已經出台的,叫大家分配利潤的最佳辦法,所有人都在河裡摸魚,水渾的看不到魚在哪裡,而每個人胃口已經起來了,這種亂象之下,出現濟南這樣的局面,根本不奇怪。
「我知道了,」張守仁悠然道:「有辦法整理亂局,不過,要把濟南這一場事先頂過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