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72 同類
太子留下小包子問道:「你最近就準備籌辦女學,沒有其他安排么?」
小包子躬身應道:「暫時沒有,書院那邊休學了也不用去,就專心辦好這一件事就夠了。學生也是第一次張羅,務必專心為上。就這樣,還唯恐誤事呢。」
「那你的將來是如何打算的?」太子聽他始終是以一個有功名在身的學子的身份作答,完全沒有提及彼此算是師兄弟這層關係,知道他沒想沾乃父什麼光,便也隨他這樣自稱。這也才是嚴守君臣分際該有的態度。
小包子躬身道:「爹娘也問過這個問題,學生的回答是此生的目標是國子監祭酒。所以這次籌辦女學,爹爹才會讓學生回來在山長處打雜學習。」沒想到太子竟然有想用他的意思。
其實小包子十六歲,如今又是單獨返京算得上可以代表魏家的人物了。太子有想用他的心思也實屬尋常。
太子蹙眉,「區區四品的國子監祭酒就是你的目標了?以你的家世、能力會不會低了些?」魏家的女婿遲遲不參加大比,一副無意入仕的模樣。自己之前的招攬他有所心動,可魏先生出了大獄他猶豫一陣又退了回去。如今魏家的兒子目標也訂得忒低。說起來以小包子的學識、能力,只做個四品真的有些屈才。世人都是學程文武藝賣與帝王家,這一家子年輕的一輩倒好,一個個都無意入仕的樣子。
「是。小的時候學生也一心像父親一樣做一個為民請命的好官。後來娘告訴學生,說爹爹可能很快要做丞相了。學生將來註定不能居於高位,讓學生自己想想將來想做什麼。不管想做什麼,她和父親都會支持。再後來更不惜送學生出海開闊眼界、增長見識。慢慢的學生的志向就明確了。國子監祭酒雖然官位不算太顯,卻是學生自己想要的。桃李滿天下,而且可以一心治學。王山長連官職都沒有,卻贏得天下讀書人的敬重。便是太子對他不也禮遇有加么。」小包子很誠懇的說道。這會兒可來不得一點虛的。
太子聽他說完,想了想道:「其實你無須如此委屈自己。難道孤還能信不過你們父子?師母為人也太謹慎了。小芝麻那麼出挑,就只嫁入京兆尹府。你也這麼能幹,卻打小就告訴你將來你不能身居高位。」太子妃說師母是真正看透世情的人,不過也是太淡薄名利了些。要不然,像徐贇、小包子都該是東宮的得力下屬才是。
不過她居然那麼早就能看明白相權與君權之間的關係,也真是有獨到見解了。這樣的女人,父皇和舅舅那麼多年都放不下,先生更是捧在手心二十年不改。雖然是有她自己獨特的魅力,她的行事作風卻是於自己不利的。罷了,太聰明的人,功名利祿都是難以打動,更是不好利用的。就是魏相,想要的其實也不是這些。他要的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藉助掌權實現一身保護。這樣的人不好掌控!
「這個位置的確是學生深思熟慮后的目標。母親她只是希望姐姐過得輕鬆些,她認為人沒有必要太在意一時的風光,日子舒坦最重要。至少這樣不會有小姑姑遇上的那麼多事兒。」
「師母是個再聰明沒有的女人,就是太謹慎了。」太子於是不再勸了,細細詢問了小親王和福郡王府結怨的過程,小包子一五一十的答了。
「竟是靠山王世子的男寵在背後攛掇!而他們就這麼聽信了,還想離間十四叔和魏家的關係。愚蠢!」不但皇帝,就連太子也是不樂意小親王被人算計的。這麼個與世無爭的小長輩身上,可以體現出皇家那點淡薄的親情。而且太子是看著小親王出生然後長到這麼大,又一直很親近自己。再有,魏先生是他的臂助,那家人如此沒有眼力見兒,要離間醇親王府和魏家的關係,如今在父皇和皇族長那裡掛上號也是活該。要不然天高皇帝遠的做藩王多自在。
小包子心道,那會兒有關他爹稽核百官的消息可還沒有傳開呢。說起來,他爹這會兒倒是如了他娘的願,做了個類似什麼『八府巡按』的官兒吧。
「學生離開的時候,聽說福郡王世子已經派出人手千里追殺那個人。後續倒是不知道。」
太子扯扯嘴角,「所謂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他這樣的,靠山王叔祖居然聘回家給獨子當教習。也是老眼昏花了啊!」
話音剛落,進來一個小太監稟道:「殿下,八皇子方才從東宮回去不知道同賢妃講了什麼笑話,賢妃一下子笑得不行。如今竟然是動了胎氣。好在太醫早已進駐,如今扎針給穩住了。」本來這事兒不該來稟告太子的,不過八皇子是剛從東宮回去的。怕是回頭皇帝會過問一下。
小包子愣住,不會是說了美人泉的傳說吧。他趕緊同太子講了,「殿下,學生也沒有想到會這樣。」好在沒什麼事啊,不然皇嗣有什麼閃失他哪賠得起?
太子道:「這個賢妃也真是的,聽說之前她收到家鄉的東西就激動了一回。也難怪她和芙葉姑姑如此投緣。沒事兒,已經穩住了。你出宮吧!」說著頓了一下,「倒是平王妃挺厲害啊,老三都病成那樣的了,她肚子還安安穩穩的沒動靜。行了,你出去吧。」這麼看來,平王妃弄不好還真是事先就知道自己夫婿要病倒,安胎藥多半也提前服了。老三仗著自己從小習武敢拿自己的身體冒險,卻不敢拿即將出世的孩子冒險。那很可能就是他的嫡長子來的。他如
他的嫡長子來的。他如今已是在子嗣上落後一步,不敢亂來的。
小包子自然也不方便去探望賢妃,既然聽說已無大礙便向太子告退出宮。
太子起身去了御書房,把小親王和福郡王府結怨的經過轉述了一番。
「哦,魏家那個大兒子回京了啊。他回來幹嘛?」
「他今日是跟著王山長到東宮覲見的。十四嬸還有小芝麻想興辦女學,說動了王山長牽頭,他是回來奔忙此事的。哦對了,不能漏掉小豆沙。聽說還是她首倡的。兒臣讓他們且去試試,既沒贊成也沒反對。」
皇帝笑了一聲,未置可否。在他與太子看來,這自然是小事。不過,既然是魏家女人們搞的,這會兒便由得他們去弄了。
「父皇,方才小八在東宮聽小包子講了賢母妃家鄉一個因她衍生的傳說。賢母妃大概是因此才會笑得動了胎氣。」說著,將美人泉的傳說也轉述了一番。
皇帝嘆口氣,「懷著孩子也這麼不穩重。這一次倒是勞累你母后照應了。」
太子笑笑,「如果母后照應的是三弟妹,肯定會省心很多。賢母妃同芙葉姑姑,難怪投契。」
皇帝看太子一眼,然後道:「你二弟要出海去,他家裡你要記得多照應些。」
「父皇放心,兒臣明白的。」二弟和自己是一條心,從不出頭爭什麼,到需要他的時候才會站出來。這樣的兄弟,他這個長兄怎麼能忘了照應他的家小?說起來,二弟為了避嫌,就連舅舅那裡走動都不頻繁。小時候他很喜歡魏先生的,如今也疏離了。二弟是嫡出都如此知道分寸,偏老三一個庶子總是不懂進退。
待太子告退出去,皇帝目光有些深沉。晚間他歇在淑妃處,隨口說起老三媳婦這胎倒是安穩。看來穩重人的確有穩重人的好處。說起來姑母這個孫女兒,成親不久就在家獨守空府三年,倒是比沒出閣前長進了不少。
淑妃其實不太喜歡這個兒媳,但在皇帝跟前肯定得幫著她講話。
「也是因著她父兄都不甚爭氣,她沒有倚仗自然得自己穩重起來。臣妾聽說女孩兒要雙十年華的樣子生養才最佳么。她正好是在這個年歲,身心都是最佳吧。身為母親,本來就該一切都為了孩子。便是難過、擔憂也得先顧著孩子。老三已經病倒,她再出事就更添亂了。也多虧皇後娘娘把宮裡最善婦產科的兩個太醫,一個撥給了賢妃宮中,另一個就派去了平王府。有了這樣的國手在,及時調理才沒事兒。至於賢妃,是這些年都被皇上寵著,模樣兒還那麼水靈,性子也沒什麼改變。不過好在有驚無險。」
淑妃笑著頓了頓,「只看芙葉郡主懷孕生產時的險象環生,便知道命好得寵的女子,就是長了年歲心性也是不改的。」
女子雙十年華左右生孩子最好,這套觀點是從魏家傳出來的。小芝麻和嫻姐兒都對此言之鑿鑿,難免不傳出去。淑妃此時提起,自然是因著這個觀點是那個女人提倡的。皇帝多少能聽進去一些。至於她自己,壓根就不信。
皇帝笑了,「如今提起賢妃孕中出狀況,倒是都要把芙葉也順帶提一提。」淑妃的解釋似乎也說得過去,今天賢妃動胎氣,因為太醫就在旁邊不也是很快就安穩了么。而且老三媳婦年歲正合適,也許坐胎是要更穩一些。或者有什麼事沒這麼鬧進宮裡來。不過懷疑的種子原本就有一些,如今難免又茁壯了點。畢竟平王病的時機太湊巧了。
小包子可不知道因為這麼一個動胎氣,宮裡兄弟、父子、夫妻之間又有了這麼多官司。他回到府里便吩咐劉準準備藥材、補品,預備明日去探望平王。怎麼說他也是跟著平王出海兩三年受過些照應的。聽到了消息,也見過太子了,去探望一番是正理。
芙葉受了小包子的託付,便預備在一眾公主、郡主還有貴婦的府邸開始走動。今天走的是最有分量的黛月公主的府上。芙葉與黛月,是皇室最不靠譜的郡主和最精明的公主,這個組合也因為互補比較合拍。也是不用提前下帖子就能互相走動的。
當初芙葉要生孩子,因為沈寄也六甲待產,她想到的便是請黛月公主這個堂姐來坐鎮。和賢妃關係再好,她也不會請賢妃坐鎮。因為就連她也覺得賢妃不靠譜。同理,賢妃如今也只找芙葉解悶,坐鎮解決問題什麼的,她第一個想到的肯定是皇后。
「喲,你今天幹什麼來了?」黛月公主笑著問芙葉。這傢伙的臉上寫滿了她是有事來的。
芙葉對這個厲害堂姐從來都是說老實話做老實事,立即倒炒豆子一樣噼里啪啦全交代了。
黛月聽了道:「女學,能比宮裡給公主安排的先生好么?我肯定是不會把女兒送去的。」她是皇帝唯一一母同胞的妹子,女兒一早受封郡主,從小就是在宮中和幾位公主一起學習各種課程的。說起來那不受寵的公主還真不如她這個得寵的郡主呢。
「也沒想拉你閨女去上學,就是希望到時候你不要站出來反對就是。」
「成,反正也不關我什麼事兒。你都特地過了打了招呼,何妨做個順水人情給你和小寄。哦對了,還有剛進門不就的十四弟妹。你還一處一處說去啊?」
芙葉道:「小包子給了我一個名單,公主郡主里有分量的我才會去,也沒幾家。還有其他一些夫人處,回頭有應酬的時候我再帶著清瑕去。」
清瑕去。」
黛月公主倒也是認得方清瑕的,那次去看傅清明和小豆沙的戲,她也是座上客來著。這些年因為芙葉居中聯繫,黛月公主和沈寄這兩個聰明人相處得也甚是愉快。她們沒有利益衝突,而且黛月公主在揚州的時候還幫過魏家的大忙。魏楹這些年蒸蒸日上,便是黛月公主這個長公主,眼底倒也是能看到沈寄的了。
黛月公主笑道:「今天賢妃笑得動了胎氣,你知道么?」
「還不知道,我今天沒進宮。怎麼回事啊?」芙葉關切地道。
黛月公主便告訴了她,很愉快的道:「今天宮裡人提到你的頻率很高啊。都說賢妃和你一樣的光長年紀心性不改,一樣的不靠譜。」
芙葉有些忿然,她都不在那兒也要躺槍!
「你還別不服氣,丹朱幾歲的時候就被皇祖母調教得小大人一般。那會兒看著就比你這個當娘的靠譜。」
芙葉想了想,當年家中巨變還真只有丹朱最穩得起。阿隆和自己都差點崩潰了,她倒是伏在小寄懷裡哭一場,擦乾眼淚還能張羅喪事。
黛月公主玩笑地拍拍芙葉的肩,「沒事兒啊,物以稀為貴,人也是一樣的。沒見賢妃比六宮粉黛都得寵么。不就是因為她簡單、通透?我喜歡跟你玩兒,也是因為你沒心機啊。」不過,自家皇兄其實真正喜歡的倒也不是簡單、一目了然的女人。小寄那可也是七竅玲瓏心之輩呢。皇兄寵女人只找讓自己舒服的。愛一個女人可就不會好逸惡勞了,什麼都肯做的。只可惜到頭來還是愛而不得,主意只能打到下一輩身上。居然能逼得她那個霸道的皇兄退讓,就這點,她對魏氏夫妻就佩服得五體投地。
芙葉問道:「你說這事兒能成不?」
「有七成機會。再說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不就是女學么。只要安排妥當了就成。也只是把家學放大一些,做好男女大防就成,看小包子的能耐了。」芙葉公主不甚在意的道。
「我覺得能成。當年小寄搞慈心會的時候,誰能知道她竟會弄出了今天的氣象來?」
黛月公主想了一下,當初沈寄只是區區四品誥命夫人而已。如今牽頭的可是堂堂的親王妃,連王山長這樣功成名就的人都不惜羽毛出山相助。成功率應該比七成是要高些的。
小包子從風塵僕僕的回來就一直連軸轉,今天稍閑些,便又舒舒服服泡了一個澡,然後找了人來放鬆筋骨。他回來那天都只能是匆匆洗去風塵,這會兒才放鬆下來。雖然事情肯定還會遇到不少阻力,但方向王山長已經都指明了。甚至將來的藍圖,今天他向太子陳述的時候也講得分明。
這按摩的師傅是魏府里養的,以前專門負責給魏楹放鬆筋骨的,信得過!所以小包子在他面前也不忌諱,直接吩咐小廝,「你去把清明叔這小半年的事兒都打聽清楚。」
之前清明叔寫信來,統統都是報喜不報憂。父母都說起過,爹爹離京之後靠山王府更是會對清明叔下手的。昨天去書院也沒有時間和機會問,但去徐叔叔家送土儀的時候聽他提起過,清明叔之所以如今會成了東山書院里學生領袖一般的人物,其實就是因為他和靠山王府的衝突。
小廝很快問清楚回來向小包子稟告。
「少爺,表老爺好生厲害的!」
傅清明一開始也沒有急於要這麼出風頭,是被靠山王府的逼出來的。靠山王府如今名聲本就不佳,靠山王對妻兒、親屬的縱容,令許多無辜百姓甚至士人遭殃。後來他們又派人在傅清明放歸宿假的路上堵他,就像上次堵小包子哥倆一樣。好在,魏家暗處的力量如今都在傅清明手上,這才逃過一劫。魏楹當初把人都留給他,其實也是早防著這一手了。不但他本人,就連紅姨都被保護起來了。自從傅清明去讀書,紅姨便將紅袖招交給了別人管理,自己只管用積蓄逍遙度日了。
傅清明便將事情鬧大了,鬧到了靠山王府不得不低頭的地步。他迅速運用各種手段,成為了書院清議政治舉足輕重的頭面人物。如今,也算是眾所矚目,名聲都已經傳到朝堂上去了。當然,這裡頭少不了王山長看在魏楹面上明裡暗裡給予的幫助。一開始的時候傅清明半道遇襲,帶著人逃向書院,就是他派了給書院看家護院的近百人出來接應。雖然都不是什麼高手,但勝在人多。又有還沒有離開或者聽到風聲掉頭回來的書院學子圍攏來聲援。
之前小包子和小饅頭為人堵在半道偷襲的事,東山書院的人都是知曉的。所以這一次近乎是群情爆發。那些人不敢犯眾怒,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後來,就連從書院出去考中做官的師兄們也全都行動起來,一時聲勢浩大。京城的士人圈子都卷了進來。這裡頭自然也少不了王山長派人串聯。這些,自然都是清明叔的預料之中,他當時借了這股風進一步揭露靠山王府種種而行,一時風頭很盛。眾所周知東山書院出了一名『美姿儀』的嘴炮。比當朝御史的筆杆子都要厲害。在他的『匕首投槍』煽動下,險些就要弄出一次學潮來了。
還不只學潮,小權兒肯定不能坐視,再拉上阿隆。一時軍中中層的將領也都群情激奮,說靠山王府行事太過跋扈、霸道。本來靠山王一系的人馬在軍中就是霸佔最好資源引得人不滿,如今自然火上澆油。
事情越鬧越大,延續了半個多月。最後是太子出面平了此事,將那日出面襲殺的人都發配邊疆。至於幕後主使,他讓靠山王府交一個出來。最後被交出來的是靠山王妃的兄弟,也是發配了事。
這麼大一件事,他傅清明在信中就輕描淡寫了幾句。就說王山長和同窗們還有小權兒、阿隆維護了他,靠山王府不敢輕易再找麻煩了。因為他們一家子離京城已在千里之遙,在什麼地方都很少久留,六叔和小叔叔又以為他報了信的,弄得他們一直是蒙在鼓裡。說起來,這樣的事是要上朝廷邸報的。可是邸報延遲性很嚴重,而且上了也是簡報,反正他回來的時候還沒見到刊登此事的邸報。
小包子越聽越驚訝,好你個清明叔搞出這麼一場事來,居然還跟自己不動聲色的。其實要不是徐叔叔有意提起,今日太子見自己實在無意說了一句『你家那個傅清明倒是個挺有意思的。』他都不會著急讓人查問的。都驚動太子了,這能量可不小。不過,聽小廝彙報,清明叔這些作為雖然是冒進了一點但其實很注意分寸。而且皇帝和太子都樂見靠山王府慢慢冰消瓦解,自然是不會真的介懷的。清明叔這個等於是向皇帝和太子上了一個投名狀啊。反正他如今越眾所矚目越好,這樣靠山王越不敢輕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