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第一部變奏曲（2）
第002章第一部變奏曲（2）
房間里只有四個人，菲比斯，菲比斯的兩個心腹部下布爾和克里，還有便是凱恩，菲比斯半躺在木床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剛才不過快走了幾步，他現在脆弱的身體便已經有些承受不住，以前戰場上廝殺遺留的一些大傷小傷也一起爆發，身體上需要裹著厚厚的毯子才能勉強保持溫度，一條腿完全僵硬住了，摸起來就像一塊生鐵。短短几天，便已經垂垂老矣，凱恩看過不覺有些惻然，說道：「菲比斯，躺下來吧。」
菲比斯年紀不過四十歲，原本體格向來健壯，雖然有些老傷，卻又都是看得見的，但此時說病就病，要說沒有問題恐怕沒人會相信。布爾和克里都是神情肅然，大地軍團雖然已經初具氣象，但畢竟才成立沒有多長的時間，特別是在斯蘭比克城吸收了許多起義軍殘部之後，作為核心的菲比斯一旦出現問題，那麼現在就已經隱隱出現的矛盾問題就會立刻集中爆發出來，毀掉大地軍團的根本。菲比斯搖了搖頭，堅持靠在床頭，低聲說道：「我的時間不多了，凱恩，真是一個不幸的消息，起義原本已經有了曙光，此刻卻要因為我的退怯而終於失敗。告訴我，我的朋友，你覺得悲傷嗎？」
凱恩望著眼前這個多愁善感的統帥，本想說什麼到嘴邊卻只變成了一句話：「是的，我會覺得悲傷，很多人都會覺得悲傷！」
「請原諒一位即將死亡的人的自怨自艾。」菲比斯嘆息道，「我十幾歲成為奴隸，自小便在礦場中長大，後來所認識的人，朋友，兄長，妻子，無一不是奴隸，我所見的，未必沒有帝國的榮光，但那於我而言，這些更像是貴族的嘲諷，偉大而卑微。我想改變這一切，改變一切的不公平，也像其他的人和我有一樣的想法，但世界變得太快，人心也變得太快，凱恩，我的朋友，你能想象當我看著我的朋友，對那些弱者做著以往我們仇恨無比的事情嗎？所以當第一天舉起反抗的旗幟，我心裡便沒有多少愛惜權力的想法，直到成立大地軍團，我才終於有意要愛護這一切的想法，就像許多天前的巡遊，我看到那些貧窮的人，那些安於現狀的人，臉上有了憤怒，有了不滿，也有了希望，對我而言，已經是莫大的鼓舞。只是我此刻卻要死了，說來可笑，數十年從軍，我留給甘麗斯的竟然只有一身戰袍。」
「你的女兒了解你，菲比斯。」凱恩心裡非常清楚，像菲比斯這樣的理想主義者並不適合成為一支軍團的統帥，但怎麼說呢？他卻是一個不讓凱恩討厭的傢伙，而且，也是讓凱恩認為可以做朋友的一個人，菲比斯為人誠實可靠，不會耍陰謀算計，並且真誠待人，不是像凱恩一般無論如何總帶著些虛偽的感覺，但也正是因此，如果不是凱恩的幫助，菲比斯早就被別人趕下來了，甚至連大地軍團的掌控權都存在問題。他不是笨蛋，之所以不願殺伐果斷，多少是因為心中有舊時情誼，凱恩說道，「她不會在意那些東西的。」
「凱恩，拜託你一件事情。」
「我的榮幸。」凱恩說道，「你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你……終究是雪狸帝國人。」菲比斯猶豫了一下，還是如此開口說道，「但現在，我不是以大地軍團的統帥向你提出請求，而是以一個父親向你提出一個囑託。甘麗斯，我的女兒，她還年輕，我不想因為我的死亡讓她陷入危險。」
「你太悲觀了……」
「凱恩。」菲比斯突然抓住了凱恩手，乞求道，「這時一個即將死去的傢伙的最後請求，甘麗斯，凱恩，拜託你照看她。」
凱恩說道：「我會讓甘麗斯成為大地軍團的新主人的，大地軍團永遠是大地軍團，不會因為你的死亡而會腐朽。」
菲比斯搖起了頭：「現在的情況，我比誰都看得清楚，我死得太早一些，還來不及消滅掉分裂的種子，當我不在了，布爾和克里是不會認同一個其他人成為大地軍團的統帥，其他將軍也不會希望布爾和克里或者甘麗斯成為大地軍團的主人，只有你，凱恩，你的步兵師團是唯一我能完全憑藉的，甘麗斯在你那裡我更放心。」
「他們呢？」凱恩看了身後兩人一眼。
菲比斯說道：「他們的能力，我知道，要是在平時，在我的手下做一個稱職的將領自然足夠，但現在……我想給大地軍團留下一些種子。」
布爾和克里站在凱恩的背後，一言不發，顯然已經知道了菲比斯要說什麼。
「一旦出事，按你所想的動手。」菲比斯忽然又說道，「等我死後，少殺人。」
「我知道。」凱恩說道，「你的病未必沒有救，不要這麼悲觀。」
「沒有用了。」菲比斯嘆息道，「我自己的情況我自己最清楚，我已經感覺到了生命的流逝。」
凱恩看了菲比斯的臉色一會兒，說道：「我來看看。」
一道藍色的波紋從凱恩的手掌擴散開去，這不是什麼治療魔法，也不是什麼神秘的魔法，不過是一種探測魔法，而且還需要一種魔法道具，也就是凱恩手指上的戒指。藍色波紋慢慢擴散到菲比斯的身體上，菲比斯只感覺到身體感覺到了一絲溫暖，他感覺到自己就像一張大網，然後藍色波紋像是水一樣透過了菲比斯的衣服和皮膚，慢慢滲透進菲比斯的身體中。
藍光一閃消失，凱恩嘆息道：「我也無能為力。」
「你又不是治療者。」菲比斯苦笑道，「薛岳帝國對我們的封鎖也不是第一天了，恐怕附近也找不知道真正的治療者。」
「病，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凱恩問道。
「不是病，是詛咒。」菲比斯說道，「神的詛咒。」
「聽起來似乎很神秘。」
「一點都不神秘。」菲比斯說道，「神的詛咒只是一個比喻，就是某個黑暗種族的秘密法術吧？說起來也很久了，很多年前我和起義軍輾轉帝國東部山區，在那裡遭遇了薛岳帝國的一支秘密軍隊，他們只有不到三百人，我們有一萬多人，戰鬥的結果是，我們損失了三千多人，他們不過留下幾十人的屍體。更糟糕的是，我們抓到了一個俘虜。在審問俘虜的時候，俘虜吐了一口鮮血在我的布甲上，然後沿著碎口縫隙沾染到了我的胸口，結果……就有了這個圖案了……你看！」
菲比斯伸出手用力一扯，胸口的衣服拉下來，顯露出一個詭異的圖案。
黑色的怪物頭顱，正在凄慘地吼叫，頭顱下面鮮血殷殷流出，那裡是血紅色，然後鮮血一點一點消失，這就是菲比斯失血症的來源了，難怪凱恩已走進來就感覺到了微弱的魔法波動。凱恩將手靠近那個圖案，只感覺一股怪異的力量猛然沿著手臂衝上來，凱恩的精神力立刻發動了反擊，短暫的一瞬息間，凱恩後退一步，臉色蒼白，說道：「果然厲害的詛咒。」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凱恩先生？」這時候一直沉默的布爾開口說道。
凱恩搖頭道：「詛咒比病更加麻煩，更糟糕的是時間已經很多年了，雪狸帝國的帝都大區也許能消除菲比斯身上的詛咒，但這裡，恐怕很難。」
菲比斯阻止了布爾繼續說話：「好了，你們兩個人先出去吧，我要和凱恩單獨說幾句話。」
布爾和克里對於菲比斯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他們離開了屋子，凱恩在菲比斯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菲比斯接著說道：「到了我這個年紀，我已經不再奢求什麼了，倒是你，還年輕，我知道，你是一個有野心的人。」
「你是不是很想成為大地軍團的主人？」菲比斯忽然開口問道。
凱恩心裡一驚，奇怪菲比斯怎麼問出這個問題來了，嘴巴上卻是若無其事地說道：「什麼意思？」
「給你一個機會，哪怕你是雪狸人！」不同剛才的黯淡神情，此刻菲比斯彷彿又恢復了出發前的意氣風發，抓住了凱恩的衣袖說道。
凱恩看著菲比斯的眼睛，見他似乎沒有試探的意思，也不願相信這是菲比斯在試探他，說道：「什麼機會。」
「娶了我的女兒，然後成為我的繼承者！」
……
……
甘麗斯是個好姑娘，活潑善良，並且沒有什麼大毛病，在認識凱恩之後兩人的關係也還算不錯，如果要成為凱恩的情人，恐怕凱恩也不會有拒絕她的意思，但問題是菲比斯說的自然不可能是這種情況，而是真正的聯姻，要把大地軍團當做隨嫁的財產一併送上！要說凱恩不心動那是假的，但是……這不是等於拿自己來做交易嗎？凱恩後退一步，鄭重說道：「菲比斯，你的言辭讓我感到很不安。」
「為什麼？」
「這是在玷污我們的友情。」凱恩說道，「我會好好照顧甘麗斯，也會照看你的部下。」
「你可知道，甘麗斯是愛你的。」菲比斯想到這件事情，話語中已經哽咽，「而我要死了……」
就在菲比斯剛說完最後一個字……
「砰」地一聲，門轟然打開，布爾沖了進來，大聲說道：
「將軍，我們的人抓到了幾個行蹤詭秘的傢伙，結果拷問出來，一支兩百人的騎兵已經出發連夜趕回斯蘭比克城，想要控制住大地軍團將領的家屬，還有幾支幾千人的軍隊也正在向東前進，一部分正在和我的部下對峙！」